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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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得笔直宽敞的驰道边，盖着间茅草作顶硬木搭梁的茶棚，茶棚背着驰道的那侧安置着两张桌子，灰中带白的长凳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行客。棚子里水烟袅袅，主人家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子，发盘成髻用麻布包着，混身灰蒙蒙的，是在驰道边上免不了要带着的尘土色。
老头子拎着铜制的茶壶，笑眯眯地为客人倒水，不时与行客们搭上两句，说着些天南地北不着天际的话。这驰道南北走向，北起平州康城南至威州海淀，少说也建了有百八十年了。当初赵家人建国时制订的国策中有一条“广修驰道”，近两百年间路东扯一条，西建一道慢慢地修着，到如今燕国大小城池间均有驰道相连。他在这儿也待了有几十年，做着些供给过往来客茶水的营生。要他说，这条驰道是近些年才有了大用处，十多年前定国长公主领兵三月内平定海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这驰道。而且，自这些年南边安生了不少后驰道上来往的多了好些商贩，他也沾光攒厚了棺材本儿。
听闻海那边的东瀛国去年冬不大冷，开春便糟了虫灾，这眼见今年的收成怕是不佳，那些海寇又开始有动作。这些年东瀛也是被长公主领的定波军给修理透了，本来按他们的一贯行径该是有人为生活所迫沦为海寇，提刀提枪直接登岸在沿海地区烧杀强掠，东瀛军混在里头捞点油水。燕国责问起来他们也只说是自己未曾管好底下的人，态度放得很低，实质上的赔偿半点有没有。这次东瀛却是学乖了，出了重兵去平寇，他们的天皇还修国书跟燕国哭难，说今年的日子不好过，自请为属国。
问他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咋知道的？当然是听在他这儿歇脚的客人们闲聊来的，不保真。不过东瀛自请为属国这事儿他琢磨着不大可能，不是说东瀛做不出这种事儿，是他们大燕决不会同意。收了，你就得多少养着它些，它要真是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宗主国怎么着也不能不管吧。燕国也是这十来年好起来的，自家余粮才刚有一些，总不能撒给东瀛那没面皮的家伙吧？
何况那家伙根本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当初晋朝覆灭的时候，它明面上嚷着要协助晋朝平息内乱，背地里却借海寇的名头儿在原、燕两国的沿海趁机干了不少龌龊事。它干的事儿太缺德，早在九州初平后就被这边原、燕两国挑明掀底儿了，结果东瀛朝廷还自觉无所谓，一面天皇写国书道歉，一面说自己也是“生活所迫”给大家添乱了。原国是因为干系不大，本来东瀛就没在他们那里讨着便宜，既然道歉的态度那么恶心人，索性不接受冷漠处理，二话不说就下诏将东瀛的使团往回遣送，连后续的赔礼也一并不收直接拦在海岸，让周围的一干国家都体会到原国对东瀛的厌恶。
燕国则是和和气气地将使团安置在沿海的淜海城里，由驻守在当地有着丰富剿寇擒匪经验的邓将军接待，又遣了个当世有名的大儒王宗林到淜海城进行正式会谈。那王老虽说身体康健，但毕竟已临近古稀不宜太过劳顿，燕国朝野争论数日才决定派大儒前往淜海，只是必须缓车徐行，如此这般竟是从仲夏一直走到临近中秋才赶到。接触过王老先生的人都会对他的辩才留有深刻印象，东瀛使者团刚摆脱被邓将军有如看管海寇一般的梦魇，就正了正衣冠一脚踏进了燕国早就埋好的深坑里。
据说当时王老见到眼下乌青的使者们时笑得一脸和善，先问候了他们的天皇身体可好，又状似无意说起历史上有名的昏聩无能还爱挑衅他国把自己折腾亡国的君主。东瀛使者当时急忙解释他们之前并非是挑衅，他们的天皇也决无开战之意。对此王老依旧是姿态端正不急不徐，抬手止了对方的辩解，细数东瀛对前宗主国的不敬、不义、不信之罪，又指出此次道歉中它言论的不妥，后严斥它道歉态度不端。最后，以不接受东瀛此次毫无诚意的道歉，邓将军亲自带兵将使者团送出燕国海域作结。更绝的是王宗林还在当晚的夜宴上作了篇名为《沧海粱粟》的杂记，记录了他对东瀛的看法，以及此次事件的大致经过，用词相当精妙，含蓄中不乏犀利，是为名篇，也把东瀛这个海上小国带到世人面前。
老头儿又送走一波客人，搬了个小杌子给炉子添柴，忙活了阵儿抬头瞧见茶棚旁的枇杷树挂果了。这都要四月份了，差不离也就这几天，长公主夫婿就要带着小世子到威州来了，在海淀逗留一两个月后一家人结伴上燕京，几乎年年如此沿路的百姓都见惯了。有人千里迢迢来威州就是为了远远看一眼被称为“大燕双刀”的夫妻，他还不知道嘛，这异姓王跟长公主长得一个赛一个得俊，连生的娃娃也分外好看，来这儿的人里头有几个不是为了在威州寻个比以前更好的营生，顺道看看美人的？毕竟这海淀可是如今燕国除京都外最繁华的地方了。
“老人家，来盏茶。”这人头戴竹编的斗笠，穿着水色布袍袖口用布条紧紧扎起腰间勒着条黑色的粗布，像是个江湖游侠的装扮，瞧着面生是新客。
“诶，来喽！”老头儿提起水壶笑应道，利麻地擦桌摆盏。“客官请用。”
青年摘了斗笠搁在桌上，饮了口茶，背虽挺得笔直却隐隐透着股散慢，抬头看向老头儿，问道：“听闻威州有海神庙，往哪里走能到？”
他见这青年眉眼俊秀，虽说穿着粗布衣衫，但举止言谈都透出一股子贵气，心道，这难道是哪个世家出来的贵公子。“客官，咱威州信奉海神，建了不止一处神庙，不知客官要去往哪个？”
“不止一座么？那哪个建得最早？”青年蹙眉问。
“最早建的大概是河口的奉仙阁，好像在前朝就有了。不过那个庙已经很破旧了，去的人也少，要说还是与它隔得不远的海神庙香火鼎盛。”
“多谢。”青年颔首在桌上放了茶钱，还多给了一些，便将斗笠再度扣上起身走了。
青年游侠的背影逐渐远去，老头儿拎着茶壶往棚里走，嘴里嘀咕着，“咋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瞧着这么没有生气儿？”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