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诈尸第三十四天 ...
-
豆大雨点急促打在车顶，不消片刻就变成瓢泼之势冲刷而下似要洗去几日暑气。厚毡般的墨色云层就在头顶将天光严实遮蔽，狂风暴雨天昏地暗间，叫人难以相信才刚过午时。
旧日在清临不常见如此天气，迟谙抱着毯子坐在车中有些忧虑。且行在郊野，狂风呼啸摧折枝叶，飒飒之声不绝于耳如同一曲“十面埋伏”，深觉自己身处其中渺小非常危机四伏，下一刻就要被淹没于这些声音中。
雨水如柱，循着随风大掀的帘子倾泄进来，瞬间湿了大片前襟，慌手忙脚去揪那片车帘，袖子又被浇透半幅。
湿冷侵袭，哪处都护不周全，便听扶风嬉笑“落汤鸡”，正想车中尚如此那牧官书岂不全身都透了，车身忽然一震，就见帘子掀起一角牧官书急急唤她下来避雨。
此行未备雨具想是没料到碰上这样天气，迟谙甫一探头映入眼帘就是外面人被雨打湿的脸孔，见她出来赶紧撑起外衫替她遮雨。额前碎发滚着水珠披下来细碎得挡了几分眉眼，青年眼睫低垂，轻抿着唇，竟怪异得衬得他有点脆弱的秀气。
被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惊了一跳，转瞬便暗道果然大雨天什么样的人都变得好狼狈。牧官书已揽了她一下，就觉身子一轻被他单手抱下车来，确是省了跳下来溅湿裙角，但荒野土路遇水早已泥泞不堪，到底踩了两脚泥。
车轮陷进地里，好大的雨便推出来也不好再赶路，所幸远处雨幕中影影绰绰的有个灰扑扑的建筑好似一座破祠，牧官书拉着迟谙跑过去，是个供土地的小庙。
破败狭小，一览无余，比许久前清临县外那荒废处还要拮据，连个门都不衬，堪堪掩着残破半扇，空荡的另一半就任风吹进来撕扯蜘蛛精心编织的网帐。
万幸屋顶完好并无雨水倾漏，迟谙躲开风口站定，擦了擦脸，牧官书出去赶车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取了件干净衣衫让她铺开坐下，在避风处生了火。
此处太小，避是无可避了，男女有别，故虽浑身湿透牧官书也只烘烤了挡雨的外衫。一路跑来蒙他照顾迟谙并未淋湿几处，只是裙摆和鞋袜被泥水浸透，湿冷从脚底阵阵涌上来，实在难熬。
不觉咬唇，却不好张口，似看出她窘迫，牧官书默默别眼侧过身去，未置一言。
小声道句谢，也不知他听见不曾，迟谙赶紧除了鞋袜，赤脚踩在衣衫上探去火堆。二人一时无话，只有门外哗哗雨声。
静待半晌，雨势也不见小，抱膝而坐听着风雨声，迟谙竟有点儿犯困。头一点一点就要磕在膝上，忽然，牧官书一按身侧重剑，就闻一声抱怨自门外而来，几个黑影破门而入。
“这晦气天气。”
是两个男子和一个姑娘。
为首说话男子年长些约莫三十出头，紧随一男一女大概和牧官书一般年纪。三人均一袭青衣，头戴斗笠腰悬长剑，一副江湖打扮，一进门见到牧迟二人，那姑娘已拍起手来冲身侧青年笑道：
“我原就说那车在外头定是有人的，你还要犟。”
转头也不怯，朝二人大大方方一拱手。
“雨天赶路多有不便，打扰二位啦。”
牧官书只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迟谙因忽来生人还未着鞋袜脚只能缩在裙下，神色一时很有点不自在，也无心多做回应只朝她笑了笑。
那姑娘也不见怪，笑嘻嘻地就往庙中避风另一角坐下招呼青年快来。年长者略带审视地打量牧官书几眼，目光在重剑上停留少顷也走了过去。
大概是哪个江湖帮派的弟子吧。
无心多想总归无关，迟谙赶紧背身也不管鞋袜未干匆匆套好。回首却见那头那青年飞速移开眼睛好似适才就在看自己，心下异样，好在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听着愈来愈大的雨声，生人在侧扶风也不开口了，只觉百般聊赖困意再次袭来。
再睁眼是被牧官书和扶风一起唤醒，以为小憩片刻却已是傍晚时分，雨一直不曾停势头也不减，看来要在这儿过夜了。
破门露出外面黑沉沉的天，有点骇人。许因淋雨未干就睡去着了风，这破身子又遭不住了。迟谙觉得有些冷，头重脚轻，鼻子也好像塞住般。幸而不是很难受，大概今夜过去天晴就好了，不着痕迹抱紧自己些，迟谙接过牧官书烧滚泡开干粮的水。
“谢谢牧少侠。”
开口带了些许鼻音，对方自然听出来，下意识一探她额头，迟谙只觉一片温热轻擦，青年已神色如常地收回手。方觉何意迟谙赶紧摇头。
“我没事。”
“先披上。”
牧官书递来外衫，顺手抽走她一直团在怀里还潮着的毯子，展开在火上烤。有些讪讪怎好这样麻烦，迟谙就要讨回自己动手，刚张口却一点头连打三个喷嚏，引得那头三人齐齐看来。
“呀，谁在念叨姑娘呢。”
愈发窘迫，扶风还在耳边笑。那边姑娘倒善解人意，扬唇一笑好似解围，说完竟起身朝这边走来。
“受凉了吧，我带了些丸药，要不要用些？”
说着从怀里掏一小瓶倒出两枚来，递给迟谙，复侧目似说给牧官书听道：
“姑娘不必担忧，我们是青灵派的人，放心用就好。”
迟谙瞥去见牧官书朝自己点头，扶风似乎嗅了嗅也说是寻常东西。道谢接过，那姑娘自来熟，顺势竟就在身侧坐下了。
“我以为只有我们在荒郊赶路呢，你们去哪儿呀。我看姑娘半点不像江湖人，这是你兄长么？”
“成染！别叨扰人家。”
年长男子皱眉瞥来，姑娘扁了扁嘴，很是委屈却还是乖乖坐回去。
是夜，裹着烤得暖烘烘的毯子，迟谙伴着雨声入眠。
不知是否受凉缘故，这一觉不怎么安稳，梦里好像有人在耳边喋喋不休，男声女声都有混乱非常。更有好多纸钱在眼前飞，如同落雨，又被一片大火点起来烧得好旺。感到热浪她想逃开，可四下已皆是火海...
好热啊...真的好热...
烧灼之意那般真切，仿佛有人把自己架在火上炙烤。挣扎间腕上一冰，骤然清醒，猛地起身，背后冰寒，头痛欲裂。迟谙大口喘息着久久无法平复，直至冷风循着破门吹进。狠狠一颤，方觉狭小空间中竟只有自己一人急促的呼吸。
睡前坐在身侧的牧官书和墙角青灵派三人，都不见了。
“牧少侠。”
无人回应，甚至唤扶风都没有应答。心里骤然升起强烈的不安与无措，欲起身却手脚绵软无力，头比睡前愈显昏沉，伸手一试，果然，她发热了。
“咳咳，有人吗？”
好像复生的那个夜里，孤身一人惊醒在破败之地，可那时还有扶风来逗一逗自己。不由裹紧毯子希望是她又与自己玩笑，可黑暗里只有外面仍未消减的雨声作为残酷的回应，噼里啪啦的，一点点蚕食她的耐心。
勉强起身，她或许该在门口望一望，忽然天际骤亮便是一道惊雷劈下，在旷野中被无限放大的隆隆声伴着狂风骤雨摧折草木的飒飒，迟谙眼前一黑好像自己已被它们淹没。
恐惧忽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尖叫一声，迟谙跌坐地下死死抱住自己。
外面好黑，她看不见，电闪也没有看见，马车究竟在不在。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醒来发热而已，只是不见人而已，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被丢下了呢？
头脑昏沉得厉害，开始还能勉强思索，可随着又一道闪劈下，无边恐惧再次袭来，一些没由来的情绪渐渐占据上风主导一切。迟谙抱紧自己，混沌意识中只有一个声音——
他们都嫌自己累赘，抛下自己了。
眼前开始走马灯一样旋转一些不曾见过的场景，自己因为病弱被一次次放弃丢下的画面。有父母，有陆家，有扶风，有霜雪明众人...所有人都在把她往外推搡，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有多么麻烦，不绝于耳的声音甚至逐渐盖过雷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你早该死了...”
已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但不管是谁迟谙只觉他说得对，浑浑噩噩间摸上臂弯，像许久前按压刀伤那样想找一个伤害自己的突破口，却只碰到微微凸起的刀痕。
忘记了，早就愈合了啊，已经不会痛了，她要再找个办法...
目光愣愣地转向墙壁，撞一下，应该很疼吧。扬起一个微笑迟谙就要奔赴而去，忽然疾风而过一道黑影把她扑在地上，冰冷地面惊人一恍，就闻上首一陌生男声急道。
“姑娘！你干什么！”
迟谙忽然就清醒了。
胸口丝丝的疼，不知是不是被上首人压的，腕子也被箍着有点疼。感知到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漆黑中看不清，但这人定离自己很近。偏过头去，迟谙动动手腕示意他放开。
“多谢阁下，我没事，你...你放开我吧。”
“我叫成戚，我们白日在此处见过。”
上首忽然急急一声，不知怎的手上力道反大了。迟谙一惊自无心想他是谁，本能挣扎。
“阁下先放开我再聊吧！”
那人却全然听不进一般。
“你不记得我？我们三人也在此处避雨，我一进门就看见你了...冰肌玉骨，虽着布衣也同梦里仙子一般。对！师姐给你风寒药，我还见你赤着脚换鞋袜，你还看了我一眼！你的心意也定和我一样对不对！”
迟谙狠狠皱眉，根本不知此人说什么，却觉箍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上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心头震颤不知怎么就成了这样，适才遇雷电而起的无边恐惧竟再有冒头之势。就觉肩上一沉被揽过死死压在怀里，耳畔那人急急道：
“姑娘！我第一眼见就喜欢你！你...你别怕。待料理了霜雪明那鹰犬，你就和我回青灵派吧！我会待你好的！”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诈尸第三十四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