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归》柳言溪

6、第六章 酒宴

　　经过刚刚的事，温秋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思，打马回府。
　　刚到后门门口，便见管家焦急地踱来踱去不知道在等什么人。
　　王管家看见温秋，露出谢天谢地的表情：“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哎哟，您这脸是怎么回事？先去清理一下罢，宴会都开了，就差您了。”
　　温秋回卧房打理了一番，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经过后花园来了前殿。
　　将军府的后花园天下闻名，种满了上百种姿态各异的花，传说都是温将军从各地收集来的，只因他妻子爱花，也只为博美人一笑。
　　到如今，却独留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再。
　　温秋心中大痛，握紧玲珑快步离开。
　　前殿里，几个舞女正翩然起舞，温厚柏坐在上首，杜嵩坐在他右边第一个位置，与旁边的周统领不知在说些什么，眉飞色舞的。
　　左边第一个位置还空着，估计就是留给她的。
　　温秋没叫停舞女，避开她们落了座，温厚柏注意她来，微微点头。
　　方才他们商讨了什么，又得出什么结果，温秋一点也不关心，她回洛北仅仅是为温厚柏练兵。
　　辽国小动作颇多，温厚柏要带兵前往距离洛北城一百余里的贺黎山，那儿还驻守着两万士兵和几个老将军。
　　贺黎山荒无人烟，又没有练兵场，故而现留在洛北的十万人温厚柏只会带三万人离开，剩下的全交给温秋训练。
　　一旦辽国大军异动，温秋立马带这七万人赶往前线，一天的路程即可到达。
　　温秋想得轻易，可有人偏生不让她如意。
　　酒吃到半程，温厚柏挥退舞女，朗声宣布：“明日我将率领士兵前往贺黎山，贺黎山荒凉困苦，不利练兵，我只带三万人走。故留温秋坐镇洛北，见她如见我。”
　　这时候要懂规矩，温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敬在座所有人，然后一饮而尽。
　　“六皇子远道而来，是为贵客，也同温秋留在洛北。”温厚柏继续说。
　　？
　　您说谁留下来？
　　温秋后悔了，真的，她就不该不参加方才的商讨，怎么把这娇花塞给她啊？也不怕他祸害洛北城的小姑娘！

　　入了夜，喝了好几壶洛北烈酒的杜嵩由余崇扶着，醉歪歪地进了将军府客室。
　　余崇给他倒了一杯茶，将军府的茶自是比军中野草，不是，糙茶好太多，上等碧螺春，散发出带着温度的清香。
　　杜嵩一口喝完，倚在软塌上，嘀咕着抱怨：“这洛北烈酒果真名不虚传，后劲真大，整个人都快烧着了。”
　　如果说京城的春雪酿是江南姑娘的吴侬软语，轻轻缓缓的，让人醉而不自知。
　　那这洛北烈酒烧刀子就是军营中的大老爷们，热烈又直白，一口下去，能从嗓子口一直烧到小腹。
　　像杜嵩这种人，一年到头有三百天都跑在青楼喝花酒的，余崇还真没见过他喝醉几回。
　　有人喝醉了是老老实实倒头就睡，有人是平时闷久了一喝醉就闹腾得厉害，而六皇子属于第三种，平时就闹腾，醉了之后更是不得消停。
　　余崇给他脱个靴子的功夫，他已经朝余崇脸上踹了好几脚，余崇捉住他的脚不让他动，他就高喊：“有刺客！”
　　中途还把保护他的暗卫阿江惊动了一回。
　　阿江听见主子的深情呼唤，猛地打开门，想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刺杀六皇子。
　　他抬眼，恰好与被一脚踹中鼻子的余崇来了个对视，余崇捂着鼻子疼得眼泪汪汪的，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活菩萨。
　　而他的主子，正高举双手，声情并茂地高呼：“刺客！有刺客！”
　　阿江：“……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如果温秋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位阿江，白日里曾在茶楼围观的人群中出现过。

　　第二日一早，温秋梳洗完毕便赶到城郊军营，温厚柏已经离开了，她的副将温云正急得上火。
　　温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还没来得及问话，温云就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说完了：
　　“将军，剩下的七万士兵不愿意训练，他们也想去贺黎山，特别是那些个百户千户，全都撂担子了，任士兵们闹，怎么办啊？要不我们也去贺黎山罢。”
　　这其实能理解，那些人为什么参军，不就是为了能多杀几个人，立个军功，能多得些银子吗？
　　把他们留在洛北，能立什么军功？立不了功，得不了银子，拿什么养活家里的三代人。
　　温秋皱眉，问道：“没告诉他们还没有开战吗？我都还在这里，他们躁动什么？”
　　“怎么没说？”温云一拍大腿，“不听，他们觉得在这里没法子第一时间上战场。”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士兵暴动，闹大了温秋这职位别想保住了。
　　温云急得不行，可好说歹说那些人都不听，多少年的老油条了，开始杀人的时候温云还喝奶呢。
　　“得了，慌里慌张像什么话，我记得一共是不是两百来个百户，还有多少个千户，全给我招校场来。”温秋却是不着急，淡定吩咐完就向温厚柏平时议事的观星楼走去。
　　观星楼有五层，温秋走上第三层就可以将整个校场收入眼底。
　　千户百户一共大概两百多人，好在他们还算信服温秋，没有摆架子，很快就来了。
　　温秋看着他们，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听说你们想去贺黎山？”
　　下头那些人都没吭声。
　　说来温秋这姑娘也不过十八九岁，可她身上总有一种气质，让人觉得她什么事都能办到。
　　事实也确实如此，每次打仗她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小小的一个，一不小心就被辽军淹没了，但她却总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身上的狠劲是很多老兵都没有的，每回都跟不要命一样。
　　也因着这样，所有人都服她，她也成了大宋第一个女将军，似乎注定了要名垂青史。
　　“成，没人说我就继续了，”温秋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担心拿不了军功，说实在一点，是没银子，那我问你们一句，跟着我的，哪个是家里头揭不开锅的？”
　　温秋虽然平时训练得狠，但是在银子方面对他们很是优待，哪怕是上战场残了，温秋也会给一些银子，回家去卖个什么东西也能过得不错。
　　但也不仅仅是银子，更是争口气，这些边疆士兵，哪个没被辽人欺压过？
　　一个千户开了口：“温小将军，我们想拿银子没错，可我们更想杀敌，我的三个兄弟死在辽人手里，上回我们胜了，可我没杀够，我的兄弟们闭不上眼！”
　　很多人在附和，有几个甚至红了眼眶，战场上死的兄弟们有的甚至连尸体都收不完全，留下来的人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
　　似乎只有多杀几个，再多杀几个，才对得起往日兄弟的一声：“哥们儿。”
　　温秋等着大家平复下来，才重新开口：“那就是想杀敌，你们是不是觉得离开的人是直面劲敌的英雄，你们是缩在后头的懦夫？”
　　“我告诉你们，你们留在洛北，是为了更好地杀敌，只有你们训练得厉害了，能一个挡十个了，你们还怕报不了仇吗？你们还用担心又有兄弟死于战争吗？”
　　“我大宋不缺勇士，边疆的好男儿更多的是，你们个个都排得上名，今日我温秋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还没到用你们的时候，等到辽人敢来，我一定带大家去往最前线！”
　　“我们从来不是懦夫，辽人敢来，我们便战，夺了蒙，齐不够，我们还要踏破辽人首都塔达城，以辽人鲜血，祭我大宋英灵！”
　　“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说对得起死去的同胞，我们才有资格说‘哥们儿，你兄弟是条汉子，给你报仇了，下辈子我们还一起保卫国家。’”
　　“所以你们现在该干什么？”
　　“就在这里闹，就在这里撂担子，就在这里张着嘴宣扬自己的兄弟情多可贵吗？”
　　没有人说话。
　　“告诉我，”温秋提高声音：“你们该干什么？”
　　“战！”所有人半跪下去，呼声传到天际，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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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提到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再”原句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作者是刘希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