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 ...

  •   才睡了幾天不見,小女孩就在自己身上跳上跳下,又纏又咬的。小小的牙齒毫無攻擊能力,更沒有影響,他也就沒什麼抱怨,冷淡的任由她嘻嘻哈哈,算是補償自己這幾天沒有陪她的寂寞,直到會客時間結束,直到小女孩的母親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青兒,跟重樓叔叔說再見。」
      紫萱扣著外套上的小鈕扣,然後牽著努力揮動小手臂,依依不捨的說著明天見的女兒走到門口。那雙深紫色的眼瞳凝視了他一會,給予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後就把門關上了。

      簡單到幾乎沒什麼東西的房間只剩下自己淡淡的呼吸聲。

      他看向床邊的桌子,蓋在水果跟藥之上的是個信封。他拿起來一反轉,從頭上的日光燈可以透射到信紙裡頭娟秀的字跡。他沒有立即拆開,隨手丟到垃圾桶裡頭後就倒回床上,兩手靠頭。

      不必看這個麻煩的東西。早從剛才最後的一眼,自己就明白對方想要說的話。
      他看過那種眼神,裡頭有一點熟悉的示意,那就是,她要離開了。
      不必再見,也沒有必要再見。

      好像女人們要離開的時候,都會是這樣的表情。
      這讓他想到更早之前,那個同樣也叫「紫萱」的。
      雖然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可要走的時候的暗示都差不多。
      依依不捨,拖拖拉拉,就像一塊膏藥要從肉上撕下來的時候,那種怕痛又猶豫不決的模樣。

      不,這個紫萱好多了,她是毫不留戀地離開自己的,而他也不覺得擔心,他知道她會好好照顧自己,說不定比他活得更好。對於這個女人,自己出乎意料的冷靜。他唯一後悔的,是沒有先警告還不知情的小女孩,以後絕對不可以隨隨便便地就跟陌生男人動手動腳,而且還要改掉趴在別人身上睡午覺的怪癖,毫無防備,會有危險的,小笨蛋。

      同樣都是離開,相較於另外一個「紫萱」,自己所記得的最後一幕,只有對方流淚的蒼白臉頰,跟決心已定的藍色瞳孔。

      每每回想,他都無法抵抗心裡那股恨意。
      明明就是捨不得的眼神,為什麼要拒絕自己?他那時候為什麼喝得這麼醉,恍惚到追不上去?

      那努力摸索卻摸不到的感覺,已經五年了,持續到他幾乎就要以為,那個人實際上真的只是個幻影,鬼魂,或者其他什麼之類。可是鬼魂可有如此真實的溫度跟觸覺嗎?他從來沒見過鬼,在這之前也沒有相信過。但當時在他懷抱裡的,亦或是在他手掌心裡的感覺……

      就算現在把手就這麼往鼻子上湊,自己都似乎還能聞得到那股特殊的香氣。
      他閉上眼睛,那是紫萱花的味道。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敲了兩下,並且輕輕的打開了。
      「打擾了…」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本來很低沉的語調似乎在看到床上的病人合眼的瞬間住了嘴,腳步停留在門口過了一會都沒動靜,接著房間的日光燈就被關掉了。一瞬間的漆黑立即讓重樓提高警戒。

      然後對方才慢慢的走到床旁邊來,聽得出來,努力想要維持沉穩的腳步聲還是透露出了一絲戰戰兢兢的顫抖。

      他握緊藏在棉被下面的拳頭,雖然張開眼睛就可看清楚這個敢闖入他房間的白痴是誰,不過他決定先按兵不動。

      「……重樓先生?……」
      對方有種特意摒住呼吸,卻讓後頭的嘆息變得更加大聲的不細心。他照例性的皺眉頭,對方果然因此往後退了一步。等到確定躺在床上的他已經像個植物人不會再有任何動作,才又嘆了口氣,既深,卻輕。

      重樓在心裡嘲笑這個手法稚嫩到幾乎荒唐的人,並且判定對方絕對不是要來加害自己的。雖然已經不問江湖事三年,他還自信沒人敢膽這麼小看他。

      自己突然好奇了,對於這個擺明就是來送死的男人。

      房間有一會兒的沉默,對方好像待在床邊很久。
      是在觀察自己嗎?還是正可笑的舉起凶器卻苦於找不到下手處?他已嚴陣以待,就等這個粗心的笨蛋露出原形。對方卻只是又另外一個嘆息,停頓一下,然後繞過床,走到房間的另外一邊就不動了。

      他記得那邊是一整個牆壁的窗戶,難道對方是在跟對面大樓的同夥暗示?
      重樓終於張開眼,看到站在窗戶旁邊的男人。是個醫生,而且還是自己的主治醫生,叫什麼徐醫師的,名稱都是從女人哪裡聽來的,至於對方到底叫啥名啥,那不關他的事。

      在確認對面大樓沒有任何紅點或者可阻擊的遮掩物後,重樓瞇起的眼睛些微放鬆,並且把目光放回男人身上。因為對方那種彷彿夢遊般,如何解讀都看不透的表情,其實更讓自己戒備。

      醫生來巡房天經地義,不過這麼晚了,既不看診也不檢查,只是來這裡看夜景?自己住了這麼多天,都不知道外頭有這麼好看。看得忘我,失神,額頭都靠在窗戶上了,兩個玻璃球般的瞳孔直直的瞪著下面,對方的臉色被霓虹燈照得又紅又綠,詭異的很。

      要不是有玻璃,他會覺得對方打算要跳下去。
      求饒的臉自己也看多了,求死也不少,那種肌肉扭曲的表情,只有噁心。而現在對方太過冷靜的臉龐,他更覺得討人厭。

      重樓的確很少上醫院,幾乎深痛惡絕。
      討厭消毒水,跟一大群穿上白色大掛就自以為是神的傢伙們,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模範。從五年前第一次見到,對方就沒給自己好臉色看過。五年以後更甚。一個禮拜下來,他真的見識到看似柔軟的人,一旦堅持起來,可跟自己不相上下,並且還軟硬兼施,絕對稱得上是充滿心機。

      平常一副冷淡到毫無表情的僵硬臉龐,只有偶爾自己不配合吃藥,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才會浮現困擾,多了一點人的味道。

      該死,為什麼這個王八蛋長著這種顏色的眼睛,看到他都想要把它挖掉!
      對方彷彿也知道自己的弱點似的,重樓都覺得男人是故意流露出困擾的表情,趁著他一時失神,或者鬆懈的一瞬間,給自己下藥。

      自己已經上了好多次當了,並且屢試不爽。
      景天那小子果然是故意找這個男人來剋自己的。

      「紅毛,兄弟這麼久,我就不跟你算消失三年,一出現就叫我收拾爛攤子的帳了。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好好待在醫院,好好聽醫生的話,好好跟徐大哥聊聊天,待得越久,我幫你墊的醫藥費折扣就越多。如果能就此治療你這幾年來累積的傷口,比如像風濕啦便秘痔瘡啦前內腺發炎之類的,或者是這裡……」

      用力往胸口捶下去,重樓皺眉頭的看著景天一臉語重心長,那張娃娃臉嚴肅的讓他不得不扭頭頂了一句我很好。就聽對方在喃喃自語的說該給他檢查看看腦子跟眼睛有沒有壞掉,也許是絕症了也不一定……

      哼,絕症。的確是,而且都出現幻覺了。
      不然為什麼他會覺得此刻對方的側臉看起來就像是…

      「喂,姓徐的。」
      自己一出聲,對方立即轉身,顫抖著肩膀。
      張大的眼睛寫滿驚愕跟恐懼,本來被月光映成蒼白的臉龐頓時染上一絲飛紅。如同大夢初醒的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慌張。

      「…我、我今天睡過頭遲到了,車子停在紅線上,很怕被吊走才來看看。不過外頭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楚所以看了很久…」面對他嘲弄般的微笑,對方看看窗外,指著下面。似乎覺得這既不是個有力的理由,又無端解釋太多,連自己都感到尷尬得低頭,雙手抓住文件,紙張被弄出聲響。

      藍色的髮絲飄著,重樓才記得五年前對方似乎是短髮。

      「已經一個禮拜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僵硬的氣氛馬上被自己懶散的詢問給打破。
      「…你想出院? 」對方推推眼鏡,驚訝的口吻聽著刺耳。

      重樓不耐煩的扯著頭上的紗布。
      是對方說只要7天,拆完線自己就可以走了,所以他才忍到現在,沒想到對方居然假裝沒這回事…

      「別抓,我來就好。」
      男人著急的走過來,把他的手拍掉。接下工作,動手把那已經壓到自己腦袋有點偏頭痛的紗布給一圈圈解開。

      沒有開燈,讓自己在生理上就排斥的男人靠著自己好近,重樓耐著性子看著視線被像洋蔥瓣的白布遮擋。也許是專業的原因,對方出乎意料的輕柔,反正是最後一次,重樓難得任由對方擺佈,閃爍的小剪刀在自己頭上卡喳卡喳的。

      「…忍著,會有點痛。」
      男人輕輕的說,從肉裡拔出來的線弄痛了傷口,痛倒是沒什麼,不過冷冰冰的消毒酒精才是讓他不自在的原因。他一把抓住男人的手,撇頭瞪著那夾子上沾著血的棉球,才要豪邁的用手背抹掉要從額頭上滴下來的血,對方突然甩掉他的手,立即用氣憤的口吻命令道。

      「重樓先生,請你配合。」
      「我不管你以後要怎麼對待你的傷口,不過你既然還待在醫院,身為你的主治醫生我就有責任負責你的生死。如果你都不接受治療,我只好繼續讓你住院觀察,直到你的傷口完好為止。如果真的這樣,我擔保你二三個月內絕對走不出這棟大樓。」

      恢復那平板的嘴臉,那張溫和的臉在黑暗中跟魔鬼沒什麼兩樣。聽到此威脅,重樓清楚對方絕對會這麼做,他也懶得再客氣,直接反擊回去。

      「哼,不必麻煩。」
      「.....小天要我好好照顧你,還有紫....」
      對方不知怎麼地聲音慢慢變小,好像非常怨恨娃娃臉商人給自己這樣難堪的任務似的咬緊下唇,整個一個委屈。如果有人這時候走進來,絕對會認為自己是欺負人的罪魁禍首,該死的。

      「快點。」
      他最後只能兩手抱胸,閉上眼睛,默許男人隨便胡來了。
      而對方停頓了一下才又靠了過來,繼續未完成的工作。其實消毒酒精的刺激不是那麼受不了,因為現在吸引住自己注意力的,是對方的味道。

      雖然只有一點,幾乎被其他化學氣味給掩蓋,不過沒錯,絕對是眼前這個人身上傳過來的。

      「…你用古龍水?」
      有點驚訝這麼嚴肅的人會在意自己的外表,男人果然也對自己的問題感到困惑。停下手,眨眨眼,一邊閃躲的檢查自己,一邊自言自語的說剛才來上班的時候明明有洗澡…

      「還是消毒水的味道嗎?醫院都是這樣的……」
      一個男人會用那種有味道的肥皂也就算了,沒想到還是自己記憶中的味道,飄在這個性格也同樣矛盾的使人氣憤的男人身上。綜合了自己最討厭也最喜歡的元素,重樓把眉頭扭得死緊。

      「你身上的味道,很煩。」

      對方深呼吸,宛如終於忍受不了的握緊拳頭,卻沒有揮上來的勇氣。
      「重樓先生,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我看還是請護士幫你拆線好了。」
      同意。

      他巴不得的目送對方迅速走到門口,沒想到才開了門,那個瘦長身影又停頓了。

      「我看到重樓先生好像很喜歡皺眉頭。」都不想轉過頭面對自己,卻又不得不講幾句,好像不說嘴巴就癢似的,尤其是這句看似貼心的盯嚀更加證實了對方是個雞婆。

      「別常常皺眉,紫萱小姐說…」
      「…不關你的事!」
      積壓已久的暴躁終於讓他在最後一刻吼了男人,不只是對方驚訝,連他自己都很訝異自己這麼容易被激怒。

      「也對…抱歉多嘴了,晚安。」
      對方出現一絲落寞,把身體彎得更曲,輕輕的關上門,就此離開。

      自己明明清楚對方什麼都不知道,他卻像作賊心虛的小人處處防範。
      不對,對方也有錯。為什麼要說到她?

      視線就這麼飄到了垃圾桶裡頭那信紙的一角,剛才男人就正好站在那垃圾桶旁邊,只要隨時一低頭,自己刻意隱藏的祕密就可立即曝光。

      後來進來的護士,動作粗魯得讓他抓狂。
      把被氣哭的人趕出房間後,重樓感覺自己被鬧到頭暈眼花,該死,他絕對累了。

      手臂枕在後腦,他決定不管如何,明天就出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