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铅笔字》四月影树

2、相见不如怀念

　　虽然地处北方，这几年小镇难得下这么大的雪，一连几天的明媚阳光都不能完全融化。正月初八是商店新一年开门营业的好日子，大家按照习俗噼里啪啦点燃鞭炮寓意迎接财神的到来。过年这几天天气比往常冷，妈妈得了感冒一直不见好，暖暖劝了半天才让她在家多待会儿，自己先来清扫自家店门口的积雪，准备开门营业。其实按照家乡的习俗，整个正月，理发的人是很少的，老人有“正月理发死舅舅”的说法，即使大家都并不相信，不过也不想触霉头惹亲戚心里不痛快。
　　没有大型的工业企业，没有成群结队的汽车和附带的尾气，这里的空气不知道要比京城好多少。冬天的清晨，马路上除了扫大街的阿姨、遛早儿的老人，间或有一两辆挂着外地牌照的汽车驶过，应该是春节回家探亲的人们。
　　暖暖一向是怕冷的。这种天气出门，即使迎着冬日初升的阳光，她还是把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围巾、帽子、口罩、手套一样不少，只留下眼睛在外面，大熊一样的在店门前扫雪。等扫的差不多了，身上便觉得热哄哄的，站直腰，把累赘一样一样脱下来，嘴里吐着白气。跺跺脚上沾的雪，打算转身进店时看见一辆银灰色的大奔驶过，却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京城的车牌加上极难得的数字让暖暖不免猜测这是哪家的富贵亲戚。
　　等车门打开，里面的人下来，暖暖才发现这不是那天在糖糖家见到的人嘛，与上次一样的休闲打扮却还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等发现这人是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暖暖的疑惑代替了单纯的关注。
　　邵辰炀看到暖暖一脸纳闷儿表情时难得的扬了下嘴角儿，问她：“这是你的店？”
　　暖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字给他看：“不好意思，我不会说话。是我家的店，有事？”
　　邵辰炀一愣，才想起上次见面她自始至终的沉默，毕竟暖暖去了也只是坐在旁边看他们打牌，没什么机会对话，原以为她只是文静不爱说话而已。
　　邵辰炀说了声抱歉，暖暖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
　　看看身后理发店的招牌，他说：“有重要的事，需要剪下头发。”
　　暖暖盯着邵大总裁整齐帅气的发型看了又看，不过这个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淡定模样，最后还是忍住没问，点点头带人进了店里。
　　理发店面积不大，没有花里胡哨的图片和产品，只摆了基本的设备、沙发和椅子，布置的干净温馨。暖暖示意邵辰炀躺到洗头发的椅子上，自己打开热水器试了试水温，便开始为邵辰炀洗头发。
　　邵辰炀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感觉到温热的水浸湿头发，有手指轻轻的按摩头皮，然后是微凉的洗发液……很少有这种经历的邵辰炀竟然觉得很舒服，尤其是鼻尖除了洗发液的味道，又感受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淡淡馨香。
　　除了馨香，吸引邵辰炀下车走过来的还有那天晚上的悲伤。碍于世伯的情面，他接受了唐在仁的邀请，做客唐家。他知道唐在仁是想接一些辰华的业务。麻将打得心不在焉，想着明天要不要带何助理去应付一下老爷子，免得又弄来一些莺莺燕燕烦他。听唐在仁介绍这是公司的员工，也是他妹妹的好朋友。对方点头致意后坐到他的旁边，素着一张脸，头发还湿湿的，与公认的美女何以萱坐在一起就给人感觉淡淡的，不过好像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奶香味从旁边传过来，不讨厌。从唐家出来，就看见那个女孩子在小区里一圈一圈的走，是很认真地走，眼角仿佛还闪着泪光，那神色很悲伤，很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什么都看不见。
　　在邵大老板分析自己心理的时候，暖暖的心中却只有一种想法：老板的朋友，明显的大咖，还是小心为好。所以只是按照邵辰炀原来的发型，做了简单的修剪，因为实在是觉得他的头发其实根本没有修剪的必要。暖暖心里不免腹诽，看来这人有些吹毛求疵，不过这种人或多或少应该都有点极端的小毛病吧。
　　好不容易送走邵辰炀，暖暖总算松一口气。本想下次见到糖糖或唐哥的时候说一下，后来忙东忙西地便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
　　剩下的两天，暖暖不是窝在家里写写画画、帮母亲照看理发店，就是背着相机四处游荡。不大的城市，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回京的前一天，给母亲做好晚饭，暖暖留了张字条便出门了。想了好多天，最后还是决定再回去看看。
　　小城西北角的这个校园应该是暖暖记忆最深刻的地方。这里有暖暖痛苦挣扎的中学生涯，也有暖暖甜蜜难忘的初恋回忆。燕城一中的门卫处，看大门儿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张大爷。上学那会儿，张大爷刚刚退休来到这里，现在已经头发花白了。好多次，周延和暖暖都是跟张大爷软磨硬泡好长时间才能溜出校门，其实就只是为了去学校对面的餐馆吃个炒饼……
　　张大爷看见了站在围栏外的暖暖，笑眯眯地问：“呦，好长时间没见了，听说已经在京城工作啦？”
　　暖暖笑着点点头，拿手指指不远处的教学楼，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过去，又笑嘻嘻地看着他。
　　张大爷也不客气，呵呵地笑着接了过去：“进去看看吧，还没开学正好没什么人。”
　　进了大门，走着几年前走过无数次的路：经过操场，那里曾经有暖暖引以自豪的八百米。当气喘吁吁地穿过终点，周延在旁边兴奋地挥着手臂……经过餐厅，那里曾经有暖暖最爱吃的蘑菇肉片，以及每天饭点，远远注视地目光……经过宿舍，那里曾经有晚自习相伴散步的身影，不经意间的碰触都会让两个人的心砰砰直跳……
　　到那所教学楼前。半封闭的教学楼静悄悄地立在那里。一、二、三、四……暖暖仰着头从左到右数着教室，四楼第六个教室，那里曾经有对数学题头疼万分的暖暖，也有自习课上呼呼大睡的周延；那里曾经有学习到深夜的暖暖，也有陪在身边调皮逗笑的周延；那里曾经有无数想怀念想忘记的过去，但却永远不会再有16岁的暖暖，和16岁的周延。
　　眼睛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变潮湿，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有些人、有些事，发生了就会永远烙印在脑海里，某个时刻、某个场景，扎的心脏一跳一跳的疼。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在暖暖雾气的眼睛里，四楼的那个教室突然走出一个身影，模糊中熟悉又陌生。下意识地，暖暖躲进了楼梯间的后面，听着那个人下楼的脚步声，看着那个人的远去的身影。
　　原来不只她一个人在怀念啊。不管怎样，幸好。
　　只是，岁月流逝，当时的伤虽然消失不见，那痛却依旧还在，隐隐发作。
　　当我还没放下，还不能坦然面对你的嫌弃，即使怀念，也不愿相见。这样，至少我还是骄傲的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