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柏麟璇玑同人之吾心不悔》江城子规

2、第一章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映在窗外一列列满载着嫁妆的马车上。今天是安南将军江家小姐出阁的日子，街上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屋内侍女伸长着脑袋，手上活儿有一搭没一搭，胭脂画歪了也没察觉。

　　李妈妈劈手夺过胭脂，一指头戳脑门上，喝骂：

　　“死蹄子，再给我心不在焉，仔细你的皮！”

　　小丫头唬一跳，低头看杌子上的人。

　　女子一身红衣，坐着动也不动。血红的胭脂蜿蜒成线，从颊边一直蔓延到冰冷的眼尾，泣泪成血，戾气滔天，活像索命的女鬼，吓得小丫头连退几步。

　　李妈妈狠瞪她一眼，用帕子将胭脂擦拭干净，又拿过妆篦细细妆扮。不一会儿，一个空明秀美的美人出现在镜前。

　　她对自己手艺十分满意。

　　“揽月可是我们教坊司最美的姑娘。”

　　小丫头本看的愣神，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她看看窗外，嗤笑道：

　　“我听说那江小姐同揽月姑娘是表姐妹。同样是成婚，人家是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她却被打发到魏国和亲。生的再美，命不好也是白搭！”

　　李妈妈气得想拧她的嘴，可小丫头吐吐舌头，飞快的跑了。她气喘吁吁撵了几步，惺惺作罢。回转身，不禁叹了口气。

　　昔日威风凛凛的将军之女，沦为教坊司头牌，已是不幸。如今还要离开故土，远嫁和亲，实在可怜。听说这安南将军，当年是作为褚家副将起家的。今日他家姑娘十里红妆，褚家小姐却得背井离乡，实在令人唏嘘。

　　感叹间回头，揽月已蒙好红盖头，安安静静等着。

　　“妈妈，走吧。”

　　语声平静，温柔乖巧，听得李妈妈心一软。

　　小心将人搀起，新娘迈开步子，足下哐当声不绝。裙角扬起，指粗的锁链泛出冰冷的寒光。这哪里是新嫁娘，死刑犯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揽月倒是没什么情绪，对周围复杂的眼神视而不见。

　　凭她的身份，穿了琵琶骨，挑断手脚筋也不为过。只以精钢缚足，已算给足了旧交情面。

　　两人上了马车，车队同送嫁的江家擦肩而过，很快出了城门。

　　暮色渐沉，当月光透过帘缝撒入车中，一路安坐的新娘蓦然抬起了头。

　　李妈妈没有发觉，朦胧的月光倾入时，轿中忽然闪烁起淡蓝色的光晕。

　　星星点点，缓慢汇聚到一起，慢慢向新娘靠拢。

　　正当蓝光就要触及鲜红的嫁衣时，新娘身上忽然弹出一道金光，凝结成结界，将弥漫的蓝点弹开。

　　蓝点散尽，金光又化成长练，回旋在新娘周身停住，下一刻，陡然收紧！

　　揽月不禁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忽然往下栽倒。她一手攀上窗沿，咬牙撑着才没匍匐在地。

　　若不是这东西，精钢锁链又算的什么，便是千军万马她也不惧！

　　“揽月，你怎么了！”

　　李妈妈伸手去扶，却发觉短短一刻功夫，揽月身后衣衫已被冷汗沁湿。

　　她细白的指紧紧扣在窗沿上，手背青筋凸起，指间深嵌，入木三分。刻骨的恨意从红盖头下溢出。

　　“总有一天，我会杀光这些鼠辈，一个也不会放过！”

　　墙倒众人推，当年的褚大将军何其风光，锋芒一度盖过天子。一朝失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跳出来踩一脚。李妈妈很理解这番心情，但世事本就无常，也无可奈何。

　　“揽月啊，这都是命。”

　　“命？”揽月从剧痛中缓过来，端正坐好，整理衣衫，“我从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没入教坊司算什么，远嫁和亲又如何，只要她还活着，总有一天她会杀回来。让欺她负她之人，一一血债血偿，还她褚家一个公道！

　　齐国，她褚家守得，也杀得！

　　正想得出神，安静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不许走！”

　　随着这一声呼喝，车队陡然停了下来。

　　这熟悉的声音听得揽月心中一紧，手心慢慢握紧。

　　李妈妈下车一看，冷汗都流了出来。就这一会功夫，车队已被团团围住。数十个官兵手持刀兵，虎视眈眈的对着。

　　褚将军在位时树敌无数，莫非是昔日仇家，连褚家孤女也不愿放过？

　　正当李妈妈惊疑不定之时，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

　　那人着一身红衫，长身玉立，相貌风仪十分出众，可周身气质凛冽，让人一看便心生畏惧。

　　他紧紧盯着马车，问道：“车中所坐何人？”

　　此人一看便是久居上位，地位不凡，李妈妈不敢得罪，小心答道：

　　“回大人，车上乃是圣上亲封的揽月公主。”

　　话音刚落，那人垂首扫了一眼，李妈妈只觉一股压力迫面而来，瞬间跪倒在地。

　　“我问她姓甚名谁，是何身份？”

　　李妈妈匍匐在地，颤抖答道：“奴，奴只知道她是褚将军之女，至于名讳，奴位卑不得知。大，大家都唤她揽月。”

　　他闭上眼，眉头颤抖。

　　揽月……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的姓名不能说给外人。但我悄悄告诉你，我的名字在天上。”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不敢看车内，只用手一指。

　　“你，去把她带下来。”

　　李妈妈身子一顿，犹豫半响，想到揽月平日为人，终是俯首叩拜：

　　“大人，就算褚家从前曾得罪过您，可如今都已经死绝了。您大人大量，何苦同个可怜的孤女计较？更何况，她现在已算是魏国的人了，您不能......”

　　话未说完，李妈妈心口一痛，往后倒去。

　　他一脚将人踢倒，犹未解气，抽出长剑直指咽喉，眼中是嗜血的红。

　　“她不是魏国的人！她是，是......去把她带过来，听见没有！”

　　这人已然疯魔，李妈妈连连摇头，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

　　剑锋抬起，寒芒闪烁之际，眼前红影一闪。

　　新娘不知何时下了车，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李妈妈身前。

　　即便被红盖所蒙，看不清脸。但那身段，他再熟悉不过，握剑的手颤抖不能自已。

　　他踉跄着上前，颤抖着伸出手，缓慢的，将盖头揭开。

　　熟悉的眉眼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他眼圈微红，眸中满是痛悔，许久才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

　　“璇玑。”

　　她偏头避开他的手，冷冷的笑了。

　　“柏麟，你怎么能，又怎么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哐啷”一声，长剑掉落。

　　柏麟苍白着脸，踉跄着退后一步，茫然的摇着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错了，一切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

　　一年前。

　　齐魏两国比邻而居，国力相当，征战不断。每逢重要的朝会，战和是必争之题，就连朝堂百官，也划分成主战派和主和派两方阵营。

　　今日小朝会经过一段小摩擦后，又以主战派的胜利告终。

　　罢朝后，褚小将军刚想得意，扫了一眼周围，没看到想见的人。立时丢下嘲讽手下败将的打算，匆匆往外奔去。

　　这一追，硬是从皇宫一路追到了京郊小道。

　　终于迎着漫天霞光，找到了人。

　　“柏麟，你等等我！”

　　远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听到喊声，一驻足，一回眸，眼底仿若星河。

　　即便日日相对，计都仍被好友的容色耀花了眼，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朝，朝会上多谢你为我开脱。柏麟你别生我气，我知道我不该动手，可他们说的实在太难听了。”

　　斜阳下，柏麟眼神平静，没有一丝埋怨。

　　“我没有生气。陛下属意开战，你已经赢了。不过是败者几句恼羞成怒的话，你何苦计较。”

　　计都瞥了瞥嘴，不屑道：

　　“他们没本事，奈何不了我和父亲，还敢对我母妹出言不逊，活该被打。”

　　柏麟叹息的摇了摇头，“在战场上，你尚知晓穷寇莫追的道理，怎一到朝堂，就不清醒了。”

　　计都爽朗的笑了笑，面上很是得意。

　　“因为我知道，柏麟一定会帮我的。今日若不是你在陛下面前替我说话，我免不了要被治个殿前失仪的罪了。这些该死的主和派！”

　　计都的笃定不是没道理。自相识以来，柏麟一直偏帮着他。不知不觉，已经十四年了。

　　冥冥中，甚至有种错觉，这样的生活，何止过了十几年。仿佛他生来就该为他付出。

　　但时间久了，也是会厌倦的。

　　“计都兄莫非忘了，我也是主和派。”

　　柏麟这一说，计都才想起，柏麟，乃是二十年前，力争主和的前柏相之子。

　　想到此，计都说话有些磕巴，“可，可柏麟是不一样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看到好兄弟难得的局促，柏麟心情稍霁，起了逗弄之意。

　　“有何不同，总归是与你褚家对立的人。”

　　“因为，因为……”计都绞尽脑汁的憋了半天，忽然双手一合拳。“因为柏麟是我未来的妹婿！”

　　“对！柏麟跟我们才是一家的，自该替我，替妹妹出头的。”

　　计都一点顾虑都没了，将手搭在柏麟肩头，笑道：

　　“妹妹就快及笄了，也该是时候商讨你们的婚事了。说起来，她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她呢！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没见过她长大的模样吧。不是我吹，我妹妹出落得可漂亮了，绝亏不了你小子！”

　　计都的妹妹……

　　柏麟不禁想起了十四年前，那个他亲自庇佑着出世的孩子。他依稀记得，她小小的一团，依偎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乖巧听话，令人心喜。如今，就要成为他妻子了么？

　　“至于脾性，你不必担心。大家都说妹妹同我神似，仿若双生。你我如此投契，我妹妹也定然投你所好。”

　　计都说的痛快，没发觉柏麟的面色瞬间淡了。

　　为他一人鞠躬尽瘁不够，还得捆绑着他，为褚家死而后已一辈子才能罢休么？

　　这样的人生，想想就觉得厌倦。

　　计都丝毫没有察觉，因为自己一句话，妹妹风评被害。

　　一边同好友归家，一边喋喋不休的吹捧自家小妹。只说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肚子发出异样的响声。

　　柏麟不禁叹气，他同这二傻子计较什么。刚想从怀中拿出什么，风中忽然传来一丝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