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千帆》阡陌棋盘

6、十里长安

　　恰说地处华帆的另一边，大陆中心要塞部位的长安城中，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仪式。只是宫门紧闭，禁军看守，宫廷方圆百里不敢围人，甚是神秘。才一大早，就听见里面喧声不断，像是在陆陆续续准备着什么。
　　【宫廷中】
　　婢女们端盆打水，围坐在一名孩童身旁，为他梳妆打扮。淡淡的皂角抹在孩童脸上，让原本就稚嫩的脸更秀气几分，一束龙须垂至下颚，头上顶着与其身材十分违和的帝冕，小侍女见着这人这番可爱，若不是因为他是皇上，必会忍不住逗逗他。
　　这名孩童身份不一般，乃中州第21代皇帝。中洲繁盛靠的是皇室高贵的龙皇血统，在建国初期真龙之气源源不断，国家发展迅速，立即成为一方霸主。而后龙脉却莫名由盛转阴，中州也渐渐步入瓶颈，皇帝更是一代比一代短命，这21代皇帝——十皇子，年仅十岁，本该是学书武术的年纪，却被迫登基为王，控起一方势力，加入朝野战争之中。
　　那十皇子体质虚弱，身边围了不少人。皂角的气味稍稍呛着了他，他一挥手，婢女们便停下来，起身微微鞠了一躬，纷纷散去。人群中只留下一位端着瓷杯的老太监。李公公将茶水递上，道：“陛下，请用茶。”
　　十皇子接过，咽了一口，甚是苦涩，不禁咳嗽起来。
　　“陛下！”李公公赶忙递上手绢，十皇子却挥手挡住了。
　　“不必如此谨慎，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十皇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李公公望着眼前的孩子，觉得此话真不该从他口中道出，煞是心疼。十皇子闭上眼，靠着龙椅，头微微上扬，静默了一会，问道：“李公公，大臣们可都到了”
　　“一大早就都到齐了。”
　　“那为何不进宫来？”
　　“......”李公公犹豫了会，低下了头：“禀报陛下......大臣们觉得廷中地位不够宽敞，都在门外等着呢......”
　　“......”十皇子在心中冷笑一声，他自是明白大臣的意思。无非是嫌宫中地位太小，想多要点地盘罢了。登基之日就来一个下马威，这些大臣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嚣张拔。
　　“哼，”十皇子扶住龙椅慢慢起身：“那朕，就去好好看看他们是有多大本事！”李公公急忙抬首去扶十皇子，同时担忧的问：“皇上此行一去，不就正中那些大臣怀里了吗？”
　　“呵，那有何妨？”十皇子眼中渐露一股锋芒：“别忘了，我们还有底牌。”
　　“底牌？”李公公喃喃：“皇上莫不是说的他们？可是......!”
　　“公公啊。”十皇子打断李公公的话，双眼眺向廷外：“狐仗势，虚者不动。虚者，是虎也，皆所食。这可是你教给我的。”
　　“......”
　　“如今天下大乱，若是不出枭雄，何以平复天下？”
　　“而我，”十皇子端直了身子，弱小的身材突然显露一股君主之气：“便是要成为那枭雄的人!”
　　话音刚落，一声锣响传来时——时辰到，登基！
　　而李公公也明白了十皇子的意思，点点头，算是默契的支持。宫廷之中，一老扶一少，就这样一起推开了金色的大门。
　　【宫廷之外】
　　此刻群臣相聚，议论纷起，今日虽是皇帝登基之日，可空有一番架子的十皇子却丝毫没有威慑力，大臣们肆无忌惮的商讨着瓜分天下的野心，甚至都没人注意十皇子的出现。
　　“昨日城关区的将士已经降伏于我，相信不久之后，这片西区都将归我所统治，哈哈哈哈。”一名贼眉鼠眼的大臣正高挺着脑袋向他人炫耀自己的“功绩”。
　　“呵，”另一位大臣嗤之以鼻：“再怎么说也是个莽夫。如今天下大乱，不缺反动战士，缺的可是领谋策略的才子，那东域四子如今已全归入我门下，指点江山只是嘴皮之事。你那些残兵就等着被涌起的民兵吞没吧。”
　　“你！”前时还嚣张的大臣此时已涨红了脸。后者却不以为然，自以为是的觉得大局在握。“你也好不到哪去！自以为是的庸才，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自古才人那么多，你何曾胜过一人？你顶多就算个四品宦官，不知从哪里挖来四个江湖骗子就摸不着北了！”
　　后者挥开袖子，用手指着武官，恶狠狠道：“你这莽夫，本官，本官对你无言！”两人就这样互不谦让的争论不休，当然，宫廷之下到处都是这样的争吵。
　　“哦？一个莽夫，一个庸才？哈哈，这样居然也能当上大官。”两人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位黑袍人，讥笑道。
　　“大胆！何人敢如此口出狂言！”武官直接挥上去一拳，将那位黑袍人打倒在地。
　　“怎样？我这莽夫力道还够吧，哈哈哈哈哈。”那位黑袍人却十分镇定，轻笑了一声。
　　见他如此不屑，文官上前嘴角轻挑。“呵，庸才？你可知国家最脆弱的地区在哪？你可知最隐蔽的地方在哪？你有可知，何处可瞬息之间调动千军万马？”
　　黑袍人默不作声，文官见此得意一笑。“呵，和本官谈论这些，你还嫩了些。”正当他准备笑着离去时，那黑袍人却拍拍身子站起来，缓缓道：“国家最脆弱的地方，位于宫廷。最隐蔽的地方，也位于宫廷。瞬息之间可动千军万马之地，还是在宫廷。”
　　“至于到底在哪，”黑袍人邪笑一声，霎时间武官只觉得浑身做颤，文官转过头来惊恐的看着他：“这三处都在一点......”
　　“长安城龙延宫廷之下——万龙窟！”他凑近杵在原地的文官，挑衅道：“大人，不知，我说的对不对？”随后抬首见着一瘦弱的身影从廷中出来，挑了挑眉：“不说了，皇上，可是要出来了。”
　　顺着文武二人眼光望去，十皇子在公公的陪同下走出宫廷。
　　见群臣四立，十皇子一皱眉道：“各位今日是怎么了，见着我都不知下跪？”
　　底下嘘声不断，仿佛在嘲笑着十皇子自命不凡。
　　“太子！”底下一人高呼：“世俗礼节，不伤大雅。还是快开始仪式，早登宝座吧！”
　　底下的大臣都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起来。
　　堂堂真龙之子被暗喻凡人，十皇子心中自是十分恼火，公公看在眼里，道：“皇，皇上……”
　　十皇子半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忍住了气。
　　“那好，”他微微抬眸，远处天边一股血色渐进，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便颤颤道：“登基仪式，现在开始！”
　　咚——咚——咚——
　　随着鼓声渐起，本应该是赞歌不断，而如今的模样却只是几处婢女在吟唱，大臣们咿呀几句，敷衍了事。
　　几只断雁飞过，唤了几声，无人回应，扫兴的走了。十皇子望着空中划过的云迹，是何滋味，相必只有他的随身侍从李公公知道了吧……
　　“咳，咳。”积劳成病，愁心是灾，自幼体弱的十皇子不禁咳嗽起来。
　　“皇上！”李公公赶忙上前，却被十皇子伸手挡住。随即，十皇子又挥手示意赞歌停。
　　“……”
　　十皇子请了请嗓子，脸色归于平淡。
　　“今日，是本皇登基的大喜日子。”
　　底下喧闹了几句，十皇子不满的咳嗽了一声，待到安静后又继续说：
　　“中洲大国已有几百年近千年历史。如今即将掌权于朕手中，朕也是心肩大任。”十皇子道：“朕还年幼，尔等皆为辅佐先父先祖的功臣，先帝选择你们留下自然有他们的原因，所以……”
　　底下的大臣听了，都挺了挺身子，你神气的看着我，我不屑的望着你。心里不约而同的都期待着皇上的“奖赐”。
　　说是奖赐，可大臣们根本不把十皇子放在眼里，只是名正言顺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
　　谁知十皇子话锋一转：“所以，我会给众卿家寻个不错的安身之处，以示答谢。”
　　大臣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这是何意？是要赶我们出长安？”一人大喊。
　　“并非赶，而是贬。”十皇子慢慢露出一丝凶狠：“宫中不留无规矩之人，尔等这般作为，想必早就预料到这番结局。”
　　“你好大胆子！我们可是百年功臣，你一刚上位的小皇子还敢把我们贬出宫？”
　　“呵～”四周杀气渐气，一股寒风凌然而生。
　　“大胆？汝敢这样与皇帝说话……”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大臣忽的一怔，脖子上不知何时显现了一把锋利的长剑，一人身着绿袍，头戴金簪，两指并剑，剑气上浮，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人身旁。
　　“才是有着狐心豹胆吧。”
　　咔嚓——
　　瞬息之间，鲜血四溅，伏尸一具。
　　血飞溅在另一位大臣脸上，那人立马“啊，啊……啊啊啊！”惊恐地大叫起来。
　　周围的大臣反应过来，都陷入慌乱之中，顿时宫廷之下乱做一团。
　　“肃静！是何人还想如此！”十皇子一挥袖，霎时间霸气四溢，群臣皆跪。
　　那廷下独站一人，长发随风，眉关微挑。
　　一位大臣颤颤抖抖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
　　“御，御林军……”
　　十皇子见局势稳定下来，冷笑一声，继续道：“众卿家为国奔劳了一辈子，让你们下官也是为你们考虑。”
　　大臣们咬着牙不敢发声，之前嚣张跋扈的气势全无。
　　“当然……”十皇子眉眼一斜：“若是有人愿意继续待在长安为国效力，也有一法。”
　　“……”
　　“我知道，众卿家不服朕，是因为皇室龙脉问题。如今国势已经大不如以前，所以才人心溃散……”十皇子轻叹了口气，咳嗽了下。
　　李公公赶忙递上一杯茶，十皇子抿了一口，用虚弱的声音说：“但众卿家不用担心，朕已经找到了恢复龙脉的方法。”
　　虽是极小的一声，可却一下直扎入每一位大臣的心。
　　“怎，怎么会……各代先帝游历百年都未曾寻到的方法，今日却……怎会如此突然……”
　　“呵，机会就在眼前。”十皇子抬起头，俯瞰众生：“服朕，就留下。不服，便走。朕不多加阻扰。”
　　“……”大臣们互相对视了几眼，咧着嘴，摇摇头。
　　“我信皇上！”忽的，一位大臣站起：“愿皇上成全！愿皇上带领古国重回高峰！”
　　那人颤抖着作揖，一旁的绿袍男子收了剑，望向其他人。
　　……短暂的沉默后，大臣们纷纷站起。
　　“望皇上成全！！”
　　“哈哈哈哈哈哈——”十皇子仰天长笑，天空顿时雷声大作：“好，好，好啊！”
　　空——空——
　　刚刚还湛蓝的天空突然被染成红色，血色的云气飘下哦，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皇上！天色不对！”一位大臣大喊：“莫不是触怒了天公？”
　　“天公？”十皇子低下头，语气中溢出疯狂的本性：“我就是天公！这天下都将为我所统领！”
　　哈哈哈哈哈——
　　痴狂的笑声响彻天际，血色之中忽的蹿出一团黑影，破开了大臣的肚膛。
　　“噗哇——”一口鲜血喷出，刚刚还活着的双眼，立马变得呆滞，慢慢丧失了神色，最后阴沉下来。
　　再睁开之时，黑猫般锐利凶狠的瞳孔印入眼中，脸上神情大变，与宫廷之上那人一样变得疯狂。
　　“躯壳，躯壳！重生，重生！飒飒飒！”
　　大臣们见状吓破了胆，四处逃窜起来，可天上的黑团一个接着一个，瞬息之间，血流成河，伏尸满地。
　　“皇上！！”逃窜的大臣大喊：“你不是答应过我们让我们留下的吗？！”
　　皇上扭动着指头，歪头诡瑟的说：“对啊，留下来。”
　　“有了他们，你们就能永远留下来了。”
　　“是吧，我的新臣民——”
　　“伏墟使。”
　　“伏……墟……！”最后一位大臣绝望的看着十皇子，随后一记穿膛，倒在血泊之中，化作了虚无……
　　倏尔，倒下的群臣又慢慢站起，奸邪的笑声像从地底下蔓延出来一样，越作越响，仿佛噬魂的白蚁，要吞噬整片大地……
　　十皇子看着这一切，秀眉微蹙，眼中虽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这是唯一的办法。
　　空气中弥漫的血气让十皇子剧烈的咳嗽起来，李公公赶忙递上茶水，十皇子闭着眼，舒了一口气，接过茶水。
　　“李公公……”
　　“臣在。”
　　“朕这么做，对么……”
　　“皇上，您是九五至尊，主持大局，何错之有？”
　　“那为何……我又是这般冷……”
　　李公公沉默了会，脱下衣来，给十皇子披上：“皇上，世道乱了，天也凉了。皇上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
　　沉思了许久，十皇子舍弃了方才的软弱，心中为龙的尊严支撑着他，一挥长袍转身进了宫。
　　“五堂无视皇权，目中无人，是时候该教教他们规矩了。传令下去，即日起——”
　　“废除五堂！！”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