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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鸾(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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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上次匆匆一见,已经过去了数月。
那日以后,楚奉端没再联系过青鸾,这样也好,两人现在总归算是对立面,不好接触太过密切。
说起那日,倒也并未发生什么。楚奉端提着灯走在前,青鸾跟在后面。到了青鸾的屋子门口,楚奉端背对着她站了一会,才回头将灯递还给她。
“姑姑前年走了。”青鸾刚接过灯,楚奉端突然开口。
听闻此,青鸾一怔。
不需要提及姓名,青鸾也知道楚奉端口中的姑姑是谁。世人皆知,楚都督不近人情,身边仅有几位亲信,剩下之人,于他而言,皆如过眼烟云不值一提。可万事都有例外,传言楚都督府内有一妇人,原是宫中一不知名的宫女,当年有恩于尚且年幼的楚奉端。楚都督飞黄腾达后,便将那位宫女接出皇宫,赡养在府中。楚奉端事务繁重,平日里的府中的生活起居乃至他的衣食住行都由这位姑姑一手操办。楚奉端对其极为恭敬,虽平日里只是以姑姑相称,但无论府中下人或者是西厂上下,在他的授意下皆尊称其为老夫人。
楚奉端亲信曾问过,为何不直接认老夫人为义母,前几年是迫于楚祥之势,可现如今楚奉端的势力早已超过楚祥,现如今,楚祥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楚奉端却说,姑姑一生济弱扶倾,温良恭俭。而自己一身污名,是个腌臜之人,若认姑姑为义母,实在玷污其清誉。
青鸾很快恢复如常,但并未开口,只是径直朝前走去,与楚奉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又开口。
“她就葬于我府外不远处,有时间,你可以去看望。”
“都督有心了。”背对着楚奉端,青鸾低声说道。说罢,便抬脚进了屋门。
楚奉端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也转身离去。这里毕竟是深宫,自己如今的身份,实在不便于多待。
察觉到楚奉端走后,青鸾在里屋才慢慢睁开了眼。放下宫灯,手指因方才克制心情用力而微微发白。
对于秋硕姑姑,青鸾不是没有感觉。姑姑对自己有恩,当年若不是她收留庇护,只怕自己也会是第二个初七,不会有那段安稳的日子。只是从当年拜别姑姑那一刻起,二人都知道,这一别今生便不会再相见。
秋硕骗了楚奉端,她知道石榴当年的去向,只是她不能说。为了自己为了石榴,甚至为了初七,她都要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把它带入坟墓。其实楚奉端隐隐猜出过一些,只是当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搁置了这个想法。
姑姑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即使是为了报答她,青鸾也要好好辅佐新皇,更何况这是她一直以来奋斗的理想和目标。
今日,周循似乎并不开心,还未等青鸾靠近大殿,就传来一阵打砸的声音,闻及此声,青鸾加快了脚步。
来到大殿门口,里面传来周循的骂声。自登基以来,青鸾以各种借口悄无声息的将周循身边的贴身宫人调换成信任之人,这些都是由周晋一手选拔,誓死效忠之人。这些人自冷宫起便一直守在暗处,负责侦查暗杀潜伏等任务均不在话下,可如何哄一个愤怒的少年,由其这个少年还是自己的主子,就有点无从下手了。是以,宫人们都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怕增长了里面那位的怒火,退又怕他怒火攻心上着自己,一时间进退两难。
青鸾熟知这些相伴多年伙伴的性格,也真的是难为他们了。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自己来解决。小主子一向听青鸾的话,众人仿佛看到了救星,终于放心退下。
“什么东西!林衡那老东西不过凭着祖上的积累和父皇的赏识,才让他一把老骨头仍守在丞相的位子上,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妄想爬到朕的头上,简直痴心妄想!什么狗屁世家,无知鼠辈罢了。”周循越说越气,四周趁手的东西已经被他砸尽了,气却还是没消。
看他那个样子,青鸾大概知道所谓何事了。青鸾虽不能随周循一起上朝或处理政务,但朝中大小事宜经由特殊路径,都能传入青鸾的耳中。
听周循的意思,应当是今日早朝,周循想开恩科从民间选拔青年才俊之事,被林丞相回绝。林丞相虽然属于保皇派一脉,出身大周有名的世家大族,最注重血统。周循能得到他的支持,也是因为是周晋的亲子。他虽表面上说开恩科从民间选拔,给了那些布衣机会混入朝中,会脏了朝中血脉,但实际上是怕威胁到自己的家族。说到底,在林丞相眼中,周循不过是一个新登基的小皇帝,还需要自己的扶持才能站稳脚跟,现如今他想另外发展势力,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而往日林丞相都是支持周循决定的,现如今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周循一时接受不了,回来后便发泄一通。
青鸾上前接过周循手中的花瓶,察觉到有人,周循本想骂过去,可回头见是青鸾,气顿时消了,话也骂不出口,只能乖乖的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林衡虽古板愚昧,不通变故,可终究是听从先帝旨意,辅佐陛下的忠贞老臣。陛下若想开恩科,也不是不可。”青鸾从满屋狼籍中清理出一块地方,让周循坐下。“先帝科考,为求公平,一向不允许世家子弟参加,对此世家虽不言明,但也有诸多不满。陛下若想再开科考,走老路定是行不通的。”
周循喝了口青鸾递来的茶水,压下了刚才高声叫骂的燥热,有些疑惑地开口“不能走老路,是让那些士族也可科考。”说罢,周循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们若想入仕,又何必多此一举,白白麻烦。”
“非也。人们总是对未知的挑战充满着好奇。他们针对科考,无非是怕寒门子弟得势后威胁到家族地位。但若一开始便让他们压上一头,那这份顾及就会小很多。”
“压上一头?”周循明白了青鸾的意思,可眉头微皱,显然对此不满。
见状,青鸾又开口安慰。“人才贵精不贵多,若真能得一二贤良之人,收为陛下所用,那是否有桂冠之虚名,又有何重要呢?”
“若今后我掌大权,定不会让我的心腹再受如此委屈。”听这意思,周循是答应了。
青鸾便起身让宫人进来清扫,整理完毕后便吩咐人去传林丞相,一边又让人服侍周循更衣。
有了林丞相的支持,周循又下令大赦天下,今年科考,无论何等身份,皆可参加,楚奉端也不好再说什么。而周衍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周循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允许他多活个几年,好好腻歪腻歪楚奉端。
陛下有自己的野心,固然是好事。青鸾从当年被派到周循身边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为他未来的每一步打下地基。这些年来,青鸾借由冷宫无人问津的优势,早就在暗中偷偷发展自己的势力。无论是楚奉端,周衍,甚至是林丞相身边,都有所渗透。青鸾从未想过和他们正面交锋,而是选择从内部瓦解,滴水成河。
当然,这并不是青鸾一人的谋划,而是由先帝开始,集众人之力的成果,只要这样稳扎稳打,潜移默化,总归有一日会见得成效。事情向着青鸾预期那样慢慢发展,但周循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不可!”早在周循传石云谦和林宸入宫谈话时,青鸾便守在后面。听及三人计划后,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
林宸乃林衡之子,两年前夺得科考榜首。而石云谦则出身寒门,从万人中脱颖而出,摘得榜眼。这两人,一个温文尔雅,顾全大局,一个意气风发,满腔热血,如今,已是周循的左右手,朝堂中事,也经常与之商议。
而今日,几人探讨的正是前日楚奉端手下千户陈钊的案子。陈钊平日里嚣张跋扈,仗着西厂千户的身份,肆意妄为,前几日竟当街劫持一女子。那女子也是贞烈之人,受辱后无颜面存活于世,竟自缢身亡,父母无法接受如花似玉的女儿惨死,便一纸状书告上公堂。若是旁人,交由官府审计,依法处理的便是,可巧就巧在,这陈钊是楚奉端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掌管着重要事务。若能从此处下文章,就算不断楚奉端一臂,也能让他元气大伤。
三人商议,以影响恶劣为由,将陈钊提由大理石亲审,从而判楚奉端管辖不力之罪。
以楚奉端的性格,怎么可能闷声吃下这个大亏,更何况是拿他亲信开刀。若如此冲动,只怕会打草惊蛇,过早暴露出自己的势力范围。
可有些话不便在外人面前多说,青鸾只能先出声制止,等到二人离去,再详细说明。谁成想此举却惹来石云谦不满。
“什么时候,陛下身边区区女官也能干政了?”到底是文人,虽内心不屑,可话到了嘴,都要婉转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