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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心叵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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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阿娇心中万分焦急,脑子乱成一锅粥时,殿外传来冯山的声音,“启禀皇上,太皇太后突感不适,如今已急传了宫中御医诊治,太后娘娘命人来禀报皇上。”
屋里两人都是一愣,阿娇反应过来,心里只想着:谢谢姥姥!啊不对!要赶快去看看姥姥!
刘彻已经起身套上外衫,阿娇也紧随其后。
看她大概收拾差不多,他才道:“进。”
然后宫人涌入,快速帮他两装扮好,冯山早已经让人传好轿辇。
全程刘彻表情都很凝重,阿娇从庆幸中回神过来,心里又有些忧心,太皇太后如今已是高龄,不知道这一次情形怎样。
等赶到长乐宫,王太后已经侍奉在侧,幸好太医说并无大碍。
太皇太后道:“不是要紧的事,怎么皇帝皇后也来了?”
王太后答:“回母后的话,是儿臣宣的,母后身体不适,理应有儿孙侍奉在侧。”
阿娇也道:“母后说的是,幸好皇祖母凤体安康,阿娇和皇上看了才能安心。”
等一屋子人散了,阿娇顺势提出在长乐宫住一阵,以便侍奉。刚好可以和刘彻分开一段。理由也自然。
此后,阿娇也时时在忧郁思考,自己怎么把关系处成这样的,朋友不是朋友,又不能是恩爱夫妻。
一日阿娇在花园闲逛,听到有人绘声绘色的讲着什么,一下子令她想起了侯府的林海。也就慢下脚步来听。
似乎是在说文帝时期的一个郎官,名为直不疑,有一次与他同住的郎官回家时误拿了另外一个人的金子,那失金的人便怀疑是直不疑偷窃了,直不疑却没有为自己辩驳,只是归还了同样多的黄金,后来与直不疑同住的人回来了才解开误会,并向直不疑道歉,直不疑则是很大度的没有怨言。
这个人······也太淡定善良了吧?阿娇正想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个人好生奇怪!”居然是刘寄。
阿娇也就走出来,刘寄见到是她,笑着过来夸张的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一旁的小太监也只是微愣,立刻跪下去。
“免了”阿娇笑道。“方才在说什么好玩的?”
“皇后娘娘,我们并不是在玩,我在听从前的忠臣事迹呢!”十四岁的刘寄这段时间很不喜欢别人把他当个孩子。其实当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
阿娇顺着他,“好好好,胶东王也长大了,往后也要做一个伟大的诸侯王!”
“是!”
阿娇又看向一旁,“这个小太监是你的人吗?我听他讲事迹很有意思。而且······好像有点眼熟。”
刘寄摇摇头,“不是,我只是碰巧遇到他。你说你在何处当值?”
“回娘娘、胶东王殿下,奴才如今负责宫中洒扫,归方总管管辖。前些年的时候,奴才不甚冲撞了常山王殿下,承蒙皇后娘娘搭救,奴才感激不尽。”
“哦,是你呀,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书······嗯······讲人物事迹挺有意思的,本宫要是把你调来椒房殿你可愿意?”
“回娘娘的话,奴才名为小李子,若能伺候娘娘,奴才三生有幸!”小李子叩头道。
“好,那稍后我就调你过来,另外,李广李将军你可知道些什么事?听说他甚是忠勇,你若知道,也说来我们听听。”
“是,奴才遵命。”
于是她和刘寄坐在凳子上听小李子讲那飞将军的故事。
小李子大概真的是擅长讲故事的人,上来就挑了个情节最跌宕起伏的一桩事。
“那是景帝中元六年的时候,匈奴大肆入侵上郡,先帝派亲近的宦官跟随李广将军,这名宦官有一次带着几十名骑兵遇到了三个匈奴人,宦官被射伤,骑兵也被杀多人,李广得知后带百余人追击,击杀并俘虏匈奴人,返程时却遭遇了匈奴数千骑兵。”
先不说这里面奇怪的地方太多了,阿娇此时也只是着急问:“然后如何了?”
小李子躬身道:“娘娘莫急,李将军最终化险为夷。当时遇此情形,李将军所带的百余骑兵自然恐慌非常,但是李将军则安抚士兵,说若是逃走,必然会被匈奴追赶射击。李将军于是命令骑兵都走近匈奴,然后解鞍下马,让匈奴误以为他们是前来诱敌深入的小部队。这百余人便在匈奴面前闲散以待,结果至夜半匈奴都没敢走近,而是疑心附近有汉朝的伏兵,故而撤军,李将军也顺利返回驻地。”
阿娇不由得笑起来,“真有他的!勇猛之名果然不是白说。”
话毕却听到“皇上驾到”的唱喏。
一群人赶紧行礼。
“十二弟,母后宫里方才来人找你,你怎么在此处?”刘彻问。
刘寄道:“回皇上,臣与皇后娘娘碰巧遇到,便说些话,既母后在召臣,臣先行告退。”
“嗯。”
刘寄走后刘彻又问:“方才在说何事?引得皇后如此开怀。”
咳咳······意思是她笑得太大声了吗?
阿娇道:“回皇上的话,方才臣妾问及李广将军,正在说李将军前几年对匈奴时的智勇之事。果然是骁勇无畏。”
刘彻也踱步坐下,“皇后为何对李广如此好奇?你应当不曾见过他,就算见过那也是幼时,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记挂至今?”
阿娇解释道:“也不是,只是······听到有人评价李将军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臣妾觉得这是极有人情味的高度评价,而且李广将军声名在外却始终没有封侯,故而一直对李广将军甚是好奇。”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刘彻,不禁问:“陛下,为何李广将军迟迟不能封侯呢?”
刘彻道:“他曾接受过梁王的将军印。”
“这是何意?”阿娇不解。
“能给他将军职位的,只有皇帝。”
阿娇大致明白这意思了,看起来他是个有些鲁莽但是英勇的将军,然而心思不够。虽然有时显得不够机敏,但是她不讨厌这样的人,倒不如说是很钦佩这样的英雄,勇猛足够,智谋稍缺,所以当初才没思虑周全,没有意识到接受了梁王将军印是后患无穷的吧。
她还是忍不住辩护道:“可是李将军看起来耿直忠心,应该是没有谋逆之心的。”
刘彻淡淡道:“他若是真有,早已不可能安然无恙了。”
看来也不是坐实了这个怀疑,那是为什么李广难封呢?于是她说:“陛下,或许李将军只是考虑欠周到,但是他有大功劳啊,镇守边关,令匈奴闻风丧胆,论功还是可以封赏吧?”
刘彻倒是还没有不耐烦,“封侯要论实力功绩。”
这就更奇怪了!“李将军肯定有吧?不然哪来的飞将军之称呢?”
“从前跟随文帝时的确有功,七国之乱的事看他行事且不说了,与匈奴交战只顾冲锋陷阵不计得失,多次都是我军生还无几。之所以调离上谷郡也是因为他勇猛太过。”
阿娇惊道:“怎么会······他不是一名骁将吗?”
刘彻道:“他的确勇猛,也体贴将士,但是就结果而言,却不是合格的将军。若说功绩,自然不足封侯;若论忠心,也让人生疑。”
“李将军是否忠心,连皇上也不能看透吗?”她以为他是对谁都能看透的,就是一切都进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他失笑,虽然很短暂,马上又恢复了他惯有的面无表情,“人心叵测,瞬息万变,可以为了利益不顾一切,又能为了一时的感情或情绪冲昏头脑,做出完全相反的决定,何谈看透?”
阿娇疑惑,“可······帝王用人,不是要彻底了解他的能力秉性,才能委以重任的吗?如果这么多变,那任用起来岂不是没有根底?因为不知道他是否忠诚,合不合适,能不能做好,会不会容易腐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叛变,这样领兵打仗岂不危险?”
刘彻只说:“慢慢看,仔细看。”
感觉这样好辛苦啊,有种身边都是豺狼虎豹的感觉,一个不小心随时会反扑过来,她皱着眉头有些忧心。又问:“难道就没有绝对的忠臣吗?”
刘彻看着她,目光淡然,“阿娇,忠诚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阿娇追问道:“可是······不是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
“只要才干,可以于国有益,皆可一用。”
这个答案似曾相识,是了,当年采薇那件事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那皇上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吗?”她不死心地问。
他却道:“全然的信任,皇后有吗?”
阿娇一时愣在原地。
刘彻先移开视线,吩咐道:“该用午膳了,让人传膳至长信宫,朕去看望太皇太后。”
跟在刘彻身后,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按照从前讨好他的人设,应当回答:“我全然信任陛下”。
但是既然刚刚没说,错过了时机,现在再补上就太假了。
她思忖着开口:“经陛下一说,全然的信任真的太难了,臣妾也做不到,但是臣妾有较为信任和愿意信任的人,只要坏的事情尚未发生,臣妾就愿意一直相信下去。”
言至于此应该是刚刚好,方才她的眼神应该够真挚吧?足够让他觉得她说的是他吗?大概应该也许maybe吧。
可是,她却又似乎不觉得自己是在说谎。
他大概是知道他身边的人大多都有所图谋吧?连她也是这样的。
刘彻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阿娇也紧随在后。看着他的背影,帝王称孤道寡,听说是一种自谦,却与字面的意思,真正不谋而合了。
太后身体已然大好了,看皇帝专程过来,就说让阿娇一同回未央宫去。
阿娇还反应了一下这当中的联系。
嗯······是当他是过来要人的?她其实还想再躲一躲,因为还有些捋不清自己的想法。
“好了,阿娇,如今你是母仪天下,不可再耍小儿女脾气,去吧。”
太皇太后都不帮她了,阿娇只好道:“是。”
温室殿里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丞相卫绾请旨道:“皇上,宫中禁卫统领更替候选人员已经列出,如奏折中所呈,具体任命请皇上示下。”
刘彻翻看了,问道:“丞相以为李广与程不识两人如何?”
卫绾略一思量,躬身道:“回陛下,李广将军忠勇两全,曾于多处任太守,行军打仗不拘一格,多次抵挡匈奴犯边,名震匈奴,也为天下人敬仰。程不识将军治军有方,军纪严明,臣闻其率军时向来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未尝闻其败绩。两人各有千秋。”
“嗯,那便任命李广为未央宫卫尉,程不识为长乐宫卫尉,着尚书拟旨。”
“是,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