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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不回首 ...

  •   太皇太后语重心长道:“阿娇,你要知道,在这后宫,最终能决定你的,是皇上,全在于他的心意,他不愿动你,底下人说什么都是逾越,他若是想动你了,找个借口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我看皇上对你并不是没有情分的,你且顺着他些,他性子强硬,温顺些对你对他都好。”

      阿娇苦笑:“也许他早就没了一点情分,全是看在皇奶奶的面子上才……”

      “哀家现在有什么势力啊?窦家现在又有什么势力呢?起先他大刀阔斧的处理我的人,我的确是看不惯的,才刚刚坐上位子就想当我这个老人不存在了,所以我出了一下手,后来,也渐渐看开了,皇上有他的理念,这些年的治理也都井井有条的,置内朝,架空相权,处置外戚,桩桩件件,都有模有样,我也该放手了,现在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他早就不必忌惮我了。”

      顿了顿又道:“至于你的母家,是有钱无权,有名无实。不过,一旦沾惹上政治权利,就牵扯不清了,嫖儿如今这样荣华富贵,又无诸事碍身,过得自在,我倒是放心的,阿娇,我只担心你的性子,若是真的惹怒了皇上,就不是一人之罪了,也不知我今日这番话能不能让你想通些,你虽然看似沉敛,到底没经事,没吃过苦头,不懂得退让求全,我这百年之后啊,实在是忧心呐……”

      知道老人是真放心不下自己,阿娇声音也带着哭腔,“皇祖母……我……我做不好这个皇后,我没有办法接受后宫的嫔妃,我……我想离开。”

      太皇太后似乎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答案,愣了许久才道:“你……你这孩子!”

      “皇祖母的话,阿娇都懂,可是我……我既然是真心待皇上,就没有办法不在乎其他妃嫔,也不留恋这后位,只愿不给家中招致祸患,我想离开这里。”

      许久,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你竟然是这样的性子,也许……一开始不该定下这门亲事。”

      是啊。她也不该动心,否则,宫中时日也不会如此难挨,明明景致别无二般,却硬生生多出许多逼窘拘束,仿佛是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变的是人心罢了。

      好在天禄阁藏书够多,好在少府还有不少待办事宜,总算不是无所事事。

      她说得坚决,但是要彻底放下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卫子夫诞下一位公主,听说恨得皇帝喜爱,偶尔能遇到刘彻与后妃同行说笑,她心里还是不能静如止水,但是面上却做到了。

      这大概需要过程,毕竟,她能感受到那种激烈的情绪越来越淡,果然,任何浓烈的感情都难以持久,不论是爱还是恨。

      那年冬月,诸侯王入朝,刘德和刘寄一如往常记者给阿娇多备一份。

      大约是阿娇和皇帝同赴宴会神情太过冷漠,或是知道些后宫变动。刘寄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娘娘保重自己。”

      感受到他的担心,哪怕人心多变,有些情谊还是真的,阿娇笑笑,“嗯,胶东王劳心了。我会当心的。”

      刘寄笑道:“如此便好。”

      他这一笑,已经完全不见从前的稚气,听说他也有了王后,似乎大家都很自然的接受进程,只有她格格不入。

      刘彻冷眼看着两人,她已经多久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了?烈酒饮下,心中的焦躁更甚。

      宴会结束,阿娇说了告退就离席了。

      刘彻目光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冯山在一旁请示:“皇上,可要去哪宫歇着?”

      皇帝唇微动,“椒房殿。”

      阿娇将将由人服侍着除下头饰,外面就有“皇帝驾到”的唱喏。

      采薇端来水正准备让她洗漱,一时顿了动作,反应过来又喜出望外。

      刘彻很快大步走进来,眉宇深拧,宫人行礼未毕,他已经怒道:“都滚出去。”

      见他这样,不知是在哪里受了刺激,阿娇起身到一半又坐下了,反正他总是要气的,行不行礼也没什么妨碍。

      她自顾自的梳理头发,刘彻就在身后定定看了一会儿,几个跨步上去把她抱起来。

      阿娇惊呼一声,他已经向床榻走去。

      “刘彻!你发什么疯?!”她踢腾挣扎。

      他却置若罔闻,把她扔到床上,阿娇一得自由就立刻摆出戒备的姿态,一个转身贴着墙壁,目光警惕。

      “哼!方才皇后还是谈笑风生,现下倒是防备起来!”

      方才?是指宴席上?“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行为不端吗?”

      刘彻冷冷欺近,“皇后觉得呢?”

      突然想起一句话,说男人所谓的女性道德,是在一夫多妻的基础上愉快地遵循一夫一妻制度,真正是再合适不过。

      阿娇冷笑道:“即便皇上认定臣妾是不知廉耻,不顾礼仪之人,也应当相信你的手足兄弟,或者也可相信臣妾的懦弱惜命,这等杀头的大罪,皇上尽可以相信臣妾即便是再糊涂也不至于此。”

      说得这样利害分明,他却不知是怒火平复了还是空洞扩大了。

      “阿娇……”他试着伸出手,阿娇却猛得躲开。

      他心中一恸,动作却更加不容拒绝。

      阿娇挣扎得面红耳赤也还是被他束在怀里。

      “你再动试试!”他语带威胁。

      “刘彻,你不能这样,我会看不起你!我会恨你!”阿娇又悲又怒。

      刘彻却只道:“闭嘴!”

      感觉到他似乎没有更多动作,阿娇也渐渐平息下来。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她拥在怀里,大手寻到她的手,暖流阵阵。

      “冷吗?”他问。

      她一时鼻头酸涩,没有答话。这样像极了往日的相依相偎中,却似乎只余更多悲凉。

      刘彻没有再迫她说话,只紧了紧手臂,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阿娇睁眼久久地看着黑暗,渐渐也沉入睡梦。

      此后的日子,宫里流言众多,关于皇后娇纵跋扈的,甚至不忌讳地说出大可废后之语,关于皇后失宠的,皇后不近人情又擅自改制······但是阿娇都无所谓了,只要别闹出大动静,只要别招惹她,一切随意。

      汲黯因为在朝中直言进谏,最终还是不能久居长安,说是被派往东海郡任太守。

      太皇太后的身体日渐衰弱了,建元六年的时候发生了不少大事,先是广川王刘越逝世,其子刘齐继承王位,不久后又有清河王刘乘病逝,无子,国除为郡。

      这二人都是曾经景帝宠妃王儿姁之子,也是刘寄的同胞兄弟,虽然阿娇与他们并不熟悉,也是见过的,温文的性子,现今都还是刚到弱冠的年龄。

      太皇太后得知,也是心中郁结,又再病倒了。

      五月时,已经有些神色恍惚,阿娇和刘嫖侍奉左右,看她这样都不免垂泪。

      皇帝过来请安时,太皇太后单独留下他。

      宫殿寂静,老人徐徐开口道:“皇帝,哀家时日无多,有些话,还是要与你说清楚。”

      “皇祖母请说。”

      太皇太后叹气:“从前······哀家是怕你行事过急,才不得不处处掣肘,皇帝是要总揽大局之人,必要比旁人想得更多,看得更远些,你看似拥有千军万马,文臣武将,其实又何尝不是被他人利用着呢?这高位之危,之孤独,皇帝想必······已经有体会了,往后,哀家再也不能提醒皇帝,皇帝······咳咳······”

      皇帝往前走近些,握住那只苍老的手,“皇祖母!儿臣唤太医来······”

      “不······不必······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哀家如今只有两桩事放不下,一是这祖宗基业,皇帝终究会是一代明君,但也要多多听取劝谏,莫让先人不安,莫令天下不安啊!”

      “儿臣······遵旨。”

      太皇太后气息有些微弱,“第二桩便是嫖儿和阿娇,她们······都是无心朝堂的,哀家只盼她们富贵平安,阿娇······皇帝若是觉得她性子不足以承担母仪天下之责,念着这些年的情谊,便放阿娇走吧,寻个离宫,阿娇不适合在这里。”

      皇帝眼中的悲戚减淡,手也松开来。

      见他如此,太皇太后忧心道:“皇帝?”

      刘彻平复了一下呼吸,定定道:“皇祖母放心,儿臣绝不让阿娇受苦。”

      “皇帝,这些年了,你还不懂吗?阿娇做不好这个皇后,她太在乎感情,也将遭受反噬!哀家只怕······”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皇帝道:“皇祖母,阿娇是儿臣的发妻,没有轻易割断的道理,儿臣······定会护好她。”

      殿中又静下来,老人长叹一声:“唉·······皇帝啊······”

      这是长乐宫里,最后留下的叹息。

      此后,皇帝出来,太医查看,跪道:“太皇太后,崩逝了。”

      大长公主和阿娇闻言连忙跑进内殿,长乐宫不久就跪了一地,哭声响彻。

      皇帝静静的站在殿门外,一时有些虚晃,冯山立刻要上前去扶,被皇帝阻开了。那目光深邃不见底,似是平静无波又暗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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