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星》夜明归

3、在海水里挣扎

　　又过了一个月，她看完了她母亲给她买的那几本书，磕磕绊绊地在今天才看完那本童话故事。她看了眼钟，十点过了几分，母亲和父亲已经出去了两个小时。今天他们都休息，平时都不会那么早起来，而且两个人同时出去。今天上午自己却并没有被脑子里的声音撕扯 ，也没有想有的没的。
　　程屹林的母亲在电梯里看着逐渐增加的楼层数，想着怎么才能告诉她这件大事。电梯门开了她回过神，看了眼楼层数，进了家。
　　“屹林，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程屹林看着母亲，“我和你父亲其实在几个月之前就决定好领养一个孩子，因为我们两个的工作原因要出差，这实在是没办法做到有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你，在昨天我和你父亲定下来要去领养孩子。是个男孩，和你同年生的，月份比你小，性格挺好的，也会做饭什么的。”程母看着她，“这事情我们没找你商量是我们的不对，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可以送回去。”
　　程屹林回道：“我要有弟弟了，挺好的。你们也不用回来照顾我，安心地工作吧。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他如果想上学的话，就让他去吧，不能因为我让他也上不了学，他是个正常人，他也需要教育的。”
　　程母想要说些什么，程屹林说道：“领养的也是我的家人，我确确实实现在情况不好，但是不能让他成为我的保姆。”程母清楚她的态度，也没再说什么，翻过这个话题。“你父亲带着他去买他需要的了。估计快回来了，等会我们一起吃中午饭。”
　　程屹林回房间刚写完日记，听见父亲喊了声“回来了。”程屹林出来看见了她的新的家人，脸有点红，手紧攥着那个小小的破旧的行李箱。长的很清秀，一看就是那种腼腆的类型。
　　程母刚想说话，程屹林把手放到男孩面前，说道：“你好，我是程屹林。”男孩好像也没想到她会和他打招呼，愣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回道：“姐姐好，我是林明枭。”说完脸更红了。程屹林看着他，自己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很多。“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在那里，”程屹林指了指那间，“不着急，你好好收拾，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林明枭把东西都搬了进去，说多也不多，就那几个袋子还有一盆花，程屹林帮他把那盆花搬到了他的房间，差一点因为手抖把那盆花跌落在地上。她出了房间问父母：“中午吃什么。”程母和程父去做饭菜，程屹林自己回到了房间里，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异常清醒，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发病。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情况却并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程屹林躺在床上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因为自己吓坏了她新来的家人，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想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在何方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吃饭了。”程屹林应了一声，出去坐在了桌前，看着有些拘谨的刚进入这个家庭的林明枭，突然想到了自己。她其实也在想，他来这里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自己真正地离开了这里，父母也不会因为自己而感觉到无望和没有照顾好自己的愧疚。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像是卸掉了所有的顾虑和枷锁，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她从这里解脱了。
　　所以，这顿午饭她吃的很开心，开心到她忘了自己的病，父母觉得她已经好了，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样的排斥，甚至接受这个事实非常的快，快到他们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这个惊喜。林明枭也觉得他并没有经历过其他又被送到孤儿院的孩子那样惨痛的经历。他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融入了进来，他可以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
　　但是程屹林又知道，这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晚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清脆的响声和椅子悲痛的嘶鸣，她又被困在了那个黑暗的笼子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她连一个微小的逃出去的机会都成了妄想。紧接着尖锐的蛊惑的声音从上方笼罩了下来，然后和悲悯的带着想要救赎的声音混在一起，下方是涌上来的潮水和她能明显感觉到的无声的哭泣。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她靠在了虚无的笼子处，抱着头无声地默许海水涌上来淹没她。
　　但是她恍惚间听见了笼子打开了的吱呀声，潮水并没有再往上涌，她仰起被海水浸湿了的头，看见了零零星星的光从上空洒落进来。
　　林明枭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缩成一团，屋子里很暗很静，他能听见她的被她压抑的严严实实却又想要挣脱出来的嘶喊声。可是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虽然他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中午的时候她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得了病，正常的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轻走过去，虽然他不喜欢黑暗，但是他并没有开灯。“姐姐”，他轻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又道了句“失礼了”，拍着她身上盖着的被子，没说话，就只是在那里拍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母亲最喜欢的养在院子里的龙胆花。母亲走了的那一夜，风把一大片枯死的紫色吹进了泥土里，再也生不出来新的了。
　　程屹林从笼子里逃了出来，海水也因为远处的漩涡沉了下去，没再翻涌出来。林明枭感觉到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轻声说了句：“那我开灯了”。程屹林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想说一句“先别开”，她看见面前的纸巾，林明枭说：“我先不开，姐姐先擦眼泪吧，要不然等会开灯了眼睛会疼。”她接了过去，把情绪真正稳定住了，林明枭去开了灯。她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我真的在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再把它压下去了。我想给你一个好印象，我真的很愿意让你来这个大家庭里，我也很想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亲人。”
　　“我知道，”林明枭知道，他知道她的情况，他也知道今天她的所做的一切，“你让我能融入在这里已经很好了，有的和我一般大的或者是年龄和我差了点的，去了新的家到最后都被送了回来。我很开心你能接受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你的家人，而且我答应来这里的话，我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不用因为我而去压抑自己，从我进入这个家的时候，你们就是我的家人，这里是我的新家，你们接不接受我我不会去在意，但是你们给了我新的生活，我就要对这个家负责，也很抱歉我闯入了你们的原本就很好的这个地方。”
　　程屹林突然间觉得，她看到的星星并不是她自己脑子里幻想的，她也不想知道他的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不回到当初的那种生活所想的一面之词。但是她想相信他一回，她也想证明她看到的星星并不是幻灯片而是真实存在的。林明枭见她调整好了情绪，问她要不要开灯，看见她点头了，才走向房门旁边，光亮把屋子浸满。“我们先去把饭吃完，你就吃了几口，不吃的话晚上会饿。”
　　两人推开门，程父和程母在餐桌那里坐着，没动地方，也没动筷子。程屹林看着他们，说自己现在好了，饭菜凉了的话她去热一下。程父程母让他们两个坐下，把饭菜加热又端上来，这顿饭才算是完完整整地吃完。林明枭看了眼她，转而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继续吃饭了。
　　林明枭回了房间看了眼外面，确实很亮，但是看不到可以在自己的小家能看见的星星和月亮。他又想起来母亲给他讲的星星和月亮的故事，还有母亲的脸。母亲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一点都没有生活折磨她的样子。他看着那盆龙胆花，这是他唯一一个不想丢下的东西，这是用母亲留下的花种种的，孤儿院里的小花圃里还有，但是他只能带着这一簇。他是想把这盆花当作见面礼的，但是当他在这个家里，成为家里的一员的时候，他又不想送给她了。他看着那盆花，打算先忘掉这件事情，先不要纠结，转过身去做别的事情了。
　　他从书桌上拿出来了自己的笔记本，虽然旧了点，但是能看出来保护的很好，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已经写了好几本，都放在了书架上。这个笔记本是彩页的，是某个文具店的老板送给他们的，每个人都有。他从里面挑了这本，上面有鲸鱼，有星星，他挺喜欢。他翻开一页，把今天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在结尾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句话，“我可以当她的星星吗？”有点小孩子气，他想到，但是他还是写了下去，写在了那片星光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