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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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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熠其实想陪文嘉秋一块回文沟村的,但是逃课的事当天就被文宏涛和郑燕知道了,回到家又是一顿打骂,文一熠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不认错不道歉更不辩解。
文宏涛最讨厌她这副样子,大发了一通脾气,把家里的气氛搞得很糟。
文一熠看着爷爷奶奶频频叹息,觉得他们就不该劝自己来市区,明明大家都可以过得轻松一些,却非要硬凑到一起彼此折磨。
或者,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也许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像今天这么痛苦。
想到这里,问题又回到文一熠很久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一个:既然不喜欢,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要生下她呢?为什么要让她错误地存在着呢?
被打的地方很疼,文宏涛的责骂也像无孔不入的尖针,蛰伏在她心底,文一熠只要一闭眼,它们就会化成噩梦狠狠刺痛她,让她不能完整安稳地睡一觉。
文一熠几乎一夜没睡,反思了一下,觉得这次是自己又做错了,她好像哪里都不够好,哪里都不太值得人喜欢和认同。于是她不再逃课,认真去上补习班,还把自己的画笔和画本重新翻了出来放到书包里。
一节课不落地去上了一个星期课,周日下午奥数班老师家里有事,调了课。
英语作文老师通知大家下周补课,文一熠坐在原地听完,只花了几秒就做了决定,迅速收拾完书包往外跑。
文一熠下了公交,就熟门熟路地往住院部跑,出了电梯却没见到文嘉秋。
文一熠皱起眉,背着书包在走廊上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一个人,就在她有些慌的时候,文嘉秋甩着手上的水从走廊尽头的男厕所里走出来。
“点儿点儿?”文嘉秋有点吃惊。
他的声音没有前几天那么难听了,但还是很哑,文一熠闻声立刻转身,看到他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文嘉秋把手随便往身上蹭了蹭,走到她身边,顺手就去拿她的书包:“你咋突然来了?还背着书包?”
文一熠任他把自己背上的书包拿走,活动了一下肩膀:“来看看你,你回过家没?家里的事咋说?”
文嘉秋把她的书包两个肩带往自己一边肩膀上一挎:“房子先不盖了,叔人挺好的,还答应我帮忙把我家还没用的水泥砖头啥的转卖转卖,然后……又去邻居家借了点钱。”
文一熠跟着他往座椅那边走,顿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爸这几天咋样了?”
文嘉秋把她的书包抱到胸前,下巴放上去:“还是那样,但是重症监护室住不起了,欠太多钱了,我跟我小姨商量了一下,先转出来住普通病房。”
文一熠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啊,欠钱了还能住吗?”
“求求医生,没别的办法了,借钱跟不上花,真没办法了。”
文一熠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文嘉秋要怎么求,就不再说话。
过几天文一熠再偷偷跑过来的时候,文志军果然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出来,她在十三楼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护士打听到人转到了十楼。
十楼比重症监护室那里吵闹很多,不仅每间病房都满了,而且走廊上也放着床,床上躺着病人,边上坐着陪护的人。
文一熠一眼看过去,大概确定文志军没在走廊,但是具体的病房号又不知道,文一熠就一间一间地踮脚看过去,在倒数第三间病房看到了坐在床头打盹的文嘉秋。
她推开门,文嘉秋坐在最靠里的病床头,屋里还有四张床,都躺着病人。
她刚进去,病人和陪护人都看过来,文一熠原地踟蹰了一下,硬着头皮顶着他们的目光往里走。
文嘉秋睡得很浅,在她还有几步就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惊醒了,一抬头,看到了背着书包的文一熠。
文嘉秋有些懵,以为做梦呢,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刚睡醒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眼睛更大了,显得原本就瘦了不少的脸更小了,就这么愣愣地睁着大眼瞧着文一熠。
文一熠看到他醒了,想起来刚才的那阵折腾,不太高兴地看着他:“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文嘉秋反应过来,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前几天转出来了。”
这时才听到仪器规律轻响的声音,文一熠扭头,一瞬间没认出病床上躺的人是谁。
文志军身子盖着被子,露出来的地方全都缠着绷带和石膏,头也被捂得严严实实的,鼻子上插着管,露出来的五官浮肿灰败,显得很陌生。
文一熠只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不太礼貌的同时又觉得难过,逃避一般收回目光,又放回文嘉秋身上。
文嘉秋以为她是害怕,就接过她书包让她坐到凳子上:“别看了,挺吓人的。”
文一熠没反驳他,听话地在他刚才坐的小凳子上坐下,想起什么,四下看了看,问道:“你小姨呢?”
文嘉秋靠着墙蹲在她旁边,看着病床上的文志军:“上班呢,她家里也挺忙的,不能天天围着我家的事儿转。”
两人一坐一蹲地低声说了会儿话,文一熠正在说文嘉秋这几天瘦了太多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打开,有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提了个大袋子立在病房口,朝这边招了招手,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喊道:“文嘉秋,出来一下来。”
屋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文嘉秋似乎是认识他,动作很快地站了起来往外走。
文一熠不知道怎么回事,原地犹豫了几秒,也跟出去了。
文嘉秋跟着那个男人走到了病房外的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文一熠加快脚步跟过去,就听到男人问他:“你家大人呢?你小姨呢?”
文嘉秋回答他:“我小姨上班了,叔有啥事儿就跟我说吧,我也能做主。”
男人皱着眉看着他,过了片刻,换了个站姿,对文嘉秋说:“你爸出事时的那个肇事者,那个逃逸的卡车司机,前几天抓到了。”
文一熠在文嘉秋背后停住脚步,听到男人继续说:“他是酒驾,肇事后还逃逸,肯定是要负全责,也要赔钱的。”
文嘉秋这时开口问:“能赔多少?现在就能赔吗?”
男人叹口气:“他这个不但要赔钱,还要进监狱的,但是走法律流程的话……”
文一熠看了那么多法制节目,听到这里好像忽然知道男人要说什么了,慢慢瞪大眼。
文嘉秋似乎也听懂了,语速有点慢地开口:“我们这边只要钱,只要尽快赔钱。”
男人估计见了太多这些事了,听完就点点头,表示懂了:“那让你家里大人尽快来找我,我具体跟他们再说。”
文嘉秋没说话,文一熠盯着文嘉秋的背影,看到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
男人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这是你爸的包,东西能找回来的都找回来了。”
文嘉秋接过来,朝男人鞠了个躬:“谢谢叔。”
男人没再多留,拍拍文嘉秋肩膀就走了。
文一熠目送着男人离开,文嘉秋则打开袋子,把里头的包拿了出来。
包被折腾得又破又烂,都不用开拉锁。文嘉秋直接从一个破口把手伸进去,不知道低头掏出来了什么,文一熠刚从走廊那边收回目光,就看到文嘉秋身子一僵,然后手里的东西全都掉到了地上。
没等文一熠反应过来,文嘉秋突然在地上蹲下,继而又跪下,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缩成一团,嚎啕大哭出声,哭声又沙又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