《怅凰殿》X风起七

8、羊入虎口

　　一盏烛火悠悠的在玄色檀木上摇曳，空旷的殿内只有桌前一人，这男子肩宽腰细，身型健硕，只见他倚靠在龙椅上，头微微扬起，烛火在瞳孔里跳动，神色却略显疲惫。

　　不是裴景湛又是谁？

　　仿佛还看到昔日自己与群臣跪于椅下的场景，物是人非了。

　　春日的夜里还是凉，一阵阵的阴风吹的人发抖，殿内没什么人气，更是阴凉。

　　白天的事还没完，梁忠堂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宫里什么都好，只是这才第一日，他便有些想念那个小院子了。

　　“尚食局熬了这莲叶羹给你送来，我正好来看你，便给你端来了。”

　　阮林挽端着碗，慢慢走向桌前，宫里实在是太大了，被宫女带着走了一圈熟悉熟悉环境，就把腿都走酸了。

　　“放那吧。”裴景湛揉了揉鼻根，闭上眼思索着如何跟阮林挽解释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她会配合自己演这出戏吗？

　　“你都没用晚膳，多少吃几口吧，我尝过了，手艺是比我好多了。”阮林挽环顾四周，她虽从未进过宫，但这宫里的规矩她还是略微知晓一些，讲究谨言慎行，这周围也没有给她坐的地方，她索性抚了抚裙摆，坐在了台阶上。

　　“我今天之所以那么说...”

　　“我都知道。”

　　阮林挽却是先开口打断了裴景湛哽咽的话语，既然他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不说了。

　　裴景湛抿了抿唇，他早该想到，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梁忠堂想利用梁赋仪架空我，控制朝政，我不能顺了他的意，委屈你了。但不会太久的！我现在根基未稳，实在没有能力去与他抗衡，等过几年我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人，日子会好起来的。”

　　阮林挽看着小心翼翼说出这番话的裴景湛，像看到了一只舔着伤口的小狼仔。但自己看见了这只小狼仔慢慢成长为狼王的样子，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在她心中，他都只是那只受了伤，被狼群抛弃的幼崽。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会扮演好你皇后的角色，不给你找麻烦。”阮林挽坐在台阶上环抱着自己的腿，微笑的回头看着裴景湛，烛火明黄的光映在她脸上，只让人感觉温暖，冰冷的宫殿仿佛都温馨了起来。

　　这一笑，和当年裴景湛在院里看到的那抹明媚的笑容又是不同，这一笑，仿佛是一缕安神的清香，抹去了他的烦躁，沁人心脾。

　　“只是可能会委屈你，朝中后宫都会对你多加为难，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

　　裴景湛起身走到阮林挽身旁，也在台阶上坐下，他与她从来都不是君臣，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她是他在这座城里唯一的亲人了，也是他唯一能倾诉，不防备的人了。

　　“没关系的，为自己的弟弟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阮林挽的体贴懂事，像不见天日的暗黑深渊里的一盏烛火，照亮，温暖着裴景湛的身心。

　　在这万人之上，无人之殿，她在告诉着自己，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三年，只需要三年，到时候皇后膝下无子，他们一定会上奏要求废后，到时候我顺势行了他们的请求，送你出宫。”

　　裴景湛靠在阮林挽的肩上，他好累，就让他这样歇一歇吧。阮林挽的发香若有若无的飘来，是他熟悉的木兰花香。

　　这对姐弟成了封闭孤城里彼此唯一的依靠。

　　“让我进去！湛哥哥肯定在里面！你们别拦我！”

　　“梁小姐！没有七皇子的吩咐我们不能当你进去！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阮林挽和裴景湛对视一眼，该来的还是来了。

　　阮林挽做了个手势，视意自己躲去屏风后面。

　　“让她进来。”

　　裴景湛的磁性而因疲惫略带些沙哑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侍卫闻声也松手放了梁赋仪进去。

　　梁赋仪气冲冲的跑进殿内，鼻尖还有些泛红，似雪白皙的脸上还隐约看得到泪痕。她跑上台阶，站在龙椅左侧，裴景湛闭着眼不肯看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出宫？”

　　“是假的对不对？你没有成亲是不是？”一看到他的脸自己的气却撒不出去了，只剩委屈得呜咽。她还是不信，自己的湛哥哥就这么娶了一个平民女子做妻子。

　　“我下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跟挽儿拜过天地了。”裴景湛声音不咸不淡的飘进梁赋仪的耳朵里，仿佛她的眼泪对他没有一点作用。

　　“湛哥哥你不会的，你是骗我的！你怎么会娶她？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你都不知道吗？你知道的呀！你为什么不要阿仪了！为什么啊？”梁赋仪的眼泪再次涌出，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成了别人的丈夫，她不能接受，她绝不接受。

　　“阿仪，不管我有没有娶妻，你都是我的妹妹。这么多年，这皇宫里只有你一直不嫌弃我的出身，不在意父皇对我的冷漠，一直陪伴我，我很感激你。只是我们都长大了，我们都要成家的，而我已经娶妻了，你也会嫁为人妇，别为别人的当家主母。但无论如何，我们的情谊是不会改变的，我永远都是你的湛哥哥。”

　　裴景湛掏出丝帕递给梁赋仪，他还是不忍心伤害她，她这么多年的情意他怎会不知，只是天意弄人吧。

　　梁赋仪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丝帕，她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只要他。

　　“谁要当你的妹妹？我要当你的妻子！湛哥哥，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如那个女人？是容貌，是家世？难道我父亲手下十万铁骑，我哥哥手下三万精兵还不如她一个救命之恩？”

　　裴景湛瞳孔一震，梁赋仪的这番话点醒了他。自己将梁赋仪拒之千里，梁忠堂架空他的机会几乎渺茫，可梁忠堂手里的兵力却难保不会将矛头对准他，梁赋仪若嫁给三皇子裴景怀，五皇子裴景成，八皇子裴景元，粱忠堂也难保不会再立一个新帝。

　　屏风后，阮林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梁赋仪这番话与威胁裴景湛无异，可能她自己并未意识到，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也不知裴景湛会如何选择。

　　裴景湛呼吸都加快了，自己绝不能将自己和阮林挽置于危险之境，任人宰割。

　　裴景湛看向梁赋仪，眼里竟有些不舍，隐约还能看到些闪烁，这演技阮林挽都看愣了。

　　“阿仪，我说过，你是九天的凤凰，你值得更好的前程。”

　　梁赋仪心中大喜，湛哥哥动摇了，他还是心疼自己的！

　　“你马上就是皇帝了？嫁给你就是最好的前程啊！”梁赋仪双手握住裴景湛的右手，眼里满是欣喜与期待。

　　“可我已经娶妻了，我不能让天下人骂我薄情寡义，你也不想我被天下人唾弃对不对？”

　　梁赋仪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不能害湛哥哥成为众矢之的，她得为他分忧。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能嫁给你，这点委屈不算什么的？等过几年，我就让父亲和群臣弹劾她，到时候你就顺百官请求，废后，就不会有人骂你了！好不好啊？湛哥哥？”

　　梁赋仪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几句话更是在提醒裴景湛，梁忠堂在朝堂上的只手遮天，但她只以为自己从小到大的夙愿要实现了，丝毫没有看到裴景湛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我何德何能，能让你这般倾心。可国相怎会同意你以一个妃子的身份嫁于我？”裴景湛假装为难的转过头去不看梁赋仪。

　　“没事的！爹爹那边我去跟他说，他最疼我了，我跟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梁赋仪赶紧将眼泪抹去，给裴景湛吃定心丸，她害怕裴景湛改了主意。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三日后我登基，你便是我的贵妃。位分上虽然暂时委屈了你，但我定不负你。”

　　裴景湛深情款款的将眼前的美人拥入怀中，梁赋仪靠在裴景湛胸口脸上是收不住的喜悦。这一出俊男美女深情的场面让阮林挽在屏风后手足无措，她已经感受到了裴景湛口中来自后宫和朝堂的针对和敌意了，以后光一个梁赋仪的找茬，就够她头疼了。

　　裴景湛将梁赋仪送出殿内，交代庞勇送她回府。

　　梁赋仪欣喜若狂，湛哥哥当真是关心自己的安慰，竟派庞勇亲自护送，他跟那个女人果然没有什么两情相悦，多是被逼无奈吧。

　　阮林挽，你给我等着。

　　梁赋仪的马车车厢的影子消失在宫门口，裴景湛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阮林挽站在殿内，应该是在思考着刚刚那番话。

　　“目前来看，将梁赋仪留在自己身边却是是最安全也最妥善得做法。”

　　阮林挽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裴景湛更尴尬了。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卑鄙，无所不用其极？

　　“你能，理解我吗？”裴景湛试探性的问了问，他想听到阮林挽的回答，却又害怕听到阮林挽的回答。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我若是你这般境地，我比你做的还狠。”阮林挽拍了拍裴景湛得肩膀，示意他不要想太多。

　　裴景湛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她没有责怪自己真是太好了。

　　“你说她这番前来，是她的意思，还是梁忠堂的意思？”

　　“应该是她自己想来，梁忠堂最疼他这个女儿，不会让她来做这种掉价的事。”这一点裴景湛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你跟她？”

　　“怎么说也是多年的情意了，只要梁忠堂别太过分，我会善待她的。”

　　阮林挽耸了耸肩，撑了个懒腰，一个月的赶路快累死她了，今天还看了这么多好戏，她实在是困了，只想赶紧睡上一个好觉。

　　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一身轻，倒也不怕暗箭伤人。

　　“你早点休息吧，我回房了。”阮林挽踢了踢腿向门口走去，裴景湛自己住在长生殿，便安排她住在长生殿偏殿，离得近，真发生什么意外，他能及时赶到。

　　“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