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系统我威武不屈[慢穿]》星河水

58、第 58 章

　　（二）

　　暮色降临，顾清疏独自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走。

　　他常在这块荒地上走。他一难过，就过来走。

　　他问过好多好多人，疯狂地收集信息，想拼凑出他家小孩儿一个人在外面的情景。

　　他知道小孩儿会在哪吃饭，喜欢吃些什么。知道他通宵在训练室里锻炼。还知道他有时晚上就会过来这荒原，一个人在这边走。

　　那些人满脸敬佩和崇拜，说他家小孩儿有努力训练，每一日都过得充实且尽兴。

　　可他不由自主地想，一个人在这走，是累了吧。

　　他一个人在外面战斗，会不会觉得孤单。出任务前会不会想到死，有没有一点点地想他。

　　刚被扰动过的空间很不稳定，对常人来说很危险。不小心便会撞上时空乱流，把人搅碎在扭曲的空间里。

　　顾清疏完全不在乎。

　　他早就超越了半神级Alpha，肉.身可横渡宇宙。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强。甚至于整个宇宙里，都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

　　更何况这宇宙里，无处不是他家小孩儿的精神力。轻轻柔柔包裹着他。无论去哪儿，都是回家。

　　顾清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黑暗把时间拉得模糊。无处不在的精神力网和着风微微晃动。就好似走进了旧日时光的间隙，然后那个独自在这流血拼死的小孩儿，身后就有了他的幻影。

　　明天就是他五十周年的祭日了。

　　联邦各地，每一块有人族居住的土地上，都会有盛大的公祭。

　　顾清疏从来不敢去。

　　都五十年了。他想。

　　他还记得他俩第一次见面。记得那个瘦瘦小小的贫民窟小孩儿，自己说包了他几年的学费，就眼睛亮亮的，乖乖和他领了证，回了家。

　　没人知道那个叱咤星际、亿万人景仰的男人，是他曾经最轻易就拐走了的小Alpha。

　　他记得他们短暂的同居日子。那时候他们很穷，租不起训练室，也买不起营养液，连挣点奖学金都要付出很大努力。但一起朝着梦想努力，只觉得每一天都满是希望。

　　他还记得，他曾经想，小Alpha天赋好，又最坚忍努力，日后自己若是没有命丧黄泉，说不定能看见他在星河之上，驾机甲，战长空。

　　他活下来了，可他的裴小东，却再不能驾驶机甲，在宇宙里行走了。

　　顾清疏摸向怀里的通讯仪。消息列表里，置顶的是五十四年前，那人发来的最后一条讯息：

　　“坐星舰出来了。已经是老乘客了，再下次我带你出来看看。”

　　顾清疏那时执意切断联系，把他拉了黑名单。后来经历牢狱之灾，出来又被管控了通讯。一直到很久以后，才看见这条迟来的消息。

　　然后突然就崩溃得不能自已。

　　那时候他是想着带自己一起，看宇宙的风景。

　　是不是因为自己把他拉黑了，所以小孩儿就独自一人，一声不吭地走了？

　　走前，是不是也有留恋，想再多看几眼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很多遗憾。

　　顾清疏翻看着那些历史记录。哪怕每一条他早就已经烂熟在心。

　　他俩的通讯只有短短四年零八个月。

　　他曾以为，虽然小孩儿的过去里没有他，但他会在他的未来里，密密麻麻刻满自己的印记。

　　可他的小孩儿，生命永远停留在二十二岁那年。

　　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

　　顾清疏撞进了一条空间裂隙里面。

　　眼前晃过种种破碎扭曲的画面，再出来已是站在星球之间。

　　星际间空无一物。恒星耀眼刺目，悬在幽黑无垠的宇宙背景上。

　　顾清疏在虚空里走。行星在脚下旋转。

　　前面的深空里，有民用的小型星舰。舷窗里灯火通明，是亲朋好友在给新生儿举办百日宴。

　　小小的婴儿被抱到窗前，第一次去看外面无际的星海。

　　精神力网中，顾清疏感知到一道微小却生机勃勃的精神力探进了人族精神力的海洋里。这股精神力还没分化，像摇曳的小火苗，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和惊奇。

　　顾清疏想，他应当是生在最好的时代。

　　就像此时此刻，无尽宇宙里，人族亿万颗星球上诞生的所有新生儿一般，生在了人类的曙光里。

　　他们未来一生里必定见不着战争，必定再不用一边拼死奋战，一边迷茫绝望于看不见的未来，也必不用经历那些与战友的生离死别。

　　无论成年后分化成O还是A，他们都尽可在宇宙里遨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再不会有那些歧视、规则或者命运的层层枷锁，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一身轻松，前途坦荡。

　　就和他自己一样。

　　顾清疏本应该高兴。如果他不知道这一切的代价。

　　就像当年他刚做完手术，去了部队里训练。哪怕再苦再累，哪怕战友和长官们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他都一直很高兴。

　　其实在那精神力网铺天盖地交织而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害怕了。自家小孩儿的精神力就是这么坚韧又包容。哪怕改变了性质，他也最是熟悉不过了。

　　但直到长官来告诉他，说裴东牺牲的消息，他还是完全没法相信。

　　就像做梦一样。

　　好好的人，敢死军里再危险的任务都活下来了，机械族再难的战争都打完了。现在终于熬出头了成了元帅，也变得那么厉害了……明明分开前还是好好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撑过训练了，可以与他并肩作战，怎么可能人却突然就没了呢！

　　“怎么可能？”长官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吗，顾清疏上士？”

　　顾清疏点头。于是长官给他看了一段视频。

　　然后视频里的每一秒便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成了最甜又最痛苦的梦魇。

　　他的小孩儿没打麻药，坐在椅子上，任凭手术刀切开了后颈，只是为了让他能变成Alpha，自由的活下去。

　　顾清疏无法想象活生生挖掉腺体有多疼。血从青年的后颈不住往下淌，他背上白色的衬衫都浸饱了血。但青年一动不动，就只一直一直地盯着床上的人看。

　　一直看着顾清疏换上了自己的腺体，仪器确认他手术完全成功，才喝了几管药剂，默默离开。

　　顾清疏看着满屏的弹幕和科普，那个时候，他的小孩儿……恐怕早已心知肚明了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所以才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他想到那时候自己在牢里，裴东过来看他。和他分析局势，告诉他换腺体的办法，然后问他仔细考虑。

　　他那时想着局势，想着自由，想着活下去，答应了。都没有一丝犹豫。

　　完全不知道他简单一句话，就定下了青年的结局。

　　他听他小叔说，青年之后的日子里信息素紊乱，病得很重。只能困在避难所里，被顾景行照顾着。甚至因为信息素紊乱，连O的生理期都遭了好多次。

　　然后又为着他们共同的理想，一个人去死了。

　　顾清疏自我厌弃极了。他自欺欺人，说是因为信任，其实无非是被喜悦迷了眼迷了心，本能地不愿去思考——这样的好事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自己一生被命运愚弄束缚，全是噩运。唯一那点自由，哪一次不是他的小孩儿默默拿自己的命，给他赌来的？

　　他现在是宇宙里最强的Alpha，再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他Omega平权的梦想也早已实现。可这一切……无非是因为有个傻傻的小孩儿自顾自和他交换了命运，帮他背负起了一切责任和厄运，替他付了所有代价。

　　是他错了。

　　他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只是因为害怕自己那些未知的厄运，就一味地拒绝着，一次次把小孩儿推开。

　　可他忘了这孩子倔得要死。常常一不注意，就一声不吭地为自己豁出命去。自己没表达出对他的珍视，一次次推开他，只会让他看轻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要是他出了事，顾清疏会有多难过。

　　顾清疏想着，他真的错了。小孩儿那么在乎他，要是明白自己也同样地在乎着他，想必就不敢轻易去赌命了吧。

　　可一直到他独自一人背负着所有重担走了，都不曾知道——他在乎的人，其实有多么爱他。

　　#

　　顾清疏回了避难所。

　　英灵殿后面有一片墓地。都是避难所里出去的兵。墓地很清静，只有家属才能进。

　　裴东没有父母亲人。顾家的人替他办了后事。就在顾家的墓地里。

　　顾清疏走过去。

　　避难所里的天还没亮。此时下着小雪，连绵起伏的坟冢被雪覆盖着，看不清墓碑上的字迹。

　　但顾清疏不需要辨认字迹：他对这片无比熟悉。五十年白驹过隙，他还记得一开始周围是如何陆陆续续增添了许多坟冢，后来战事平定，便再没有新人进来。

　　顾清疏没有过去，就远远看着。

　　周围渐渐有了人声。是其他长眠之人的亲人，特意过来给裴东扫墓祭奠。小小的坟冢上，积雪被清得干净，堆满了花束和花环。

　　顾清疏远远站着。朝每一个过来的人点头致意。直到暮色降临，墓园里又沉寂了下去。

　　顾清疏走过去，把那些花都整整齐齐摆好。

　　“今年收了三百七十五束花。比去年还多了十五束。阿东，大家都好喜欢你。”顾清疏笑着说，“有老人，有小孩儿，还有好多青年人，都年轻漂亮。不过你可不能嫌弃我老。”

　　“你知道吗，教官和陆上将当年竟是一对儿。他托我来谢谢你，找到了上将的遗物。”

　　“咱小叔今年结婚了，他也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天娃娃就要出生了。他想给小崽子用你的名字，让我来问问你可同意。”

　　“这是我们军校的照片。上个月过去的时候拍的。你看，月桂花又开了……”

　　“阿东，我前天又梦到你了。”顾清疏又努力笑起来，“我现在也是大文学家了。梦见你，就可以说，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没梦见你，就想着，梦境真是常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你在那边要好好的，记得等我。我下辈子一定会让你满意的，毕竟梦里早就和你排练完了生生世世。”

　　“阿东，离我们相识竟快五十五年了。”

　　顾清疏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地哽咽起来。他说了很久，然后站起身，按上墓碑上裴东的名字——就像当初小孩儿临走时，用精神力轻轻击着他的掌心。

　　“阿东，明年再来看你。”

　　四野寂静。一座座坟冢在冰雪下无声休憩。

　　“走了。”满头华发的青年背过身，挥手。

　　泪水流了满脸。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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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跟着长辈来祭奠英魂的小孩子看见远远站着的顾清疏，问爸爸妈妈：“那是什么人？他在那等谁？”
——“他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番外，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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