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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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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激斗,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萧慕蔺受止殇剑鸣蛊惑,此刻也没有清醒过来,实在是他心结太重,只听得耳边有声音飘飘渺渺的,像是在喊他,又像是叱喝。
忧奴已是受伤不轻,主人又头疾发作,正是需要萧慕蔺的时候,看他这般模样,以为是被吓住了,不由又气又急,怒道:“萧神医!你也太没用了!”
喜怒则瞧出一丝异常,递了个眼色,让忧奴闭嘴,轻声道:“萧神医,主人头疾犯了,还指望你呢,你振作一点。”
宋幼棉眼见他泪流满面,身体发抖,那张百般好看的脸苍白无血,具是痛苦神色,心里就涌起一丝疼惜,忍着头痛,伸手替他拭泪,柔声道:“萧兄,没事了。”
这轻轻的一拭,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幼时他受尽白眼,同伴嘲笑他没爹,邻里对他娘指指点点,后家中遭变,又遭舅舅遗弃,好不容易从死人牢里出来,却是拿别人的命换的,他虽活下来,跟着师父,可在师父心里,他是不存在的,他以为这些在十三岁之前发生的事他忘了,其实他从来都没忘!
他轻轻贴着温暖的手掌,就算是虚幻,也且让他沉迷一刻吧。
宋幼棉实则已头痛欲裂,可萧慕蔺滚烫的泪水落在掌心,让他怎么都收不回手。
萧慕蔺也真只依赖了一刻便从中挣脱出来,他看向眼前的人,又惊又喜:“宋兄!”
宋幼棉努力露出一抹笑:“是我。”
萧慕蔺一见他脸色,就知他头疾犯了,抬袖擦掉眼泪,转眼一看,忧奴喜奴也在,顿时有些难为情,可此时更要紧的是为宋幼棉治头疾。
一番施针后,宋幼棉盘膝打坐,他又为忧奴喜奴处理伤口,那伤药一敷到伤口上,忧奴顿时痛得呲牙咧嘴,呼呼吸气。
“这伤药好是好,就是敷上去的时候疼,忍一忍吧。”
忧奴猛吸了两口气,难得一表歉意:“当初我还以为你娇弱,原来这药用上真的好痛!是我误会萧神医了。”
萧慕蔺轻轻一笑,返回身为宋幼棉探脉:“你受伤了。”
宋幼棉脸上青色之气正在逐渐褪去,闻言道:“若不是我头疾犯了,那人伤不到我,幸好萧兄的灵药,不然我昨夜恐怕命丧他手了。”
忧奴问道:“主人,伤你的人是谁?”
宋幼棉忽沉思起来,伤他的人应该是谁?他得想一想。
又听忧奴道:“主人,风长欢死了,他们说是我杀的,真是岂有此理!”
宋幼棉道:“风长欢武功平平,那是跟他父亲与师叔比较,单论起来,此人功夫不弱的,你还杀不了他。”
一叹道:“若是他不死,日后难不保成为一代大侠,可惜!”
几人看向风长欢的尸身,陷入沉默。
就在骆儿笑半缘道人与顾轻鹤交手时,风子玉夫妇已急匆匆踏进门来了。
左秀作为风子玉的师弟,见了师兄到来,非但没有半点开心,反而一脸忧色。
众人均转头朝入门处看去,只见一对璧人疾步走来,若不识得的人见了这夫妇二人,绝不相信此二人已年过半百,这两人看着十分年轻,也都十分出众。
风子玉年轻时人称“玉山公子”,不单剑术了得,更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美男子,他的妻子李香梧更是三十年前名动天下的李氏双姝中的姐姐。
顾轻鹤即使在骆儿笑与半缘道人围攻下,也都不曾移动半分,始终稳稳护在门前,这时见了风子玉夫妇,一立身,手中止殇出鞘,一剑钉出,快如闪电,几乎同时击向骆儿笑双刀及半缘道人拂尘,两人只觉手上一麻,心下大骇,忙退了开去。
顾轻鹤收剑回鞘,对着风子玉夫妇恭敬行礼:“晚辈顾轻鹤,见过风前辈李前辈。”
风子玉不愧有玉山之称,面如冠玉,气度高雅,也无轻视后辈之意,点头道:“顾少侠,好身手!”
顾轻鹤道:“前辈谬赞了。”
左秀上前道:“师兄,师嫂。”
两人冲左秀点了个头,然后众人便挨个的上前礼喧,柴端宁一见李香梧,未语泪先流,李香梧也很心疼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当即揽了她安慰,接着环视众人,与她视线接触的人,莫不大感惊艳,这女子已年近五十,竟还这般貌美,果然不妄称“天下双绝”。
李香梧看了一圈,不见风长欢,便问道:“端宁,欢儿怎不在?”
这一问,柴端宁更哭得厉害,众人也都低下头来,风子玉感觉不对,问左秀道:“师弟,发生什么事了?”
左秀红着眼睛,哽咽道:“我对不住师兄,欢儿,欢儿给人害了!”
“什么!”李香梧推开柴端宁,上前喝问左秀:“你说什么!欢儿在哪里!你快说!”
左秀朝灵堂看去,双目立时红了,风子玉和李香梧同时看向灵堂,只见大门紧闭,只有顾轻鹤站在那里。
李香梧一时不明白“给人害了”是何意,也是不愿意相信,心里又急又怕,见众人看向顾轻鹤,也就自然把他当作害风长欢的人,只见她一张秀美的脸忽现狰狞,怒喝道:“是你害了欢儿!他人呢!伤得重不重!”
柴端宁泣不成声地道:“香姨,欢哥给人害死了!”
李香梧顿时如遭雷击,脸色雪白,身体一软,猛地后退,风子玉受的刺激不比她小,虽伸手将她搂住,身子却抖得厉害。
风子玉自从二十六年前失去挚爱后,整个人变得清心寡欲,不争名利,将厚望全寄托于独子风长欢身上,这时听了这噩耗,怎能不急不怒不悲不怨,当即运力喝道:“欢儿!”
这一喝,在场众人顿时耳中轰隆隆作响,气血翻江倒海,就连灵堂里的四人也被这强大内劲震得气血不宁,忧奴喜奴本就身受内伤,顿时又呕出一口血。
萧慕蔺就在宋幼棉面前,这声音一起,宋幼棉便伸手点了他几处大穴,自己运气调息。
忧奴骂道:“他奶奶的!以前还说江湖没有高手,这两日竟都聚到无花坊来了!”
喜奴担忧道:“恐怕是风子玉来了。”
萧慕蔺虽也感气血翻涌,却因有宋幼棉照拂,比忧奴喜奴受到的冲击轻得多,他看向宋幼棉道:“这下糟了,风长欢的死恐怕我们说不清楚了。”
宋幼棉静静地没有说话,好一会才睁眼道:“我们出去。”
顾轻鹤正待解释,灵堂的门在此时从里打开,风子玉先是看向宋幼棉,李香梧则是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风长欢,当即双腿一软,踉跄着奔了过去。
“欢儿!”李香梧看着风长欢的尸身,伸出手想抚摸,又不敢,那张不久前还鲜活的脸,此时灰败毫无人色:“欢儿!这是怎么了?娘前夜还梦见你,把端宁带回昆仑了,你怎么躺在这儿了!”她忽一扭脸,寒气逼人地看着萧慕蔺几人:“欢儿是谁害的!”
柴端宁厉声道:“香姨,就是他们害死了欢哥!”
李香梧忽冷静下来,连连道:“好!好!”说着一掌便朝离得最近的萧慕蔺拍去。
宋幼棉身影一闪,挡在萧慕蔺面前与她对了一掌,他拿不准李香梧身手如何,只用了三分力,却也震得李香梧身子移了两寸,原来这李香梧是嫁给风子玉之后才开始习武的,习的又是剑法,内力不高,连宋幼棉三分力道也接不住。
风子玉本深陷丧子之痛,眼见夫人不敌,心中悲痛化着仇恨,几十年来,他还未有过这般噬心烧骨的恨,当即也一掌朝宋幼棉拍去,他这一掌全力而出,周边人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灼热之气拂过,像给火烧着了一般,立马退开。
宋幼棉感受到这股纯阳内劲威力,他本受了伤,自知不敌,硬着头皮一接,却借着身法巧妙地一退,饶是如此,也给震得心肺一荡,吐出口血来。
忧奴喝道:“人是我的箭杀的,你冲我来!”
风子玉恨声道:“好!你承认就好!”说着第二掌又出。
宋幼棉拂开忧奴,又接了一掌,这一掌震得他直撞到墙上去,又喷出一口血。
萧慕蔺心下一慌,这么下去,宋幼棉定给风子玉杀了,他着急中看见地上风长欢的尸身,顾不得许多,就地一滚,一把抓住风长欢的尸身,喝道:“住手!不然我毁了他……”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李香梧一时没看护住儿子,大惊失色,叫道:“不要!”
风子玉果然住手,玉清子道:“萧公子,我看你不像此等大奸大恶之人,此事万万不可!”
萧慕蔺哪里愿意这样做,不过是救人心切,他记得师父曾说,他看着心善,实则阴诡,逼急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主意都想得出来,这么一想,落在风长欢脸上的手就不住发抖,他真是这样的人吗?
宋幼棉道:“萧兄,放了风少侠,若是我的死能减轻风掌门丧子之痛,能让风掌门冷静下来,查出真正的凶手,也算死得其所。”
柴端宁忙道:“风叔叔,你千万别上他的当!”
左秀也道:“师兄,害欢儿的箭便是他手下人的。”
骆儿笑与半缘道人方才围攻三人,自然希望凶手便是那三人,也跟着附和。
风子玉寒声道:“你以为你如此大义凛然,我便会饶过你!”
宋幼棉苦笑道:“我只是想让风掌门知道真相,以慰风少侠在天之灵。风少侠伤处的无羽箭确是我手下人的,可若是我手下人区区三招两式便能杀了风少侠,那是万万没这个能力的。”
风子玉沉默下来,李香梧道:“那是谁杀了我儿!”
宋幼棉道:“不瞒夫人,风少侠遇害时我正在现场,可惜……”
“什么!”李香梧想站起来,可又怕萧慕蔺伤害风长欢,只盯着宋幼棉道:“那你为何不救他?”
众人也想,以宋幼棉的身手,想要救人实属不难,为何不救?其中有什么隐情?
一些人则想,这少年张狂跋扈,下手狠辣,钱氏兄弟至今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谁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说不定人就是他杀的。
左秀柴端宁雀花银三人却已变了脸色,在场众多高手,若是这少年一出口,他三人必毙命于此,而左秀是风子玉的师弟,眼睁睁看着侄子惨死而不救,更该死。
只听宋幼棉道:“夫人有所不知,风少侠遇害时,我已无力施救,方才交手,想必风掌门已探出我受了伤。”
风子玉本就是个极为有原则的人,即使爱子惨死,他悲伤愤怒,却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这时已逐渐冷静下来,闻言道:“不错,你是受了伤。”
宋幼棉问道:“想必风掌门也探出晚辈功力的深浅。”
风子玉点头道:“你功夫很好。”
宋幼棉道:“伤我的人就在众人中,晚辈斗胆请风掌门猜一猜在场中人何人能伤我?”
风子玉没有看向众人,他心里已有答案:“不出四人。”
楚非我道:“宋掌门是说,伤你的人就是凶手?”
众人顿时神色各异,一些平时觉得武功不好自感惭愧的人这时却暗自庆幸,而与宋幼棉交手又败了的人也面带喜色。
刘不收和玉清子虽面色有异,却也问心无愧,不过是怕这少年为了开脱,胡乱咬人。左秀面部肌肉一跳,暗暗戒备。
这时顾轻鹤道:“幼棉,你既然知道,便从头说一说,好叫大家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也给风前辈李前辈一个交代。”
宋幼棉点了点头,朝萧慕蔺道:“萧兄,来我这里。”
萧慕蔺轻轻松开风长欢,他心里有愧,竟连头也不敢抬,更没有勇气看风子玉和李香梧,就那么默默走到宋幼棉边上,他经过风子玉身边时,心里有一种期盼,期盼风子玉一掌将他打死。
李香梧则赶紧将风长欢的尸身护在怀里,泪珠滚成一线,就这么一会,方才还光彩照人的美妇像是老了十来岁,萧慕蔺见了,心中更愧,润目水光涟漪,只需一眨眼便要翻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