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春寒》卷惊雪

30、文柳番外（二）

　　文涵并没有哭很久，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依然危险，周围的大妖没有离开，更别提边上还有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他不自觉就代入了哥哥的角色，强打起精神问柳清：“你叫什么名字？”

　　柳清刚刚目睹了一个同龄人的崩溃，不禁有些同情，加之危难时本能的抱团取暖，忍不住亲近起来：
　　“柳清，你叫什么？”

　　“我叫文涵。”

　　文涵接着问：“你这根木簪是能攻击别人吗？”

　　柳清有点懵，说实话，他没探究过这木簪的运作机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它真的是仙人簪。”
　　“应该不能攻击吧，之前都是它们扑上来，然后簪子自己就亮了，会出现一个光圈，进入光圈的东西就会消失。”

　　“哦，那就是能防御了，这个簪子能用多久？”

　　柳清有点烦了：“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娘和外婆只告诉过我这是仙人的簪子......”

　　文涵没听清楚：“你说什么？你娘和外婆说什么？”

　　柳清对于文涵这种问东问西的行为不自觉警惕起来，不太友好地说：“我娘说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是仙人送的！”

　　文涵看出了柳清的防备，有点尴尬，等了一会儿才问：“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要去月泉井那里找水喝，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我想回家，但我找不到路，而且房子也倒了，外婆被压在下面......娘被那只大妖杀死了......”

　　文涵见状，连忙从衣服里拿出一只水囊，放在柳清怀里。

　　“我有水！你喝吧。”

　　柳清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只是第一次见的人会给自己水喝，顾不上多说什么，他连忙打开口子，大口大口喝起来。

　　或许是想到边上这个人同样也跑了很久，柳清只喝了一小半就放下水囊，还给文涵。

　　“谢谢文哥。”

　　文涵接过来，也是好一阵痛饮，眼见水快没了才收起来。

　　文涵扭头问柳清：“阿清，你困吗？”

　　柳清当然困，这一天下来，他受的刺激太多了，此时的他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说实话，如果此时柳清就这么合上眼，他能马上睡着。

　　文涵看出了柳清的困意，温声说：“你睡吧，我帮你守着，这些大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柳清闻言，一时放松，困意挡也挡不住，就那么栽倒在文涵身上，陷入沉沉的梦境中。

　　他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的前一秒，在心里想的是“这应该是个好人，不会抢了我的簪子就跑的吧......他刚才还给了我水喝......”

　　旁边的大妖见柳清睡着了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回它们选的是文涵，想要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偷袭过去。

　　文涵早就预料到这些大妖不会放过他们，在柳清刚睡着的时候，就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本来他还想出手取下簪子自己握着，犹豫了一会儿，可能是认为这簪子只有在柳清手上才有用，或者只是单纯不想辜负柳清的信任，反正他最终还是包住柳清的小手，一起握住这根簪子。

　　光圈再次出现，又一次击退了扑上来的鼠妖。

　　这一次，周围的大妖们不再那么坚持了，一些大妖悻悻地离开，还有一些气不过，仍然蹲守在旁边，似乎是想耗死他们。

　　它们见不得柳清就这么安逸地睡觉，故意发出让人忍受不得的吱吱叫声。

　　柳清的眉头一皱，似乎就要醒来，文涵眼神冷下来，故意举起簪子朝周围一挥，吓得那些鼠妖连连逃窜。

　　就这样，文涵和柳清待在原地，轮流睡觉，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一点水，几口干粮，硬是让这两人和边上的鼠妖对峙了两天。
　　中间这些鼠妖也没有放弃过偷袭，但每一次都惨败而归。

　　无论是自己扑上去攻击，还是向他们扔大石头，或试图把他们旁边的大树推倒，只要是会危及到他们两人的性命的，那个神秘的光圈都会如约而至。

　　最后这些鼠妖离开了，只有那只追着柳清的大妖没有走。

　　它没有贸然地攻击这两人，而是一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监视着他们。

　　柳清和文涵被一直这么盯着也很不安，只好聊起天，竭力让自己不要那么害怕。

　　“你家是卖盐的？怪不得你说你家很有钱......欸，可我娘说只有官家才能卖盐啊......”

　　“你娘以前是在人界住的吧，咱们这是修真界，哪里有什么官家，皇帝老儿都是不准进来的......”

　　......

　　“你说你家里有人进了仙门！真的吗？他很厉害吗？他怎么没来救你们......”

　　“对啊，就是我三爷爷，不过他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我爹娘也没见过。”
　　“但是我爷爷说我三爷爷很厉害，说他是被一个静岚宗的人带走的。”
　　“静岚宗你知道吧，那可是咱们这里最厉害的仙门！”

　　“我当然知道！我还见过他们的仙山，就有时候会出现在......嗯......那边的天上！山上还有好多雾在绕着山转！”

　　“你骗人的吧，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等到这两个人吃的也没了，水也没了的时候，他们就互相打气，两只手一起握着木簪，一点一点挪起步子，离开原地。

　　一路上他们都不断告诉自己这只大妖伤不了他们，就算是一直跟着，只要当做没看见就没事。

　　很神奇的，在这片妖族肆虐的地方，竟然有两个小孩子能安然无恙地奔跑和生存。

　　而这奇迹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根小小的木簪而已。

　　他们找到了那口井，有了水喝，在那些倒塌的房屋里，找到了吃的。
　　甚至在一家毁坏得没那么严重的店里，他们还找到了能穿的衣服和鞋子。

　　文涵拿了一件蓝色的衣服，一回头看见柳清拿了一件红色的，有点不理解。

　　在文涵的印象里，只有出嫁的新娘子才会穿这么鲜艳的红衣服，他好奇地凑过去问柳清：
　　“你为什么要穿红色的衣服？”

　　柳清觉得莫名其妙，反问回去：“那你为什么要穿蓝色的衣服？”

　　文涵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天空是蓝色的啊，但现在天空变成黑色的了，所以低头看看衣服，我就能记得天空原本的颜色了。”

　　“你为什么要穿红色的？这不是只有娶媳妇的时候才能穿的吗？”

　　柳清有点含糊地说：“哦，我觉得红色挺好的，就算沾上了血也看不出来。”

　　文涵不说话了，好像有点低落，等了一下才接着说：
　　“你说的对，红色是挺好的。”
　　“不过，如果你的衣服真沾上血了，我会帮你去找新衣服的。”

　　这下轮到柳清说不出话了，他原本在心里想的是，如果穿红色的衣服，自己就算死掉，血的颜色也不会太明显，自己身边的人也就不会太悲伤。

　　可文涵的话又让他觉得自己也不一定会这么轻易死掉，就好像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样，文涵似乎是想说，他会来保护自己。

　　柳清其实很羡慕文涵，文涵这个人从来都很有方向，永远都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懂的东西又多，无论遇到多大的问题都有办法解决，也都会去想办法解决。

　　而且他的心态很好，不消沉，总是变着法子逗自己说话。

　　不像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只会默默地跟在别人身后，文涵叫自己做什么，自己才会去做什么。

　　如果没有文涵，他甚至能一个人坐在地上发一整天的呆。虽然他也很喜欢这种只需要服从的状态，甚至希望自己这辈子都能跟着文涵。

　　不过文涵也不是万能的，或者可以说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常识。

　　不知道怎么生火，不知道怎么捡柴，也不知道怎么在晚上认路，甚至连田里的菜和杂草都能认错，笨手笨脚的，有几次连衣服的正反也穿错了。

　　每当这个时候，柳清只好一遍遍教这个不食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大少爷怎么做这些事。

　　说真的，柳清相当怀疑如果没有自己，文涵身上就算有十根仙人簪，大概也活不下来。

　　但柳清不知道的是，文涵其实更加感激能遇上自己。

　　从一开始就是柳清主动跑来救了自己，如果没有柳清，文涵确信自己一定会死在那个夜晚，更别提后面柳清的各种帮忙。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柳清，在他的观念中自己的命甚至都已经是柳清的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摆出大哥的架势，领着柳清向前走。

　　文涵看得出来，柳清很信任自己，但同样柳清一直都很迷茫、很消沉。

　　其实文涵又何尝不是这样，只要一回想起那些噩梦般的日子，他一样会阴郁下来。

　　但文涵一看到柳清，就有一种没来由的责任感，逼迫着他不去想那些事，而是尽可能向前看。

　　以前，文涵一直是家中备受宠爱的那个人，这是他第一次被人依靠、被人需要。

　　而他要做的，就是和柳清一起，当着这些妖族的面活下去。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偶尔会有一些妖族攻击他们，但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一片碎石瓦砾中慢慢地走，试图认出原本的路。

　　不过这镇子实在是被毁得太过面目全非，除了几处特别有标志性的地方外，别的什么也认不出来，更别提回到自己的家中。

　　其实能不能回家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并不是一件要紧的事，毕竟光是好好活下来就已经很难了。
　　受过伤、落过水、发过烧，甚至好几次被妖族追着跑，但他们都还是强撑着活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发现自己遇上的妖族越来越少了，就连之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只大妖，也在某一天的晚上悄悄离开了。

　　天上的魔气越来越少，他们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天空变成了原本的蓝色。

　　文涵判断道：“应该是仙人来了，不然我们不可能连续三天连一只妖族都没看见。”

　　柳清不以为意：“就算仙人来了又有什么用？他们又不可能带我们去宗门。”

　　文涵一拍手：“不一定啊，要不我们去找那些仙人吧，说不定真能被他们带回仙门里，反正我们也没地方可去了。”

　　柳清不像文涵，他打心眼里就不亲近那些宗门。

　　对于他来讲，修仙什么的实在是太遥远，所以柳清罕见地没有支持文涵的想法：
　　“我不想去找那些仙人，你要去就自己去。”

　　文涵挠挠头：“我就说说，我又不知道知道那些仙人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他们真的见到了那所谓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