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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讹诈 ...

  •   他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盯着萧久手上的剑。
      这把剑生得奇怪,通体漆黑不像是精铁打制,侧身有两条红色纹路凹陷,交缠着盘旋而上,更显妖异。
      萧久挣脱了他的手,长剑一扫,另外两人也飞离出去,他才把剑插回剑鞘。
      萧久拉低被风吹得有些掉落的兜帽,低声呵道:“滚。”
      “刀疤”四人自觉再没有胜算,连忙相互搀扶着逃走了。
      萧久转过身,对他点头,漫不经心地道了句“多谢”。
      心里想的却是:多管闲事。
      说完抬腿就朝着赤焰走去,再晚一会儿,那位大爷又要耍性子了。
      “唉,公子留步。”白衣人手急眼快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萧久在他碰上的一瞬间立刻错开了身,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
      他的速度好快,竟然没能躲开。
      萧久莫名其妙地成了贼人挑中的幸运儿,浪费了大把时间让他心情很差,再次被留下更是让他周身都充满了低气压。但考虑到对面这位面带微笑的人身上还带着一个不该欠下的人情,萧久还算好声好气地问:“还有什么事?”
      始作俑者微笑地看着萧久的难看的脸色,轻声说:“公子这便走吗?”
      听到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萧久微微皱眉思索了一番,没想到有什么漏下的。
      白衣轻轻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破烂的小茶摊和咬着小手绢的店家说“公子是不是该对这位可怜的老板赔偿一下。”
      此话一出店家愣在了原地。
      他原以为这位公子不过是开个玩笑,谁知道他这么直接,虽然他也想过,但是看那位爷脸色有点阴沉,害怕自己刚开口就被踹出来,打算认栽了的。白衣公子真是太会为小老百姓着想了……
      等等,他不会是因为没钱付茶水钱吧……
      这样一想,店家又有些哭笑不得。
      萧久:“为什么是我给,不该是那群贼人先挑的事吗?”
      “是啊,该是他们拿钱,但是现在公子把他们打跑了啊。”白衣一本正经的胡扯,“而且那小摊是公子甩人的时候砸坏的,间接来说,也算是公子没看清,扔错了地方,四面八方那么些树你不砸,偏生挑准了茶摊的木桌子砸。”
      萧久:……
      打个强盗还是我的错了?
      萧久不想说话,沉默着抓了一把银子扔过去,正好落在唯一幸存的桌子上,一块都没崩出去。
      他对着店家抱了下拳,“致歉”道:“见谅,考虑不周。”
      他不该耗时间的,早知道那么多麻烦事,一招撂倒完事了,还隐藏什么实力,被认来就认出来了。
      店家受宠若惊,“不,不妨事,公子客气了。”他觉得这位冷面公子的话里没有半分致歉的意思,语气像是冰碴子一样凉。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这些银钱快赶上他一年的收益了,态度什么无所谓。
      他转而一想,可毕竟不是那位公子的错啊。这些钱让他觉得自己在讹诈。
      很快,他又释然了,反正不是自己开的口。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白衣也朝他看过来,用眼神示意道:够了吧?
      他连忙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白衣问的是茶钱还是他的损失,不过不论是什么,都绝对够了。
      这位公子,啊不,这两位公子简直就是他的财神啊。
      萧财神久再一次迈开了腿想离开,却见另一位财神仍跟在他后面。
      把赤焰的缰绳从树梢上扯下来,撸了一把毛安抚马儿暴燥的脾气,调过来头,与他平视,说:“你还想怎样?”
      白衣脸上又扬起了一抹笑。
      但萧久看见他这样心里越发别扭,说不出来为什么,感觉他这样十分“假”,像是面具一样刻在脸上,但又不违和,甚至好看极了,只是直觉上认为,他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他说:“在下江常,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公子能够答应。”
      “说来听听。”这样的话本该是轻佻的,但萧久说话没有什么感情,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一样的平淡。
      “公子能否捎我一程?”
      “嗯?”萧久上下扫了江常几眼,“你腿断了?”
      刚才上来挡刀的时候不是挺利索的吗。
      “那倒没有,在下十分健全,有劳公子挂心了。”江常皮笑肉不笑地接下,继续说,“只是我辨不清东南西北,不识得路。”
      萧久把兜帽又向下拉一些,遮住了眼睛,手指在剑柄上磨挲着。“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顺路。”
      江常像是没有看见他警惕的小动作,一脸天真地说:“不顺路也没关系,只要能出了这个林子,其他的都好说。实不相瞒,我已经在这里转了两天了。”
      两人的对话店家听见了一些,看着萧久好像不是很情愿,心想着自己可以为财神大人效一份力,便开口说:“公子,我可以……”带你出去……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眉眼温和的江公子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未散,但更多的是,警告……
      “店家想说什么?”江常歪头轻声询问,一切如常,好像刚才那一眼是他的错觉。
      “我,额……我可以问一下那位公子的姓名吗?”店家胡乱地改了口。
      萧久没有扭头,仍盯着江常,说:“我姓萧。”
      “噢,好,萧公子,江公子,今天遇见你们很高兴……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啊。”说完不等答应就朝着与他们相反的地方跑走了。
      你们爱怎样怎样吧,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不关他的事。
      “公子考虑好了吗?”
      萧久:“我只有一匹马。”
      言下之意是,我跑得快,你追不上,我带不了你。
      明显的拒绝,是个人都能听明白。
      江常闻言放下了嘴角,显得有些愁苦,片刻后,他又恢复了惯有的假性笑颜,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与公子同乘。”
      萧久:……我介意。
      “况且,我觉得尊驾挺喜欢我的。”说着他学着萧久的样子想要抚一抚赤焰的鬃毛。
      萧久刚松开的眉头又泛上了“川”字。
      赤焰向来不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碰它,每次殿里的人清洗马棚,它都得闹上一阵子,脸色难看得跟别人碰他一下就是用马鞭子抽它一样,嘶鸣更是少不了,非得是萧久饿了它几天,它才算安静。现在不在惊云殿内,它怕是会原形毕露。
      “它不喜欢……”萧久张了张嘴。
      赤焰乖巧得过分,甚至还在江常的手下舒服把眯上眼睛,把马脸又向前凑了凑,像只狗一样。
      江常过了一把手瘾,称赞道:“公子的坐骑好温驯。”
      萧久:……
      “怎样,公子能带着我上路了吗?”
      萧久没话说。兀自翻身上马,扯着缰绳绕着江常溜了一圈,冷冰冰地说:“别磨蹭,坐稳。”

      夏末的风吹不来阴凉,金乌西沉,带走了光,徒留躁热。
      老蝉的叫声不是多好听,只是让人听了烦心。黑幕下的“诗人”开始吟诗作赋,它们的交流在草丛,在树梢,在焦燥的空气里悠扬。
      中间出了个小插曲,萧久紧赶慢赶今天都没能走出这片林子。
      必不可免要在林子里留一晚。

      江常坐在火堆旁,伸出一只手探向火焰,就这样呆坐着。
      萧久坐得远些,靠在江常身后的横木上,尚且觉得火光烤在身上热得很,那只手离火焰那样近,却只是让橘红色的光衬得更苍白,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夜里的林子太静了,柴火的爆裂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常没动,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萧久也没动,一直盯着那只手看,
      又越过它,望向了随风而动的焰火。

      “咕——咕——”猫头鹰的叫声在暗夜下响起,惊动了呆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沙沙——沙沙——”地面响起了摩擦的声音。
      萧久的手立刻握在了剑柄上,不知道他刚才想到的是什么,此时仔细看,额上竟有些冷汗。
      江常看到他这些动作,收回了手,又探了另一只手出去,低声安慰道:“公子不必惊慌,不过是只小蛇罢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下后,一条纤细的小花蛇从他面前的灌木里钻出来,探了个脑袋又立刻原向返回。
      萧久虚惊一场,把手从剑鞘上移开,向前挪了一点,和江常并肩坐着。
      “公子好生警惕。”江常调侃道。
      萧久没吱声,静静地望着火堆。
      江常讨了个没趣,索性也不再说话。空气又陷入了沉寂。
      江常的头枕在膝上,无聊地看着自己的手在火光里翻过来,转过去。
      萧久本来是看着火堆的,但目光不自主地就瞄到了江常不老实的手上。
      “公子的配剑好像不同寻常。”江常突然开口说。
      萧久低头看了一眼系在腰上的剑。鞘上并没有什么不同,黑色的梅花镂纹,剑柄上坠了流苏。剑身的样子今天江常是见过的,确实怪异。
      “嗯。”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只当他是没话找话地打发时间。
      江常又说:“我能看看吗?”
      “不能。”萧久立刻就否决了。
      江常微愣,很快又笑着说:“既是公子心爱之物,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委屈,倒让萧久不自在了。只是剑,他不会让别人碰的。
      “配剑于我如一体,我不习惯别人碰它。”他解释道。
      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萧久主动起了头说:“你身上没有一件兵器,怎么也敢自己一人走夜路?”
      江常终于收回了手,两只手绞在一起搓了搓。“我不修武器,用不惯刀剑,带了反而拖累。”
      萧久点头。确实有人会专练内力而不辅以武器,打斗起来不比用刀剑差。
      这次对话再一次无疾而终。
      江常仰头看向了夜空,漫天星光闪烁,看不见黑云,是个难得的晴天。
      萧久鬼使神差地偏头向他看去,看见了沐浴在橘红色火光下的侧脸,和手上的皮肤一样白,没有一丝棱角,温润得有些模糊。
      他看见他的喉结在说话时上下滚动。
      “时辰已晚,前半夜我替公子守夜,公子先睡吧。”
      萧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本该是保持着清醒的,因为夜里的变化实在太多了,但这句话钻进他的耳朵就勾起了他的困意,他招架不住。
      柴薪燃尽,火堆熄灭了,四周再没有了晃动的阴影,有的只是在朗朗星辉下的惊梦人。

      又是大火,又是废墟。
      萧久无助地躺在冰冷的石阶上,雄雄的火焰不能温暖他一丝一毫。
      有人在给他止血。无所谓了,随它流去吧,流干净了就好了。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说的是什么,听不清,没关系了。
      他现在只想睡一觉,真正放松地长眠,不想再要那些沉重的殊荣,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挣开身边的人爬向火焰,对身边的呼喊仿若未闻。
      他伸出了手,想要引火烧身。
      烧吧,爬到我的身上来,把我吞成了火灰,我是不是就能在地下找到一个长眠之地了,父亲和阿娘在那里等我呢。
      他好像看见了阿娘的脸,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向他伸出了手。
      就要碰到她了。带我走好吗,这里太冷了。
      阿娘的身影消失了,身上的火焰也熄灭了,世界天旋地转,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萧久睁开了眼睛,汗湿了鬓角,也模糊了双眼。
      但他能看清江常在月光下说话的嘴唇,和竖在唇前的食指。
      他说:“嘘,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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