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中情，园外园》明月疏星

33、花枝招展水摇影

　　宝书带人刚出天窗舍，就被人盯上了。

　　毕竟跟在他身后的，人数不少，而且大多不是凡人。

　　其中周容若、钟潋等人令人神魂颠倒的容貌自不必说，一大群丫鬟农妇也都个个水灵光鲜，谁见了移得开眼睛？何况还有两个死人，和两个不像人的人，以及一个不像人的死人？苗奶奶和袁小婉死已多时。兰氏和丁氏被水煮过，俨然两只病虾。管道的看门人趴在柳碧雯背上，连碧雯都怕，何况别人？

　　宝书早料到这一行人会引人注目，但他没办法。

　　无极园的人并非真心归服，而他这边的人，或伤或残，或被占了手脚，无法带人单独行动。以无极园的美人身子骨，又不可能从瀑布中游情海逃出。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人在园中通行。

　　但情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些旁观者，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最多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并不上来围捕他们，也不喊叫通告慕老板。一些大胆的，甚至放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跟着他的队伍，想一探究竟。

　　起初宝书只敢走小径，后来跟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他又不便驱赶，目标越来越大，躲避已无意义，他只好走回大路。队伍来到一汪大水池边，浓雾中忽然走出一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者是个美女。

　　是个十七八岁，媚入骨髓的美女。她似乎不是来找宝书或兰氏的，而是来找柳碧雯的。她走着猫步向碧雯逼近，胸颠腰摆，臀翘腿晃，令人目眩眼花。她在碧雯跟前三步外站定，瞄一眼碧雯背上的看门老者，讥讽道：“小雯雯，你干什么呢？背个死鬼，是要回屋蒸着吃，改善伙食啊？”

　　碧雯认得她，她叫水摇影，是情园一百佳丽中的一个，以前在她面前满口放荡打消她学艺的念头的，正是此人。碧雯跟宝书等人说明后，答道：“人肉哪里吃得！他帮了我们的忙，我们只是想把他安葬了。”

　　“帮了你们的忙，”水摇影扫视一眼众人，道：“帮了你们什么忙啊？”

　　碧雯耸肩膀朝周容若等人示意，道：“难道你不认识这些姐姐？”

　　“不认识。”水摇影轻哼一声道。

　　碧雯道：“她们跟你一样，都是被言大人关押欺负的姐姐。这个爷爷帮了我们的忙，把这些姐姐救了出来。”

　　这时，美人堆里有人接话道：“小姑娘，你给我把嘴闭上。这骚狐狸精是谁啊？要你跟她说这么多废话？什么叫我们和她一样？她配和我们一样吗？”

　　众人朝说话之人看去，却是钟潋。只见她嘴里说着话，脸却朝另一边看着，全然不把水摇影和碧雯放在眼里，鼻孔朝天，双手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宝书情不自禁地拿她与水摇影对比，两人年纪相仿，论模样钟潋略胜一筹，且她身高占优，至少比水摇影高出三寸。两人都好以身段惑人，水摇影丰腴，胜一筹，但她的媚过于外显，属性阴柔，与钟潋一比，媚而近俗。

　　钟潋的气质，更适合“妖”字。

　　水摇影虽不认识这一帮美人，但她混迹情园多年，当然听过言禧豢养娇姝的秘事，只是没想到金屋的入口原来在她光临过几次的天窗舍。如今听碧雯一说，再看一众美人的品相，都长得还行，却瘦骨嶙峋，正是言禧喜爱的类型，再听钟潋不可一世的语气，早已明白碧雯说的不假。

　　于是翻个白眼，讥讽道：“小雯雯，有些人自己是狐狸修成了妖，却说别人是狐狸精。自己脖子上拴着金链子，就看不起脖子上拴铁链子的，你说这是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碧雯道：“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

　　众人哗然一笑，碧雯窘得脸通红，钟潋还待还击，宝书喝道：“水姑娘，你有事就请说事，没事就请让开，别耽误大家的正事。”

　　“哥哥有什么正事呀？”水摇影歪着头问。

　　宝书见她没有让路的意思，虽见她娇俏可爱，却丝毫不为所动，耸了耸背后的袁小婉，单手稳住她，另一只手拔出铁钺道：“什么正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历尽千辛把这些姑娘们救出来，总不希望在情园又落入言贼的魔爪。你再耽搁，把言贼引来，我可不会跟你客气！要是跟我背后这人一样，一钺割断你的脖子，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是嘛？这人真是你杀的？”

　　宝书不理她，拽步就走。

　　水摇影却张开双臂，拦住去路，道：“哥哥，着什么急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宝书心里记挂着凤钗，一路上耽误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设想，如今见水摇影胡搅蛮缠，一时又无法弄清她的意图，他要救出众女，再去救凤钗，片刻耽误不得。急怒之下，脑子一热，挥钺朝水摇影的手臂砍去！他手臂前伸，刚到半途，却被人拽住了。不过他习武之人，力气大于常人，手臂受阻，虽未一钺砍断水摇影的手臂，却割破了她的皮肉。

　　血溅了出来。

　　水摇影花容失色，惊倒在地。钟潋等人都不约而同地“啊”的一声惊呼。

　　宝书回头看时，拽他手臂的人却是龚氏。龚氏早见他心里装着事，一路上少言寡语，火急火燎的，便问了兰氏，得知了凤钗的事，对他杀小婉多了一丝理解。眼下见他额角跳动，急怒攻心，猜到他又要下狠手，忙出手阻拦。宝书见是龚氏，登时醒悟了过来，便要解释。

　　龚氏倒不指责他，举手打断宝书的话头，道：“你带人先走，我和碧雯留下处理水姑娘的事，随后就到。”

　　宝书只得带队先行。

　　龚氏放下丁氏，撕下自己的裙角，给水摇影包扎伤口，一边给她讲解春光无极里发生的事，以及宝书焦躁之下杀她女儿的事，以开导水摇影。水摇影认真听着，并不插话。龚氏问她拦截碧雯的意图，她却只是轻吹伤口，并不回答。龚氏只好朝碧雯眨眨眼，退到一边，让碧雯套问她的想法。

　　果然，龚氏一走，水摇影站起身，主动跟碧雯说：“小雯雯，我以前跟你说那些话，你不会怪我吧？”

　　碧雯当然怪她，却摇头说不怪。

　　水摇影在碧雯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笑道：“臭丫头，你不怪我才怪。但我要是告诉你，我跟你说那些话，是为了救你，你信吗？”

　　碧雯当然不信，道：“什么意思？”

　　水摇影道：“你以为我过的日子风光快活，逍遥自在，对吧？其实不是。我不喜欢跟那些满嘴流油的商人卿卿我我，不喜欢被他们当猴看，更不喜欢跟言禧亲嘴交欢。但我没办法，我孤家寡人流落到这里，不听话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也吃不了你那样的苦。但在我内心深处，我厌恶我的生活，也厌恶我自己。所以每当有新人进来，我都会像吓唬你一样吓唬她们。这样我既能获得古怪的欢愉，也能给自己些许安慰。”

　　碧雯厌恶地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话。

　　水摇影解释道：“人总是要找点乐子才活得下去，对吧？折磨你们这些雏鸟就是我的乐趣之一。我另外还有一个乐趣，就是折磨情园那些客人，我把他们的欲望挑拨到巅峰，再拍屁股走人，反正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怕什么？长此以往，就成了今天这副骚狐狸模样。”

　　碧雯欲言又止。

　　水摇影道：“你想问，这跟救你有什么关系，对吧？我告诉你，大大的有关系。我吓你们，如果你不怕，坚持做窑姐，心里记恨我，那正好，我无需跟你做朋友。如果你怕了，做不成窑姐，那也正好，我算做了一桩好事。只可惜这么多年，被我吓怕的人只有你一个。因为你是这些人里边最傻的一个，跟慕思危对抗，亏你做得出。但正是你的傻，让我感到，我坚持吓了这么多年的人，终究有一点意义。”

　　碧雯终于明白了，原来水摇影吓她，是为了劝阻她学习技艺，成为窑姐。只是水摇影话不能直说，一来怕慕思危怪罪，二来她怕直言相劝，导致对方跟慕思危唱对台戏，可能会给对方招致杀身之祸，三来她不知被劝之人能否坚持对抗到底，如果被劝之人半路改变主意，两人同了同僚，双方不免尴尬。

　　水摇影只能旁敲侧击。

　　而碧雯恰巧坚持到了最后，直至今天即将拨云见日。

　　水摇影撩下肩上的吊带，露出洁白如玉的香肩，嗲声嗲气地朝碧雯暧昧地笑道：“小雯雯，你看你，不但傍上了大树，而且捣了言禧的巢穴，再进一步，就将成为自由之身。姐姐想求你办件事，可是手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就算有钱，您是大老板，也看不上。那就让姐姐给你一饱眼福，好不好？您是想看姐姐光溜溜的身子，还是想让姐姐给你变个魔术？”

　　碧雯吓得赶紧跑开，道：“都不要！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求你了。”

　　水摇影朝碧雯招手，笑嘻嘻地说：“我想加入你们，给你做个小跟班，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