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春寒》卷惊雪

26、李鹊棠

　　路庭葱也是好奇加好笑，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用指尖敲敲椅子的扶手，淡定开口：
　　“怎样？疏狂长老可以算是个证人。”
　　“这下你总可以试着相信是李鹊棠犯的事吧？”

　　付山嵘没有着急反驳，郁结地长出一口气，并不是很理解：
　　“李长老虽然修为不见得突出，可她在阵法和术法上的造诣是惊人的，哪怕比起静岚宗的鹿掌门也不逞多让。
　　“这些年对于咱们门里也是贡献颇多，当年大战也是她一人带领宗门弟子守住门派。
　　“即使是我们粱梦宗遭妖族进攻最严重、最混乱的时候，伤亡人数都是众多宗门中最少的。
　　“她也不是张扬跋扈的性子，平日里更是谦和有礼，门里不少弟子都很敬仰她。

　　“你说，本事、名望、人脉，她哪一个没有？
　　“她若真是想要元神蛊，又能拿来干什么？”

　　路庭葱也是摇摇头，一样不理解：
　　“你说的也是事实，我也不懂李师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种事只有问她本人才能知道。”

　　两个人等了没多久，苏孤和江归就走进了摧晓殿。

　　一看到苏孤闲庭信步，把这儿当自己家的样子，付山嵘就一阵气闷。

　　见到阔别已久两位掌门，江归倒是微微一笑，作了个揖。
　　苏孤就无所谓多了，随便找了张椅子歪身一坐，顺便把江归也扯过来。

　　付山嵘冷笑一声：“苏长老，别来无恙啊，舍得下你那个破山头了？”

　　苏孤懒得和他斗嘴，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付掌门，火气这么大，我记得今日没打算和你切磋。”

　　眼见付山嵘还欲再说，路庭葱赶忙截下话头：
　　“苏长老，你们今天来是有何指教？”

　　江归接过话，直截了当：
　　“我们是为贵派的李长老而来，想问问她醉花镇的元神蛊是怎么回事。”

　　付山嵘揉了揉鼻梁骨：
　　“行，既然都想要找李长老问个明白，那干脆我们现在就移步栖鹤峰，找她当面说！”

　　付山嵘当即手捏了一道音讯给李鹊棠，只说自己和路庭葱有事情找她，让她到主殿——欣巧殿来。

　　栖鹤峰，欣巧殿。

　　李鹊棠早早地就在殿中等着，颜如琬琰，眉似远山，周身宛如笼了出尘的仙气。
　　见了几位后，她盈盈一握，躬身一拜，只是眼神在江归身上多停一下。

　　“掌门，今日来是所为何事？”

　　几人向殿内走去，途经大殿中央一个巨大沙盘时，苏孤不自觉驻足看了片刻。

　　他在自家宗门中见过这东西，截云殿里摆着一个类似的。
　　由鹿算君掌管，模拟静岚宗周边连接魔界的阵法，可以凭此沙盘，感知到实际的结界情况。

　　想来面前这个就是由李鹊棠掌管的另一半结界。

　　一般情况下，结界自己就能分辨出妖力和魔气，并通过沙盘给出警示。
　　所以平时很少会有人来使用沙盘，时刻用灵力亲自监控结界的来往人员。

　　如果真的是李鹊棠想要从魔界带出什么妖族，根本没人能注意到。

　　等所有人走进欣巧殿，路庭葱一道灵气甩出，关上殿门，单刀直入地问道：
　　“李长老，这十年内，醉花镇里有四十六人身中元神蛊一事，你知不知情？”

　　李鹊棠抬了眸，看向路庭葱，点了点头：“嗯，此事我知晓。”

　　付山嵘大怒：“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报宗门，为什么要隐瞒下来！”
　　“魔修出现在修真界是多严重的事情，你不清楚吗？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李鹊棠瞧了瞧付山嵘，不慌张也不生气，更不委屈，依旧是一副淡定平静的面容。
　　就好像路庭葱和付山嵘质问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是江归第一次见到李鹊棠，稍稍端详了一阵，他悄悄传音给苏孤：
　　“她的模样和鬼公主太像了。”

　　就好像双生姐妹一般。

　　苏孤虽然见过鬼公主，不过鬼公主每次出现都以厚重魔气掩住真实面目，并不了解她的本来样貌。

　　如今听了这话，加上那只猫妖的恨意，苏孤瞬间了然。

　　怪不得，当年大战时他就纳闷，粱梦宗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擅长阵法的修士。
　　而几乎同时，这世上出现了一个鬼公主。

　　李鹊棠坐到欣巧殿的主位上，还伸手示意各位都坐。

　　“付掌门，你误会了，这件事和魔修无关，不过是凡人间的买卖罢了。”
　　“各位都清楚，如果元神蛊是拿来买卖的话，我们是没资格管的。”
　　“毕竟元神蛊对于普通人而言，算不得有什么危险。”

　　“买卖？”

　　苏孤突然发难：“可我了解到，你门下弟子用大量丹药、药材，或是功法、法宝，或者是大量金银，来利诱那些有能力修出元神的凡人接受元神蛊。”
　　“李长老觉得这也算得上公平的买卖不成？”

　　李鹊棠自嘲一笑，对着苏孤颔首：
　　“疏狂长老还真是明察秋毫啊。”
　　“确实，你们当然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公平的交易。”
　　“毕竟在各位眼中，修仙、大道哪里是那些看不上眼的金银材宝可比的。”
　　“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修仙悟道，享一生荣华富贵又有什么不可？”

　　几人都不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所动，倘若是元神蛊自行在凡人中流通，他们自然不会管。

　　可这件事明显有所预谋，不可能是单单送钱给那些凡人这么简单。
　　如果真要买卖，那也该是对方送钱上门才对。

　　与其说是一场买卖，不如说是养蛊更为恰当，与当年魔修诱引凡人种蛊的手段没半点不同。

　　路庭葱见李鹊棠没半分悔改之意，也是沉了脸色，回头对夏雨凉道：
　　“夏小子，你去把李长老的弟子都找来，在山下的弟子也都叫回来。”

　　李鹊棠没有阻止，任夏雨凉离开，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对面前的四位娓娓道来：
　　“我不是不愿对各位坦白，实在是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想来各位也不敢认同我的作法。”
　　“你们应该清楚猫妖的元神换命之法，如果我说我们修士也能做到这件事呢？”

　　李鹊棠缓缓站起，伸手于虚空中画了一道符，大殿的左右两侧生生破开两个洞门。

　　她走向左侧的洞门，四人跟在她的身后，只听见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元神换命，若是细分出来，不过是三个步骤。”
　　“元神化肉身，意识离体，二者合一。”
　　“为什么猫妖能做到此事，不过是猫妖的妖力特殊。”

　　“其妖力的运行是所有妖族中最杂乱无章的，也导致其元神反其道而行之，丝毫没有特点，宛若新生婴儿。”
　　“只有这样的元神，才可能随灵力引导，化出与修士原来身体筋脉相同的全新肉身。”

　　“不过可惜，猫妖不可能同时身含多个元神，注定了它只能为自己化一具身体，没有余力为他人化出肉身。”

　　说到这，李鹊棠的眉眼间多了一抹阴翳，她接着说：
　　“我早年有幸结识过一个有趣的妖族，她太特别了。”
　　“你们能想像吗？她是狐妖和猫妖生下的孩子，妖力和身体完美结合了两者的特征。”
　　“她的身体能容纳多个元神，而她的妖力可以无限地将她体内的元神化成自己的肉身。”
　　“我从她身上得到灵感，狐妖和猫妖的妖力既然能混合，为什么我不能模拟出来？”

　　门中是一条阴暗湿冷的悠长走廊，五个人在这时恰好走到了几间房间门口。

　　李鹊棠拉开门，房间里赫然是一头巨大的狐妖，被锁链束缚。

　　房间四面墙上都贴满了晦暗的红色纸符，地上则是一个阵法，可以看见各种各异的妖力注入这头狐妖的身体。

　　李鹊棠非常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开了口：
　　“别的妖族妖力注入身体并不好受，它若是清醒，会拼命挣扎，甚至求死。”
　　“所以我抹了它的记忆，用术法让它永远处于活死人的状态。”

　　付山嵘用自身的灵力感知了一番阵法中所含的妖力，转头问向李鹊棠：
　　“后山的那些妖族是你豢养的？”

　　李鹊棠这时倒是微微挑眉，有些许诧异：
　　“连这个都被查出来了？放心，这些妖族我都有用阵法困好，不可能伤人。”

　　她关上房门，接着向前走，继续说：
　　“我曾经见过真正的狐妖和猫妖混合的妖力，那并不是单纯的两份妖力混合。”
　　“就结果来看，倒不如说是混合了各种妖族的妖力。”
　　“所以我反复实验，如今也勉强配成了那种妖力。”

　　“不过唯一的不足，就是需要妖力源源不断的供应，不然无法让狐妖体内的元神蛊成功化出肉身。”
　　“而我不可能一直在魔界收集那些妖族的妖力，只好挑了一些妖族养在后山。”

　　长廊的前方忽然透来明亮的光，五人走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处颇大的园林，阳光暖透，杨柳风裁。
　　湖边树，水中云，一泓碧水映天蓝。

　　而眼前正坐石桌边上，静静捣药的女子，正是本该在几十年前，战死在大战中的沉檀派前掌门。
　　路庭葱的师妹，鱼芜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