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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佳丽三千园外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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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隆破街。
宝书领兰氏和周道生东躲西藏赶到他以前住的小屋时,天已昏暗,又兼此处偏僻,官兵未再穷追。
他把以前收藏的地瓜取出几个,烤熟分给周道生和兰氏,兰氏尝了两口,扔在一边。周道生硬着头皮吃了三个,剩下五个都被宝书吃了。三人围坐屋中,无心闲谈,入夜后天气转冷,破屋四壁漏风,朔风飕飕,又怕官兵追来,不敢生火,冷得三人直起鸡皮疙瘩。
周道生对眼下环境极不适应。
看这架势,三人要在这里过夜,周道生心中叫苦,想到往后要跟他们一起过这种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忍不住抱紧衣襟说:“你们要寻言贼的晦气,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办得到,我一定尽全力协助。”
宝书和兰氏对视一眼,互相微微点了点头。
兰氏道:“现下我们要设法混进情园,袁老头帮不上忙,你跟他们应该有生意往来,有没有办法把我们两人带进去?”
周道生笑道:“哎呀呀,情园,那敢情好。我跟他们老板慕思危熟得很,每年他从我这儿买各色红木器具得有几十上百件,折算成银子,有十几万两。而且这位慕老板长得极俊,要是年轻几岁,只怕跟申公子有得一比。这还不算,他又有钱,又讲信用,出手阔绰,遇到结账的零头,他不但不让我们抹去,往往还添个几两十几两银子,凑个整数。当真是霖县少有的大老板。”
兰氏道:“少说些废话,我问你什么水老板,木老板了吗?”
周道生不接兰氏的话,转身对宝书道:“这情园是霖县有钱人的集散之地,但光有钱,不见得进得去。你还得有点声望,在霖县得有头有脸,才能托人找关系,请人做担保,在情园登记造册,拿到情园颁发的腰牌,你才能进去。而且这腰牌是人手一张,每张腰牌各有编号,图案互不相同,一张腰牌只能一个人用,严格得很。不瞒你说,那些腰牌都是红木所制,一律出自老夫之手,每一块都雕刻打磨得珠圆玉润,十分精致,价值十几两纹银,足够寻常人家十年用度的了。”
宝书道:“这么说,这块腰牌你也有?你随身带着吗?”
周道生踟蹰一下,道:“有自然是有的。但凡在霖县做生意,做的有些起色的,绝大多数都有一块情园的腰牌傍身。挂着这块腰牌在身上,可比你挂一块秦汉时期的和田古玉还好使。一来有面子,二来那些贼匪不敢近你的身,三来去情园喝酒听戏也方便。不过我不好那面子,平时跟人不起矛盾,不怕贼匪,一年到头去情园的次数也少,所以就没带着,搁家里放着呢。”
兰氏道:“说得倒好听,只怕你是怕花钱吧!”
周道生道:“你要非得这么说,那我也不怕承认。申公子,你想,情园里一杯白开水一两银子,一杯普通的茶二两银子,你要是想喝园子里的姑娘们亲手摘的茶,那得十两,还有五十两一杯的茶,说是姑娘们用嘴唇一片一片衔下来,亲手晒干泡制的。另有女儿红,水芙蓉,金玉液,玫瑰魂等各种美酒,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价钱,最贵的达一百两一杯。更别提糕点,美食,随便一小碟,不是十两银子,就是三五十两。要是想指名道姓点明某位姑娘单独给你唱戏唱曲,那更是没个四五百两,你都不好意思开口。去一趟情园,花个千儿八百两银子,只是洒洒水的事,要想尽兴,没个一两万两银子下不来。”
宝书道:“你一年少说也能赚个四五十万两白银,难道就没尽兴过一回?”
周道生道:“我拿这些钱去做做善事,资助一些穷困人家,也比花在情园那个销金窟里强。”
兰氏一听,狠狠往周道生脚边吐一口浓痰,道:“呸!你再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把你脸皮割下来!”
周道生不理兰氏,对宝书道:“我敢说,谁要是去过情园一回,我保证他会对那地方念念不忘。园里那些自然风光还在其次,最吸引人的,是那一百个姑娘。那些姑娘们个个都是十五六七岁,生得确实好看。申公子,你要是在外面见着一个,估计你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何况园中有一百个,一个赛一个地美貌婀娜。一进那园子,谁不想喝一口姑娘们衔下来的茶叶,谁不想尝一尝用姑娘们的口水酿的美酒?谁不想近身听她们唱个曲,仔仔细细看个够?”
宝书心想:“我就不想。天底下的女子,再美也美不过凤儿。”
周道生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呢,你看是可以仔仔细细地看个够,可你要是敢言语不干净,或是手脚不严紧,那可就遭了。我听说,有俗人曾问慕老板,有没有姑娘们的尿液酿的酒,他愿意出一千两买一口。你猜怎么着?慕老板当场翻脸,割了他的舌头。还有一个,吃饭的时候请了个姑娘唱曲,故意掉一只筷子,捡筷子的时候,摸了姑娘的鞋子,慕老板马上叫人砍了他的手。还有一个,临睡前,请了个姑娘给他唱小曲,他眼睛瞧着姑娘,手在被窝里乱动,结果自然是弄丢了命根子。申公子你想,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你跟前搔首弄姿,心痒难耐却可望不可及,你舍得离开?不想时时看上两眼?”
宝书哂笑,心想:“真有你说的这么邪乎,那言贼何须再造密室,金屋藏娇?”
周道生道:“这是情园的第一类常客,真正有钱有闲的巨富。第二类则是投机倒把的商界新贵,这一类人去情园只是为了结识情园的老顾客,拓展商路。情园的顾客囊括霖县九成九的商界领袖,那些新贵想找某要员,在他家里不见得找得到人,可在情园蹲守,铁定能找到想找的人。你在情园跟他碰面,他下意识会高看你一眼,谈起生意来,自然也会容易得多。一两年下来,不论你做什么生意,收入翻个十倍八倍不成问题。这就是为何,情园择客如此严苛,仍有不少新贵削尖脑袋往里挤的原因。”
兰氏道:“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们都想跟言贼搭上线,你怎么不说?”
周道生略吃一惊,道:“听说言贼也是情园的常客,我去的少,从未碰到过。”
兰氏又一口唾沫吐在周道生脚边。
宝书道:“听周老爷说这么多,可以得知,要混进情园,必须要有红木腰牌,腰牌又不能伪造。就算抢了别人的腰牌,也过不了关卡。就算混进园内,园区日夜繁忙,彻夜玩闹,我们既要找人,又要留心凤钗的行踪,行动必然不便。园中走动的人员既有妙龄歌妓,又有商界地痞,这些人跟我们年龄差距较大,陡然见到我这样的年轻人,或是兰姨这样的妇人,若搭讪或惊叫起来,也不好应付。”想起一事,又问:“园内有兵卒守卫吗?”
周道生对“地痞”二字颇有微词,却不敢抱怨,道:“没有。”
兰氏道:“情园中可有专供言贼下榻的园中之园?”
周道生道:“我没碰到过言贼,哪知道他住哪!”
兰氏正要开骂,宝书连忙说:“周老爷,兰姨怀疑,言贼把容如容若两姐妹藏在情园里,只不过不是跟一百个歌姬戏子住在一起,而是另有隐蔽住处。你出入过情园,如果园中真有这么个地方,你应该会有所耳闻。你要是有线索,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或许对营救你孙女大有帮助。”
周道生道:“只要能救我孙女,我就是想破脑袋,也要把言贼的住处想出来。”作势想了想,道:“听说言贼每次到情园,都在‘天窗舍’落脚。我给你们画张地图,要不然你们光知道名字,找它也不容易。”画着画着,突然又说:“一想到救我孙女,我又想到一个主意,可以帮你们混入情园。”
兰氏道:“那你还不快说!”
周道生盯着宝书腰间的铁钺,道:“这个主意极费银子,我知道申公子手头紧,拿不出几文钱,我就一股脑出了。只不过钱我可以出,事得你们自己去办。我帮你们混进情园,也算是救人报仇的功臣,你们再不可像对待犯人一样对我,不可再限制我的行止。达义新死,我内人和孙儿在家,只怕早已吓坏了,所以我得回周府,当家拿主意,就不跟你们进园子了。等你们办完了事,给我发个信号,我在外面接应你们。”
宝书和兰氏绝处逢生,虽知周道生原意在于临阵脱逃,也不跟他计较,只要能混进情园,带着他反而不便,因此点头答应。
周道生便把他想到的主意说了。
宝书和兰氏听后,仔细想了想,果觉此计十分绝妙,当即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