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小狐狸》不想吃海藻

13、公子如晖，澄湛无悔

　　戌时，夜已深重。装潢雅致的卧房里，两个人一躺一坐，躺着的少年阖着眼睛，眉头紧锁，额头颈上有大颗汗滴悬着，很不安稳的样子。昏暗的烛光将坐着的那人尤若玉琢的容颜以光影为界，一半是柔和的暖黄，一半浸入无边的黑暗，隐隐绰绰神色莫测。
　　“小晖，小晖，我，抱歉。希你日后，莫要怨我。”坐着的那人捏着帕子拭去了汗液，动作轻柔，似怕惊扰了那正睡着的人。随后自怀里掏出一小瓷瓶，倒出里头仅有的一枚石榴籽大小药丸，稳稳地送入少年口中。
　　丹药制得入口即化，没半点反悔的机会余地。
　　这是与严嵩商议后，做下的决定，让小晖彻底忘掉他曾在幽州无名谷生活时经历的种种。他，方敏，还有严嵩都希望小晖可以不背负严氏的罪孽，最好永远都不沾染分毫地活着。幽州严氏与解铮的百年夙怨与亏欠就结束在他爹这里。而小晖，只要明如光晖就好。
　　……
　　花叶灼灼的樱木默立在庭院的角落，有簇长得繁茂的樱枝探出墙头，粉莹的花瓣绚丽、夺目地虚倚在青瓦上，衬着砖红的墙，连同墙脚蹲着的小姑娘都似一幅静谧的画。
　　阿姐让她在这里守着，防着她们那个小表哥过来。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就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搭上了瓦沿。她忙扔了手里摆弄着的草茎，站起身来拦在墙下。
　　不过转瞬的功夫，墙头上就多了个笑得灿烂的少年，神采飞扬，一派朝气阳光“喂，方念念，我就是来瞧瞧你姐那曲子练得怎样，你没必要这么防我吧？”
　　“哼。”小姑娘扭头不理他，她要帮阿姐挡住他。
　　“念念，你就让我进去吧。这次一定不给咱姐添乱，我保证。”少年笑盈盈地打着商量。
　　“不行，”小姑娘板着脸回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小表哥这人其实很好，平日里他们三个人在一块儿玩得也很畅快。但只一点，她这个表哥是个乐痴，于乐理一道一窍不通，却还莫名痴迷。
　　阿姐前些日子新添了门乐课学吹笛，他便三天两头地来凑热闹。只要阿姐一开始练习夫子教的曲子，表哥就在旁边哼哼，现编些怪词。光这也就算了，问题是表哥他唱歌老跑调，还是一跑八百里的那种，带得阿姐也几乎找不着调。
　　教阿姐乐理的夫子昨个儿还问阿姐，怎么角音为主的小调吹到徵音里去了？还能为什么，有个天天哼歌跑调的人在旁边带着，阿姐要能找得着调就怪了！
　　所以，阿姐便让她来拦哥哥，什么时候她这一天的练习时间结束了，便什么时候放他进来。
　　“那好吧，我就坐这儿等，别撵我了。”手扯着旁边的樱花，他自知理亏也不强求。只静了会儿又问道：“那个念念，你要不要也上来？”
　　“……”小姑娘还在守着她最后的倔强。
　　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身姿挺拔，身侧并排坐着个总角的女童，静静地听着院里传来的轻悠笛声。天光澄湛，天云皓白，春景悠悠，芳芬暗送，没有一处不合心意。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停了，只能听见风过树枝时，叶子与樱花的低语。一个上罩姜黄外衫，下套牙色襦裙的姑娘跃上墙头。动作轻快，像只敏捷的猫，悄然无声。
　　“哟，今天小表弟这么乖了，知道在这儿等姐姐下学啦。”清冽中带着些戏谑的女声，绕在耳畔。
　　“阿姐！我这回拦着他了！”童声清脆，含着主人的欢快。
　　少年手擎着枝樱花，没甚仪态地歪在墙头，拿花枝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还说呢，要不是这小妮子，小爷我早见到你了。”
　　他转过头，带着些迷惑问道：“好姐姐，你实话讲，我唱歌有那么差劲儿吗？”
　　被问的姑娘沉吟了片刻，盯着少年的眼，极为地认真的回答道：“你唱歌不是差劲儿，是能沉鱼落雁的那种难听，但凡是会喘气儿的听了都要窒息。”
　　听了前半句还笑着的少年，刹时瞪圆了眼，“你不懂欣赏！这是与众不同的魅力！”
　　这年他们都正值年少，亲朋在坐，美景在怀，不见阴霾，未惹尘埃。岁月静好得如同一场大梦，让他在之后的数十年里不止一次地想，是不是他用尽了所有的好运来遇到他们，才没有额外的运气来留住这些美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只是个过渡，也可以当作是方湛的番外，我是纠结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在第一个故事开始之前就放这个的。这一章里头其实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了，但我觉得它放在这儿有意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