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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番囧异童话本之白鹤报恩 ...


  •   “哈——唉……”

      恋次打了个哈欠,抻着懒腰坐起来。拽过枕边的死霸,凭感觉摸索着穿进袖子,睡眼迷朦地趿着鞋,摇摇晃晃走向窗口。
      冬天很容易让人犯懒,但恋次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不管前一天多晚躺下,第二天天擦亮时准能爬起来,几十年雷打不动。原因简单不过,曾经为了超越某个不拿正眼看人的家伙,恋次强行给自己规定晨练,当悬梁刺股不知不觉成了生活习惯,阿散井已经一路绿灯走到了六番队副队长的位置上,离那个终极目标只一步之遥。
      一把推开窗户,清晨凛冽干爽的空气让恋次抖了一个痛快的激凌,眼前便彻底清明了。

      “呵!下雪了啊!”

      空气中散透着清澈的雪香,素洁的初雪朦胧了围墙,漫过高高低低的屋顶,将视野引向无尽辽阔,整个世界默默浑然于宁静的白。
      突然,恋次抓紧了窗框。远远的雪地上,一个背影虚浮着,在净雪的掩映下,本色黑白只余齐肩的黑发、垂落的双袖及羽织下摆的绣纹,将将勾勒出一个修长身形。
      恋次直盯着雪地发愣,那背影却转了身,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望过来。胸口砰然一撞,恋次当下立正挺身冲窗外大喊了一声:“队长,早!”

      “前辈?”

      声音来自窗边,转头只见里吉站在窗外走廊上,盯着恋次满脸诧异。

      “啊,里吉。什么事?”
      “恋次前辈,队长回来了吗?”
      “啊,那不是……”

      伸出的手指悬停在半空,方才的雪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片平静的白。

      “唏——怪了。”恋次尴尬地收回手,抓起了后脑勺。
      “您……没事吧?”

      里吉小心确认道,目光担心地在恋次脸上巡游。恋次被他盯的颇不自在,赶快转移话题:

      “没事没事,那个什么昨天给四番的回函你送去没有?”

      里吉点点头,“我正要去,恋次先生……”转身前,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天气冷,请穿好衣服。”

      “啊……”恋次这才觉得胸前冷嗖嗖的,低头发现还敞着怀,跟着就配合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他赶忙胡乱掩好衣襟,抬头见里吉已走到外廊拐角,忽然想起件事,忙冲他的背影喊过去:
      “通知五席以上,今天起早晚加派一轮巡值!”

      里吉远远地回身鞠了一躬,便离开了宿舍区。

      见里吉背影消失,恋次猛地一拳捶上脑袋。
      “嘁,都是那梦闹的。”
      气虽不平,心里却有些许怅然若失,着实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一开始,恋次对那个梦并没在意,直到它日渐频繁,终于霸占了每个夜晚时,恋次回想之下才忽然发现这诡异的梦境起于那次夜班。
      那天本是恋次的生日,一群哥们儿破天荒要请客,恋次却推了酒,偷偷溜到六番去加夜班。九月第一天是交夏季汇报的日子,所以八月的最后一天朽木白哉都会加一宿夜班做季末总结。在六番三年,每个八月三十一日晚上恋次都喝的酩酊大醉,九月一日清晨醒来却见队首室在未明的曦色中亮着一盏灯光。尤其前年,睁开眼时已经直接横在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恋次皱皱鼻子,闻到头顶上飘着细腻的墨香。队长似乎还未察觉他已醒来,恋次再次闭上眼。静肃的房间里,纸页翻动、水墨交溶,一点一滴都渗进心里。因此去年想要加班并不是恋次一时心血来潮,但那晚他偏偏绕圈去走朽木大宅背后那条僻静小路,而且恰恰撞见队长,这才叫鬼使神差。那天晚上的队长有些异样,他出门时恋次就在他身旁不远,但他居然没有发现,而且像是被什么吸引着,木然地走进树林深处。一直跟在后面的恋次既紧张又担心,追进去时,只见朽木白哉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恋次忽然很怕,一声“队长”脱口而出,人已冲上前去。朽木白哉仿佛刚从梦境中醒来,那张在别人看来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被恋次捕捉到一丝惆怅和……感激,恋次心尖一颤,顿时眼底发酸。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常态,尽管白哉的态度依然很冷漠,神色却不同以往,至少在恋次看来,前方队长缓步穿行在林间的背影,淡淡地氤氲了一层温柔的光色。这一刻,恋次心中不禁纠缠起千头万绪,然后就莫明其妙得到了那只被遗在树下的牵星箝,和一句做梦也想不到的“生日快乐”。刹那间,这幽阴的树林变得轻和温暖,秋夜入耳的风声也丝缕连绵。
      那一夜平静非常,让恋次感到万分安心,迷离的梦境却自此而起——

      那也是一片如云如絮的雪野,绝似今晨窗外的清景。最开始时,只有茫茫的雪,被雪掩盖了棱角的丘陵隐约起伏,遥见彼端间着松林残影的灰蓝天空。
      恋次走在雪中,厚厚积雪没过他的膝盖,他完全不清楚目的地,却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下去。那地方有什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恋次一概不知,然而,他一步不停,在雪地里蹒跚地、笃信地踩下一个个深深的雪坑。
      最初的梦至此即止,除了雪再无其他,隔三差五恋次的梦里就会下一次雪。

      恋次觉得,这场雪与朽木白哉是有些关联的。曾经挂在嘴边的誓言“超越朽木白哉”,在刑场对决后便绝口不提。那次对决让恋次看清了很多东西,忘却生死的孤注一掷间,他闻到了自朽木白哉冰冷的指尖淌下的炽烈的血……恍惚记得有一年特别冷,恋次因野外值勤太久,双手生了严重的冻疮,卯之花队长见了那疮口,不禁轻叹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到蛇尾丸在那人的胸口金声碎裂,恋次忽然想起那种感觉,他似乎——“被雪烫伤了呢”。
      不久之后便是虚圈和空座町的混战,恋次一次次紧随队长冲上火线,望眼欲穿的背影透出鲜血诱惑的味道。欲罢不能。恋次一寸一寸地向“冰层”深处探寻,却再也不能更接近,惶然中只得滞足在安守副队本分的底线上。恋次越发觉得朽木白哉像雪,一片完整的白,压尽本来的突兀嶙峋。

      大约两个月后,梦的雪原里开始出现别的内容。远方一面冻成明镜的湖呈现在画面里,冰冷的蓝色湖面周围,一根根干枯交错的芦苇插进湖边的积雪,像一排排射在白沙中的羽箭。恋次已经走到芦苇附近,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不安。他下意识寻找着,却不知要找什么,只是心情越来越急切。
      然后,又在这里停止。梦境仍是不断重复,只是缩短为隔天一次,梦里的恋次总是怀着同一番心境,在看见芦苇的瞬间醒来,周而复始。
      恋次开始恼怒,这个梦根本不受他主观意识的控制,却顽固地操纵着他的思想。恋次尝试通过醉酒、胡思乱想、看露琪亚从现世带来的无聊杂志,甚至强迫自己回忆无数丑陋的虚的面具等办法阻挠梦境重现。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那个梦还是抓住他不放,于是恋次长叹一声放弃。
      不过是反复做梦而已,恋次想,既然与现实相安无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自从五天前六番队长接受特级派遣外出后,那个梦突然开始急剧发展,每晚都演绎出新的情节。

      朽木白哉离开后的第一天晚上
      ——恋次梦到湖面上闪过一道青影,他抛下苇丛追过去,却见湖水明镜依旧,天空消散了一缕云。

      朽木白哉离开后的第二天晚上
      ——暮色渐垂,远山深林遥闻鹤唳。

      朽木白哉离开后的第三天晚上
      ——忽然刮起一阵猛烈的北风,一层积雪疾卷腾空,又疾卷坠落,未及落定,另一层雪又携风而起,顿时天地间混乱纷飞。

      朽木白哉离开后的第四天晚上
      ——风息雪寂,恋次的眼前飘落一片白羽。

      朽木白哉离开后的第五天晚上
      ——恋次俯身拾起白羽,捧在手心,手心里似有淡淡的温暖。恋次望着羽毛失神,然后……

      六番队副抓抓后脑勺,明明是昨夜的梦却想不起来了,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回。算了。恋次甩甩脑袋,对着风又吹了一刻,尽量把那梦境驱赶出去,然后,他系紧腰带,挂好蛇尾丸,左手轻轻握了握刀柄前端,便迈开大步向训操场走去。

      快到正午的时候,恋次来到队首室。两张办公桌上空空如也,这可是自恋次在六番供职以来破天荒头一次。但恋次皱起眉头,队首室的气氛比桌上满满压着一座文件山时更显沉重。很不对劲,恋次想,以往没见山本老头好心地因为队长出差就减少六番工作量,更有甚者,那老东西往往会打着“培养锻炼年轻后备力量”的旗号把更多的文书工作压上六番案头,恨得恋次一边骂娘一边练狂草。直到朽木白哉回来接手一一重阅,把七成不堪入目的废件打回,顺便再赏恋次一个通宵达旦练书法的机会。当然,六番队长本人也会陪着熬夜,美其名曰“监督”。挨到破晓,桌上较厚的那一撂全是朽木当家的笔迹,恋次拿自己批的一份对比着队长的“标准帖”,遍额冷汗,心想队长不会是想要鞭策自己也达到这个水平吧?他严重怀疑朽木白哉的书法其实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但这次却出人意料,山本老头居然大发慈悲免了六番的一切文书工作,短暂的窃喜过后,恋次立即察觉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狡猾如总队长是完全清楚六番文案工作情况的,平时过分加码当然不是想指望他阿散井恋次,而纯粹是为了使唤朽木白哉。这个恋次心里有数,所以,他从来不曾真的为那些文件着过急。但这次他有点慌了,总队长免去了这些工作,那只能说明老头向来指望的那个冤大头短期内不可能给他卖苦力了。想到这一层,恋次心里更是七上八下,队长这趟差不会是要出个一年半载的吧。虽然现在只是第六天,但恋次恍惚觉得已经过了很久,说不出是种什么心情。平时和队长呆在一个屋子里,总觉得束手束脚满不自在,现在只剩他自己,却觉得队首室空旷得令人焦躁。于是恋次一趟趟跑出去跟着队员巡逻,可回来以后更觉难受,好几次他都习惯地敲了门,然后傻瓜似地站在门口等半天。跨进空屋时的滋味简直像上刑一样,恋次很盼着敲门后里面能有一点动静,比如正好其他队员在整理队首室或来送东西什么的,其实恋次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盼的什么。

      这一次的任务来的很古怪,而且,本来恋次并不知道这是一次任务。六天前,六番队长突然去考勤部给自己登记假期,理由是需要临时处理一些家族事务,随后把各项公事详尽地一一交待。恋次听了,点头了,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当晚下班时,恋次到队首室递交本日最后一件汇报,刚想敲门,门忽然从里面拉开。朽木白哉站在门前,与恋次面面相对,两人沉默片刻,然后恋次说:
      “队长,今天的汇报齐了。”便让开门口,躬身侧立一旁。
      “辛苦了。”队长却是这样回答。恋次惊讶地抬起头。眼前这个人曾亲口说过:“份内之事,理所当然”,因此他从来不会像其他队长那样和颜悦色地给予下属鼓励和赞许。

      朽木白哉与恋次视线相接,然后道:
      “想问的话,现在也不迟。”
      恋次紧紧手,问:“是任务吗?”
      “就算是吧。”他移开目光,向远望去,“一切拜托了。”

      这是一句沉重的托付。所以恋次觉得,这次的任务,恐怕很艰难,甚至——是艰险。

      恋次信任朽木白哉,比任何人都信任,所以他按住担心,兢兢业业地处理番队一切事务,包括代替队长参加番队间的协调议事。几乎是一夜之间绝迹的公文让六番队员私下里多少有些猜疑,恋次以“队长级秘件不得外泄”的理由很快将疑惑平息。于是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六番几天来放缓了工作节拍,队员们自然乐得浮生偷闲,恋次的心却提得一天比一天紧。
      那个梦……不,不会的,还是别有牵扯的好。恋次极力这样想,反而更加担心。那不是偶然的,恋次如今可以肯定,不管自己在梦里扮演着何等角色,那梦境与朽木白哉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关系。它似乎在向恋次暗示着什么,以一种迥然不同的逻辑,把恋次和朽木白哉拴在了一起。
      “是的,虽然队长并没有出现在梦里,但是,他似乎就在那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咚”的一声,恋次的拳头重重捶在桌面上,“可恶,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他在哪儿?!”

      “阿散井副队长!”五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有些匆忙。
      “什么事?”
      “十三番队队员朽木露琪亚有要事面陈。”
      恋次心念一闪,“人呢?!”
      “就在……”
      “我进来了!”
      不等五席转换表情,露琪亚已跨进门来,迎着恋次的目光,尽力克制住一脸焦急。
      “你出去吧。”恋次向五席示意关门噤声,顺手把露琪亚推进屏风后的隔间。

      “怎么回事?”
      “恋次,大哥出事了!”
      “慢慢说。”恋次狠狠压住胸中擂鼓般的冲动,双手稳稳按在露琪亚的肩膀上。
      “今天早上……”

      清晨,露琪亚刚刚拉开卧室房门,就见一人端跪在门前,虽然穿着家仆的衣服,但此人绝不是仆从。她下意识提聚灵压,那人的姿态和目光却不为所动。
      “你是谁?”
      来人双手扶膝,很郑重地行了一礼:
      “露琪亚小姐,我受朽木大人之命前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札,并不递上,只双手将信平放膝前。

      “何时受命?”露琪亚盯着那封信,冷冷问道。
      “六日前傍晚时分,乃朽木大人亲封面授。”
      “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此人俯身行礼,忽然间消失在露琪亚眼前。
      谁都会震惊的,露琪亚反应还算敏捷,立刻凝气搜索,但已然行迹全无。

      “信呢?说了什么?”恋次听到自己话尾的一丝颤音。

      露琪亚从怀里掏出一封薄简,展开,将它调转递到恋次面前。恋次没接——他已经看到了那些字。他死死盯着那封信,目光空钝,两手在身边攥得发抖。很久,恋次才僵硬地抬起头,望着同样面色苍白的露琪亚,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问道:
      “你……队长……他这是,什么意思?”

      露琪亚浮出一丝苦笑:“就是你看到的意思,这封信是我从朽木家出籍的证据,倘若……”她神色转瞬悲凛,“朽木家大难临头的话。”
      恋次明白,他怎么能不明白,他曾经那么地痛恨贵族,痛恨朽木白哉。那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有渗透整个尸魂界的深不可测的根脉,有一个眼神就可以改写历史的权势,还有因为洒出一滴水而随时激起惊涛骇浪的危险。以上这些,他用了几十年去了解,去懂得,积累认知的岁月几乎等于他灵体的生命长度,所以,恋次明白,看似平步青云的朽木白哉其实是行走在万丈悬崖的上空。这些,露琪亚也是明白的。她从来不曾真的植入朽木,朽木的当家,那位兄长大人,只是用一根绳子远远地把她牵在悬崖的绝壁上。而现在,他把绳子松开了。

      仅此而已吗?

      一切拜托了。
      那个声音忽然从心底升起,恋次一把捂在胸口上,转眼镇定下来。他问道:
      “那个送信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露琪亚一怔,迟疑地低头回想:“他蒙着面,再见到也很难认出来,除非……”她一顿,恍然抬头道,“在他行礼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一缕很熟悉的……花香?”
      两人四目对焦,突然同时抓紧那封信——果然,凑近深吸能嗅出极淡的香。
      “这是……什么花?”
      露琪亚又仔细嗅了嗅,“好像是……辛夷花!”
      “你确定?”
      “应该没错的,朽木家的庭院里也有几株。”
      “可是……”
      恋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露琪亚随之望去,立刻明白了,心情顿时又沉下去。
      “队长家的辛夷,并没有开放吧?”恋次望着压满枝头的雪问道。
      “是的……”
      “呵,那就,太好了。”
      露琪亚圆睁的双眼中映出恋次笃信的笑容,提问之前,人已同恋次飞奔在通往朽木家的路上。

      两人径直冲进朽木家的大门,被惊动的仆人们见了被恋次扯来的露琪亚便继续埋头各司其职。一路闯到庭园,恋次突然停下来回头问道:
      “你说的辛夷,是那几株吗?”
      沿着恋次指向,几株高大树木与砌石溪谷错落交致,在寂静的“林泉”景中显得格外肃然。
      露琪亚点头,“没错,但是,一朵……不,一个花苞也没有。”语气透出明显的担忧。
      “放心,我不是来找花的。”恋次再次露出那种笑容,“我只是有件事要求教,对吗,大宅管家?”
      被雪覆盖的溪谷旁现出一个白衣人影,年迈的老人缓慢而沉稳地向两人走来。

      “六番的阿散井副队,露琪亚小姐。”管家在两人面前屈身,礼数周全。
      “您知道我们要来?”
      “送信的人是夜一先生对吧。”

      露琪亚惊愕地看着恋次,然后转向管家。
      老人再次屈身,缓缓说道:“信是四枫院大人向我索要,并遣人送来的。”
      “我想也是,若是夜一先生亲自跑这一趟,这么大费周折就没意义了。”恋次向管家深鞠一躬,“感谢您告知实情。”转身便向外走。

      “恋次?!”
      “走吧,露琪亚。”

      “阿散井副队长,感谢您信任朽木大人的心意。”
      恋次已瞬步离去,紧随其后的露琪亚余光掠见老人深深躬下身去。

      风声虎虎裹住脖颈,眼看临近尸魂界南端,露琪亚猛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恋次,穿界门!未经申请许可我们不能……”
      “只要信是夜一先生送来的,穿界什么的就不是问题!”
      再也按捺不住了。露琪亚一声大吼:“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六番副队长!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恋次放开少年时的豪迈步伐,昂然冲在前面,露琪亚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忽然发现这家伙真是——很欠扁。

      前方,拘流的漩涡解开一口光芒,两人眼前一亮,清晰的辛夷花香扑面而来。
      脚方落地,赫然只见淡粉重绢盛盈满树,一株厚龄木兰在晚冬的晴光中雍容初放。夜一在树下仰头观望,对头顶繁花露出赞许的微笑。

      朽木白哉倚着松干缓缓坐下,血早已浸透白色布袜,草鞋的鞋底也正在变成深褐色。伤在左膝,不是很疼,但腿没有知觉,也无法用力。再固执地站下去左腿大概会废掉,白哉盯着雪地上越洇越宽的红色,慢慢舒了口气,微合双目,头轻轻抵在树干上。
      真是一场闹剧。
      双眼再度睁开,白哉试着提起灵压——仍然不稳,看来站起身还需要一点时间啊。不知那家伙能否安分老实地等到他归队那天。所幸,这场闹剧算是暂时收场,虽然结果不很尽如人意,但至少没落到预想中最坏的结局。

      “‘清市整良’的议案朽木家因何拒纳?!”
      那一天,中央地下议事堂里,高座上坠下浑哑沉重的质问。朽木白哉冷冷看着四十六室层层高耸却已然空空荡荡的座椅,眼底轻蔑了然。质问的并非四十六室,这曾经被蓝染血洗过的最高司法机构的审判堂上,现在只有两个人——站在底层的朽木白哉,和坐在上方的神秘审问者。那张以威严为借口躲在没有号码的窄屏背后的面孔,想必也和那刻意装饰的声音一样虚伪。
      “此言欠妥。”
      “有何不妥?”
      “拒绝接受提议者并非‘朽木家’,仅我而已。”
      “你可知后果!”
      “后果?若问此项提议赴诸实行后的局面,我或可见知一二。”
      “朽木阁下,请您不要逞无谓的口舌之能。”上面的声音远远讥嘲着,“公然在贵族院议事会上唱反调,聪明如您,不会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一点想象力吧。”
      “……”
      “沉默的解释有很多种,我不介意代您解释——不过,您也清楚,我的解释将作为您的证辞呈递上去,至于看了这份证辞的元老们会如何揣度尊意,您与我便都不得而知了。”
      “不劳费心。既然早已决定‘砥验’,解释便妄为虚谈。我无意多费唇舌,今日只为明示决意而来。”
      “想不到朽木阁下竟如此多疑。您误会了,虽然您对提议微词,但鉴于议事会上口舌来往难免有失体面,故当日未能令您言明原委。今日在下只是受元老所托,代贵族院向阁下详问因由的。”
      “信口褒贬,不如‘砥验’取证。误会的是你,我不在此备述因由,是因为你尚未具备对我质询的资格。”
      片刻死寂。突然间,上方暴发一阵抽搐的冷笑,干瘪的喉咙暴露无疑。
      “久闻朽木阁下坚如绝壁,今日得见果不虚言。既然如此,贵族院决定:朽木现任家主朽木白哉,三日后,亲往流魂街‘砥验’。”

      “夜一先生,‘砥验’是……?”
      “贵族院早有先例,若对某项被多数同意的提案独持异议,当由此人另举别策并亲身验证其策可行,历来平息争议唯此一途。”
      “那队长在流魂街要如何‘砥验’?还有,被队长拒绝的那个什么提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一转身,透过两道对敞的店门望向枯草匍匐的内院,
      “所谓‘清市整良’的提议,实际上已经被贵族院默认为决议,简单地说,就是将流魂街四方远离静灵廷的60以上区域重新规划整治。或许一开始只是老家伙们一时兴起的闲情逸志,无伤大雅,但是灵感一旦修正为提案就是另一回事了。”

      “露琪亚,恋次……”夜一调转视线,金色的眼眸直视过来,还在随着夜一的话思索的两人不禁一愣。
      “你们觉得戌吊怎么样?”
      虽不明所以,但恋次坦然道:“够不像话的。”
      听到恋次的评价,露琪亚迟疑片刻后缓缓点头,说:“很糟糕,大部分人活不下去,尤其是小孩子。”

      “呵呵,没错,但你们讨厌吗?”
      “讨厌,但不憎恨。毕竟是流魂街造就了我和恋次,不过,我一直也希望那个地方能够像吉良他们的出身地一样,能够让人们安居。”
      “那地方挺残酷的,可是,怎么说呢,就算是野狗的日子也有难以割舍的怀念吧。”
      说这话的时候,恋次表情瞬息潜浮。夜一始终在一旁注视着,两人的回答里带着淡淡失落,显然对流魂街藏着情不自禁的牵挂。

      “不过幸好,你们没遇到最坏的境况。”
      “最坏?像北八十区那样?”
      “比那更糟,辟如有人把野狗捕起来套上链子,然后给自己看家护院。”
      “什么?!”
      “那就是赞成‘清市整良’提议的贵族们真正想做的事。”
      恋次和露琪亚震惊无语。

      “依照那个提议的做法,打算在流魂街60区至80区之间划分出若干小块范围,由贵族分别统辖,各自管理,尤其是流魂街边缘那部分,甚至包括了从来没有所属的郊外林地和旷野。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尸魂界外围全部成为了私有领地,本就残暴的□□势力会在野心的默许下更加肆无忌惮!”
      “不”夜一截住怒气升腾的露琪亚,“最大的可能是□□迫于暴力向贵族领主低头,私下里却阳奉阴违,用其他手段补偿损失;或是双方言和划清势力,各怀鬼胎并相互利用。无论是哪种情形最终结局都将不可收拾。下层地区的混乱很快会波及到流魂街其他稳定区域,而后流魂街将会发生暴乱,而且,拥有了‘封地’的贵族之间也会不断开展豪夺和倾轧的争斗,到那时,任凭静灵廷和十三番队如何神通广大,也阻挡不了这场灭顶之灾。”

      “岂有此理!简直混账!流魂街本来就资源匮乏,怎么能再交给一群贪婪的疯子!!!”
      恋次的咆哮响彻云霄,暴怒的灵压直线飙升,浦原商店的壁板和屋顶在吼声中摇摇欲坠。

      “恋次!”露琪亚抓住他大喊道:“你冷静一下!为了不让它发生,大哥已经在努力了。”

      这声喊非常及时地浇灭了恋次沸腾的情绪。无视两人的激动,夜一继续波澜不惊地说下去:
      “这项提议打着完善流魂街治理的旗号,被贯以‘清市整良’的名称,放在贵族院议事会上象征性地征求意见。在利益的诱使下,一干废物自然趋之若鹜。但并非绝大多数人都选择赞成,一部人沉默对抗,另一些人则打算见机行事,两种态度一时僵峙,于是朽木当家的态度成了关键。”

      “大哥他,反对了吗?”

      金色的眼眸射出明亮,光芒直指恋次,
      “恋次君啊,你的评价居然和白哉小弟一样呢——那家伙不紧不慢,以他那特有的能气死人的口吻冷冷回应道:‘太荒唐了,我拒绝接受疯子的逻辑’。”
      说罢,夜一审味地端详着恋次的脸,刹那间,惊愕、狂喜、欣慰、担忧、感激……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情绪都在那布满刺青的眉目间流闪,最终尽收眼底。

      “夜一先生,‘砥验’究竟是什么意思?”
      “‘砥验’嘛……说起来,有件事我想先问你。”
      “呃?”
      “的确,在得知贵族院解决此事的裁定之后,我去朽木家要来了那封信,然后辗转送到露琪亚手里。为了让她发现信是从我这里送出去的,特意在清早把送信那家伙挂在这棵树上交待训话。不过——即使闻到花香,同时你又记得这里有棵花期较早的木兰树,而且凭送信人轻易躲过了身为现役死神的露琪亚的追踪这点,推断他可能出身刑军,然后将两个条件和我划上等号——所有这些,都是我刻意留下的信息,亦是为了保证你们能找到这里的线索。但是,最关键的一点——如果你们不去怀疑这封信的真正出处,以上这些线索将全部失去意义。所以——”
      夜一目光锐利地盯着恋次的眼睛,“我很好奇,面对千真万确是朽木白哉亲笔的书信,你又如何确定它不是本人托交的呢?恋次。”
      “正是因为确信了队长的笔迹,我才断定这封信不是队长授意交给露琪亚的。”
      夜一挑眉,露琪亚在一旁握拳屏息。
      “是时机。这封信其实是写在很早以前吧,恐怕露琪亚被朽木家收养那天起就已经写好了。队长会写这封信,是为了保护露琪亚不受家族变故的波及,既是这样,以他的为人,不到最后一刻,这种东西是不会拿出来的。而且依我看,队长从来就没打算让露琪亚看到这封信,只有这样做,她才没有机会选择,也就不能改变他期待的结局。其实关于这一点,前辈应该更清楚吧。所以,其实刑军什么的我都没细想,只是看到当这样一封不该出现的信突然被送到当事人手中时,我只能联想到既了解朽木队长也了解朽木家族的夜一前辈了。”

      “是这样吗……”两个语气,不约而同地低声自语。
      “啪”的一声,夜一突然一掌拍在恋次肩上,饶是恋次也被拍的暗暗咬牙。
      “那么,大哥呢?‘砥验’会怎么样?”露琪亚在一旁迫不及待折回前题。
      “刚才也说了吧,‘砥验’,就是让否定议案者亲往实地,解决议案所针对的问题,以此证明自己言论正确的一种方式。”

      “胡说八道!队长差不多得干一辈子……这事明摆着是个不讲理的圈套!”

      “不是圈套,而是闹剧。如你所说,那个无耻提议的所谓目标——‘治理流魂街’怎么可能在旦夕之间见到成果?真以‘砥验’解决,只怕没人有耐性等待结局,但朽木当家不给面子的‘意见’又无法置之不理。其实几百年间早有先例,面对短期无法做结论的争执,‘砥验’最终演变成一场赌博,由附议者出题为难异议者,其他人坐壁上观。若异议者解决了难题,则议案作罢;若未能解决,则异议者如同自取其辱,从此授人以柄,但议案的结果并无差别,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人碰这块烫手的山芋了。”

      “干这种无聊的勾当有什么意义?!”

      “对‘无聊的’贵族们来说当然有意义,说明白点,‘砥验’是用来刁难看不顺眼和唱反调的人的手段,也是那些为了保全面子的老头们为失误决策做的一种妥协和补救。事成事败,总要找个背黑锅的,这就是贵族院一向的做法。”

      “他们究竟要大哥做什么?”

      “说起这个提案的起因,数月前有传言道,流魂街北端八十区有人利用曾经是古战场的边缘地带私自培养势力,但是这支势力之中有虚的加入。虽是传言,但经隐秘机动部队的暗访,确实在八十区发现了虚出没的证据。这件事本该由护廷十三番队接手调查并处理,可是,贵族院向上进言,不惜言辞备陈厉害,说此事结症在于流魂街下层管理涣散,而十三番队负静灵廷防务重任,不宜轻易分散调遣,此事遂交由贵族院处理。
      “但贵族院为了见不得人的目的将此事大肆渲染,提出了‘清市整良’的措施,却遭到十三番队的严厉反对,且在内部的议事会上也屡屡碰壁,更当场受到了地位举足轻重的朽木家主态度强硬的拒绝,这使贵族院的处境倍感难堪。在情势已经骑虎难下的关头,为了将此事勉强收场,白哉承受了贵族院的集中责难,用‘砥验’的结果消解多方矛盾。而这个‘砥验’就是——消解北八十区的势力,不忌方法手段。
      “白哉虽身为六番队长,但由于‘砥验’属于贵族院的执行范围,因此,护廷十三队不得插手,队长级以下更不能透露实情。”

      “不动用十三队的力量?但是大哥也没有带家臣随行啊!难道……”
      “以那小子傲慢的禀性,多半是自己跑去跟人家火并了吧。”
      “空——”
      围墙的木桩应声而断。恋次擎着打出的拳头,头几乎埋进胸前。一瓣辛夷花飘离枝头,流连飞逝。这一刻,浦原倚着店门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默默算计重打一道围墙该跟大贵族敲诈多少银子。露琪亚望着恋次维持着出拳姿势的背影,一时茫然呆立。夜一在身侧放松双臂,耐心等待。花瓣落地,恋次抬起头。
      “夜一先生,麻烦你再开一次穿界门。”

      “恋次,我也去!”露琪亚随之一跃而起。
      “不,你不能去。”恋次攥住蛇尾丸,轻轻摩挲着刀柄。
      “为什么?!”
      “队长看到你,信的事就无法遮掩了。”
      露琪亚闻言一把抓起信,突然一只大手把她的手和信都死死捂住。
      “留着它,露琪亚。回去交给管家收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另一只手也附上来,一并握紧。
      “我们能为队长做的本就不多,让他安心是其中最难的一件。”
      面前的至交好友恍若初见,那满贮眼底的都是露琪亚不曾触及的东西。

      “我知你已有决意,那就更不要在此时打草惊蛇,以免有人居心叵测将此事当作朽木家的把柄。何况真若事到临头,一封信也阻止不了你的选择。”
      夜一说完转向恋次,递去一对木箸样的东西,“这个或许用的上。”
      “这是……?”
      “贵族院面前,不得不存点小人之心。别看它小,对付鬼道结界一类的东西还是满有用的。”
      “多谢!”

      穿界的出口在他们身后徐徐开启,恋次向夜一深鞠一躬,瞬步冲进断界。

      看着断界的出口渐渐闭合,夜一猛地长出一口气,歪歪僵硬的脖子,看样子忍了很久。
      “夜一先生?”
      “嗯?”
      “……不,没什么。”
      “想问我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是吗?”
      露琪亚点头。

      “唔,的确,事实就像我所形容的那么糟糕,可并非没有转机。。而且,白哉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我想这会儿已经快要收场了吧。”
      “那为什么一直强调大哥身处险境的状况?”
      “哦?有吗?”
      “听了你的话,至少我和恋次都确信是这样。”
      “哈哈哈哈……”夜一突然开怀大笑,露琪亚脸色阴沉。

      “露琪亚,你觉得恋次这个副队当的怎么样?”
      “依我看,相当称职。”
      “哦,称职是吗?” 夜一歪头瞄了瞄露琪亚板硬的脸,“所以,你在得知白哉小弟可能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想到向恋次求助吗?”
      “!”

      “明白了?”
      “大概……吧……”

      夜一一抬手,攀下一枝辛夷花,凑到跟前闻了闻。
      “果然,离近了,就闻不到花香了。”
      “很难想象以前的白哉会做这种事,脾气倒是发过,却从没在大庭广众下说过重话。他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因为某个人而慢慢地改变了吧。也许那两个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现,彼此的关怀已经超越了从属——就像这木兰的花香,近在眼前,反而难以察觉。我不赞成揠苗助长,但为了水到渠成,推波助澜一下总不算过分吧。”

      恋次在雪野上狂奔着。北流魂街八十区相当广阔,足足抵得上两个静灵廷,但恋次笃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冲去,每接近一步,昨夜被忘却的梦境就清晰一分——
      ——梦中,枪声乍起,余音惊起松涛悸动。
      就是那片松林,一定是!

      ——梦里的恋次破开深雪冲向松林,隐隐约约听到翅膀扑动。
      刚劈开结界,就感觉到了那个熟悉的灵压,不自然的波动。

      ——在松林边缘,一只受伤的白鹤卧在雪地上,奋力挣扎,试图振翅飞起。
      骤然间,恋次瞬步流火,几乎倾尽全身扑了过去……

        “队长——!!”
      “……”树下的人抬起头,“恋次……?”

      “你伤哪儿了?!”
      早忘了尊称这回事,恋次慌忙蹲下来,揽过白哉的肩膀,把他轻轻扶靠在自己肩上,随后焦急地寻找伤口。感觉按在肩上那只手在剧烈颤抖,白哉暗中叹气,平静说道:“左膝。”
      闻言,恋次赶紧小心地再次扶白哉靠回树干,转向左膝的伤处。伤口触目惊心,虽已不再流血,但恐怕是碎了膑骨。恋次缓缓抽出刀,突然跃起砍下一根粗壮的松枝,瞬间刀光万斩,松枝被修成一副夹板落在白哉身边。恋次抖着手摸向胸口,拿出今早忘记扎束的头带,慢慢抬起白哉受伤的左腿,将夹板摆好位置,用头带固定上。做这一切的时候,恋次始终小心翼翼,动作轻得就像托着一片羽毛。

      白哉不动声色地看着恋次低头的侧脸,从没见过他的副队脸色如此苍白,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鼻梁和眉鬓往下淌。终于,恋次抬起头,依然蹲跪着面向朽木白哉,与他平视。只见他一字一顿说道:

      “队长,回去吧。我背你。”

      那双眼凝望得太深,让白哉无法拒绝。

      皓白的雪原上,恋次背着白哉瞬步飞驰,他以神乎其技的节奏保持着稳定与速度的平衡。恋次把身体尽力前倾,最大限度地缩小与地面的角度,好让背上的白哉轻松一些。两人重叠的身影在茫茫白雪中似一对玄鸟,疾疾掠过。
      白哉伏在恋次背上,耳边,风声如裂帛飞逝,眼前,一团火焰冉冉跳动,看起来硬硬的发梢温柔地扫过白哉的脖颈。恍惚又回到那片桔梗花田,在小柴犬的印染店里,迎着一双期待的眼睛搭起神奇的窗户——那一天,他发现了恋次的少年时代。

      在北流魂街八十区并没有什么□□培植的势力,只有不知餍足的贵族与流氓勾结的丑陋事实。什么“清市整良”的提议,这出自导自演的蹩脚戏不过是为了掩盖那些卑鄙交易。在尸魂界边缘的旧战场,灵气壁薄弱的地方时常发生空间扭曲,偶尔会有虚误闯进来。一些贵族发动个人势力隐瞒这些情报,再将虚捕获。然后与帮派头目达成协议,利用捕获的虚威胁与下层区比邻的治安良好地区,由帮派出面收取保护费,贵族则扮演调解、欺骗和引诱的救世主角色,从而坐享重要资源的占有权。
      为了不让事情败露,那些龌龊者早在贵族院决定“砥验”之前就开始动手遮掩,但他们无法想象,朽木家的情报网与整合力多么敏密精锐,他们更无法想象队长级别的瞬步是何等神速。因此,当朽木家主突现出现在松林时,手忙脚乱的一干人能做的只有瘫软在地了。
      即使早有预感,但亲眼所见还是让朽木白哉雷霆震怒。
      那些人垂涎和争夺的不只是钨矿、蜡石、红松、水源……,还有那些灵压出众将来可能成为死神的孩子。这些孩子被人以收养的名义带走,寄籍在家臣名下,打算在适当的时候送入真央灵术学院接受死神教育。一旦他们加入护廷十三番队,死神与死士的双重身份便会“大有可为”。
      繁樱淬血,数十只虚刹那间灰飞烟灭。朽木白哉将刀还鞘,无视一地乌合之众,送冥蝶到一番队请调刑军。正要离去,却见树影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白哉与他对视,只见那双眼里含着仇恨和杀意,他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就在这迟疑间,那人从树后闪出,身后还跟着一个巨大的影子。虚?!前面的人原来是个少年,而那只大虚,刚刚被放开了隐藏灵压的缚具。瞬间,白哉一把将少年拽向身后,与此同时,蓝色的光从无底的漆黑中闪射出来……

      朽木白哉站在树下,那个少年全身惨白,呆呆地跪在地上。他们身外半里都夷为平地,其他人恐怕早已化为烟尘。白哉缓缓放下手,苍火坠果然还是勉强了一些。左膝钻心地疼痛,他忽然觉得疲惫,踉跄一步,抬手扶住树干。身后传来惊战微弱的声音:
      “你……为什么……救我?”
      “我刚才……是,要杀你!”
      声音突然变得流利刺耳:“你以为你救了我,是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呸,我才不会感激你!你和那些贵族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更木’就是这样的地方,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看到希望的影子……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声音终于哽咽,化为凄厉绝望的号啕。

      突然,白哉开口道:“曾经有个人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够到天空’。他已经,做到了。”
      哭声稍止,转为断断续续的抽泣。
      “那时他还在‘戌吊’,现在,他是死神。”

      少年若有所思,忽然抬起头,却吃惊地发现身前再无一人。

      合下双眼,复又睁开,真实的恋次就在眼前,鲜艳的红发随着奔跃的脚步在白哉的视野中一起一落。
      “恋次。”
      “……啊,队长?”响应慢了半拍,恋次不知从哪刚收回神思。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嗯……”

      “队长,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之类的吗?”
      “……”
      “我现在有点信了。”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到,你,在那里!”

      短暂沉默后,白哉轻声问道:“你不问吗?”

      但是恋次没有回答。白哉忽然觉得胸口豁然洞开,舒展的感觉就像恋次的后背一样,温暖,宽阔,坦荡得一目了然。专注于奔跑的恋次并不知道,那冰冷的双眼,正在他背后,默默地盈酝出笑意。
      恋次,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忽然就放松下来,意识便渐渐走远了。

      恋次并不是没有听到那句问话,但他坚持沉默。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梦,在他还没有来到尸魂界以前,早就无数次地听老人们讲过。白鹤报恩,这个被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美丽故事却有着一个伤感的结尾。此刻,恋次心里翻来覆去只想着一件事——
      他绝不会像故事里的农夫一样去偷看仙鹤的秘密,他要等,等到白鹤亲口告诉他这一切。这样的话——
      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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