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铅笔字》四月影树

1、氤氲的红灯笼下

　　已记不清有几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城市里有喧嚣闪烁的霓虹灯，却没有小镇上晕红祥和的灯笼。
　　原来，漆黑的夜里，一片一片的红也可以给人摇曳的梦境，有些事情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该忘记的也就忘记了。
　　璀璨的烟火绽放在空中，旁边的母亲扯了扯暖暖，“拿相机拍下来吧，多漂亮啊”。
　　暖暖微笑着摇摇头。
　　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她从来都不会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从小如此，除了，除了周延那件事。
　　那时候是高一吧。
　　高中一年级的小孩子懂什么是爱情，只是好奇罢了。暖暖连这好奇都少了，因为她没有资格。凭借多拿出来的三千块钱的赞助费，她才有机会和这些同学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看书学习。
　　家里爆发那场战争是意料之中的，毕竟放在别家或许不算什么的三千块钱在自己家也是个大数目了，只是没想到父亲发狠甩出的板凳撞在额头上疼得能让人晕过去。幸亏医生说那块儿疤过几年就会变淡，剪成长长的发帘遮住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说起来，暖暖读的这所学校算得上是名符其实的名校了。虽然地处这样的小镇，每年的升学率却足以吸引周围地区的学生，甚至是大城市的孩子。
　　在开学的第一天，暖暖就知道了周延。她的同桌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儿，刚坐到一起就噼里啪啦把全班的男生都品评了一遍。暖暖一边看书一边若有似无地听着，只记得当她说到“周延”两个字时突然停住了，面若桃花两眼放光地嘿嘿笑着，然后偷偷向最后一排瞄去。暖暖随着她的视线也好奇地回头，正撞上了那双黑亮的眸子……从那时起才知道，有个词形容某些人的眼睛真得很贴切：灿若星辰。
　　后来暖暖得以靠周延很近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很黑很亮，睫毛更是又长又卷，就像暖暖在商店橱窗里看到的洋娃娃。当时周延摆出一副很牛的样子显摆，说自己的眼睫毛可以撑起四根火柴呢，暖暖翻个白眼儿在纸上写道：“不信！”周延说有机会一定要证明给她看，后来，后来一直也没找到这个机会。
　　五岁那年，暖暖发高烧烧坏了声带，从此便不能发出声音了。这并没有影响暖暖的学习，也没有影响到暖暖交朋友。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懂手语，她就用写字和人交流。暖暖最喜欢用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她不仅将自己想说的话用铅笔写成字，还将自己的情绪用铅笔画出来，周延也总是惊叹暖暖笔下这些小纸条的生动可爱。
　　吃完年夜饭，冲个热水澡，暖暖照习惯懒懒的躺在沙发上，陪母亲看着电视闲闲地聊天，手机就响了，是糖糖发来的短信：“快来救我~打了好几圈了也不糊牌，再输下去连你我都得送给别人了。”
　　暖暖抿嘴笑了笑，她能想象得出爱财如命的唐大小姐在牌桌上抓狂的样子。两家同在一个小区，离得不远，嘱咐了母亲两句，暖暖在绒衣外一裹羽绒服就出门了。
　　糖糖其实不叫糖糖，而叫唐果仁。从糖糖知荣辱开始到现在的二十多年里，她不停地埋怨老妈嫁了这么一个没水平的老公，连带害她有了这么个娱乐大众的名字。鉴于糖糖对自己名字的不齿，每次“聊天”时，暖暖都在纸上给她画一个可爱的棒棒糖作她的代号，糖糖的名字也就叫起来了。
　　一进门，糖糖就从客厅跑出来，抱住她说：“旺财，你终于来了！”牌桌上的其他人听见这个称呼都笑了起来。
　　暖暖能得到这个“殊荣”还得从另一桌麻将说起:同样是糖糖的牌运不好，正巧儿赶上暖暖来了坐到她旁边，结果牌风陡转，让糖糖赢了个盆满钵满。自此之后，每每牌运不好，糖糖就会呼唤她来“冲喜”，这个方法屡试不爽，暖暖也就成了糖糖家的“旺财”。
　　听见笑声，糖糖才松开她开始介绍客人。糖糖的哥哥，唐在仁，也是暖暖公司的老板，暖暖毕业后就进了他的广告公司，因为糖糖的关系，唐哥对暖暖很是照顾。何以萱是糖糖和暖暖的大学同学，暖暖和这位学校的风云人物本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有糖糖在中间，也算是能聊上两句。
　　所说的客人应该就是剩下的这位。其实一进门暖暖就注意到了，看似普通平常的休闲装，但是那份疏离和淡漠使得整个人的线条看上去很硬朗。原来只听说人靠衣装，现在看衣服也是要靠人来衬托的。
　　后来暖暖小心翼翼地告诉邵辰炀，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人。等暖暖听了邵辰炀的回答却笑得像极偷了腥的狐狸，邵辰炀用罕见的无奈口气说：“再不好惹的人不还是栽到你手里了。”
　　对方只是点点头示意，却不让人觉得怠慢，好像理应如此。暖暖回以浅浅微笑，心想看来是个大咖，等看到有名的冷美人何大美女也唇边含笑温柔以对时，马上又把对方提高了一个等级。不过这跟自己关系不大，暖暖便自然地坐到了糖糖身边，同时，也是大咖身边。
　　几圈下来，意外地，糖糖还是在输。相反，之前赢得不多的邵辰炀手边的筹码却越来越多了。最后，连难得开玩笑的唐在仁也笑说糖糖的旺财“叛变”了，这次不旺糖糖，反而旺邵总了。唐大小姐连忙耍赖说不玩了。唐在仁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也该说正事了，好不容易把邵辰炀请到家里，总不能只是打打牌就算了。于是三人去书房坐坐，只剩下糖糖和暖暖收拾牌桌。
　　看着糖糖欲言又止的样子，暖暖在心里叹了口气，掏出纸笔写到：“想说什么？”
　　糖糖抬头看了下暖暖的脸色：“他回国了，你知道吗？”
　　暖暖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糖糖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没出息的样子。当初人家不声不响地带着美女出国了，现在又不声不响地回来，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死不活的样子啊。你能不能争点气，找个高富帅带到他跟前，无声地甩丫两巴掌呢！”
　　暖暖看着糖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反而弯嘴笑了。糖糖就是这样，在她眼里，老觉得暖暖脾气好会被别人欺负，一有事儿就恨不得挽起袖子冲在最前面当暖暖的护花使者。
　　如果是曾经的那个“护花使者”，他肯定不会害怕在遇见旧情人时暖暖会软弱，因为周延知道，而且深刻体会过，这个女生虽然不能说出任何绝情的话，却绝对会倔强地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悲伤，好像真的丝毫不在乎。
　　暖暖向糖糖保证，即使真的碰见周延，自己也不会怎么样的，用最通俗的话说，毕竟早已物是人非。
　　只是，暖暖从唐家出来后，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
　　除夕的夜，竟然应景的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地上积起了厚厚一层。在小区昏黄的路灯下，慢悠悠的一步一步重重踩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荡在心头。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心里的那双眼睛也被这声音慢慢荡出去，暖暖才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几年前就一直存在心里的故事，等到现在终于有勇气写完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