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之风过无痕花有信》浮竹凉烟

63、各方算计

　　锦烟霞引动龙涎口之力攻击元邪皇，金雷村方圆百里已成泽国。
　　应龙师为确认元邪皇伤势，仍等在金雷村外。
　　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仍不见元邪皇身影。就在应龙师想离开之时，水面突然搅动。
　　元邪皇自水中浮起，面容不改威严，丝毫不见伤疲之态。
　　应龙师垂眸，掩住眸中情绪，“参见邪皇。”
　　元邪皇踏足地面，应龙师这才注意到，他还抱着个昏迷的女子，正是此前那个气息奇特的千弦羽。
　　“竟然还有活口！是我之疏漏，邪皇不如交我处理。”
　　元邪皇没动，只是道：“那只蛟龙，不差。她只做错一件事，背叛自己的种族，选择对抗本皇！”
　　睥睨的眼，看向面前微微躬身的应龙师，“同为四龙之脉，你应该记住这个教训。”
　　应龙师心中一凛，“应龙师与凶岳疆朝，永远效忠邪皇！”
　　元邪皇只睨他一眼，转身离开。
　　应龙师抬起头，看着元邪皇离开的方向，心思难测。

　　万里边城外，胜弦主率领魔兵，与苗军开战。
　　表面上，战况颇为惨烈，实际却是在双方的暗中推动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正当胜弦主与苍狼一触即发之际，天际殃云聚集。元邪皇自半空缓缓降落战场。
　　战场各处的御兵韬、风逍遥、夙等人，都分神关注，却发现元邪皇怀中似有一人。
　　那是……
　　元邪皇在长琴无焰身前站定。
　　丹殊……
　　胜弦主敛目，心中算计。“参见邪皇。”
　　“琴主？！”
　　御兵韬眸光微沉。这场战局，已经出现变数。
　　边城之上，撼天阙本就因没能出战心情不爽，就见靡颜毓秀突然一愣，而后便要冲下城墙，连忙伸手拦住她，“你做什么？！”
　　“琴主！琴主在他手中！”

　　战阵中央，元邪皇扫视战局，目光落在长琴无焰身上。“胜弦主，你尽力了吗？”
　　“无须邪皇动手，一个时辰内，无焰能攻下万里边城。”
　　“是吗？”
　　此时，万里边城内亮起一枚信号弹，随后便传来内城受袭的消息。
　　这本是双方事先布下的缓兵之计，如今，却是真的有人不愿撤了。
　　“将琴主留下！”千弦羽被擒，出乎众人意料，也使这出戏更为真实。毕竟，苍狼是真心想救千弦羽。
　　不说千弦羽与狼主是好友，单是她暗中救下撼天阙，便是有恩于他。苍狼如何能置之不理！
　　“哦？你，有这个本事吗？”只一句话，霸道的魔气已随之散开。
　　御兵韬上前，挥刀击散魔气，“王上！”
　　苍狼几次深呼吸，才咬牙下令，“撤退！”
　　边城之上，眼看元邪皇带走千弦羽，靡颜毓秀满心惶急却无能为力。
　　撼天阙皱着眉头，强行将她带走，“小丫头，想清楚你该做什么！”

　　战阵中，元邪皇听完长琴无焰内外夹攻之计，只道一句，“让本皇看你，如何摆布这一局好戏！”
　　长琴无焰看元邪皇旁若无人地将千弦羽带走，眸光微闪。转身，下令魔兵进攻万里边城。

　　苗军一路撤往龙虎山。那是事先便安排好的撤退地点。
　　一路上，靡颜毓秀都很沉默。直到上了龙虎山，众军安排好防御之后，她才找到苍狼与御兵韬。
　　“我要传信！”
　　苍狼思索一番，道：“如今我们退至龙虎山，传信或许会被魔军拦截。颜姑娘想传信何处？”
　　靡颜毓秀咬牙，“教坊司，还珠楼！”她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黑水城位置隐秘，不能随意暴露。还珠楼有百里潇湘代掌，教坊司也有探子在外。只要任意一方收到传信，琴主被擒的消息便能传回。”
　　元邪皇到来后，神蛊温皇将还珠楼借出作为据点。纵然百里潇湘不愿再管还珠楼，为了教坊司着想，他还是留下了，为各方统合传递消息。
　　御兵韬道：“琴主我们会设法营救。纵然传信回去，也只是增添担忧，无济于事。”
　　“你的重点在应对胜弦主，阻挡元邪皇。”靡颜毓秀前所未有的冷静，“救援琴主，需要让其他人来费神！传信回去，那个人……”她微微一顿，话音一转，“神蛊温皇一定会知晓！我就不信，他能置琴主不顾！”
　　御兵韬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与苍狼对视一眼，道：“我派人助你。”
　　苗兵，针卫，多路齐发，总有人能将信送到。

　　——

　　万里边城外，百里竹林中，竹叶簌簌而落。
　　祝云柔的神志逐渐清明。
　　睁开双眼，便见满目翠绿。稍微动了动，察觉身体意外地沉重，丹田内一丝内力也无，浑身上下的经脉无一不在叫嚣着疼痛。
　　还会疼，说明她还活着。
　　摊开双手，崩裂的虎口被上了药包扎好。
　　她抬眼环顾四周，便看见了坐在皇椅上的元邪皇。
　　他正闭目休息。呼吸很轻，若不注意观察，几乎以为他根本没有呼吸。
　　激战的伤势似乎并未对他造成影响，又或者，他只是隐藏了自己的伤势。
　　“不动手吗？”皇椅上，元邪皇睁开双眼，看向祝云柔。
　　“你封了我的内力。”
　　“内力被封，杀心也一同消失了？”
　　“我是说。你只封了我的内力，制住我的功体，却没杀我，甚至还为我包扎了伤口。为什么？”
　　“杀你，只需动念。放你，是本皇恩赐。”说完，他看着她，似在等她回应。
　　对于他高高在上的话语，她没有过多的反应，仍在问先前的问题，“你不杀我，是因为凤君吧？九曦，是凤君的名字？”
　　元邪皇意味不明地一声轻哂，“你该庆幸，你有他的力量保护，否则烛龙之焰，能让你灰飞烟灭！”
　　“……我见过凤君了，就在你降临之前。”
　　元邪皇微微一愣，轻声低语，“可惜……是吾来迟了。”
　　“你又怎知，是来迟，而不是他放弃了。”
　　杀意陡现，他记起缺舟身上细微的灵力波动。
　　但随后，杀意又渐渐消散。元邪皇恢复平静，“你不明白。”
　　残存的血脉，一个小小花灵，如何能明白呢？
　　“那你，明白吗？你沉睡千年，凤君却是以一缕执念，清醒地看过人世千年沧海桑田。”
　　千年的光阴，让他动摇了吗？凤凰本就是极重情的生灵，也极易被他人的情绪感染。或许，他该赐九曦战死的荣耀，而不是让他存续千年，等待他重临人世。
　　元邪皇沉默片刻，道：“仍是，吾来迟了。”
　　正为了那千年的执着，才不允许有人阻拦他的脚步！
　　“所以。”祝云柔缓缓说出了心中的猜测，“你承诺凤君，要让他看到九界归一，始界重临！”
　　元邪皇对凤君的态度，凤君千年执念，都指向一个问题，元邪皇的目的！当初始界九分，鸿蒙散尽，凤凰一族无法存留于世，但为什么要跟随元邪皇进入魔世？魔气与凤凰灵气相克，魔世并非凤凰一族最好的归宿。即便元邪皇与凤君情谊甚笃，凤凰一族也不会全族跟随，甚至不惜浴火化丹殊为他提供帮助。凤君灵体消散，又为何要以执念存续千年？除非元邪皇的目的，根本不是一统九界，而是始界重临！
　　杀意袭身，祝云柔不惧不退，“我猜对了。”
　　他们分明并不相像，元邪皇却从祝云柔身上看出几分旧友的风采。
　　闭目，杀意消散。
　　“不灭口吗？”
　　“吾要你，见证吾一统九界的荣光！”
　　祝云柔沉默着站了会，迈步往竹林外走。
　　“你最好不要离开方圆十里。我不会杀你，不代表别人不会。”
　　“我只是口渴，去找水喝。”
　　“……哈！”极轻的一声笑，消散在林间。

　　——“杀你，只需动念。放你，是本皇恩赐。”
　　——“我不喜欢你高高在上的语气！我是羽族凤君，不需你手下留情！”
　　久远之前，那个小小年纪就敢与自己约战的凤君九曦，终于还是在时光中，模糊了容颜。
　　千年之前，随他出战人世，永远支持他的种族，在千年之后，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自远古醒来的魔者，身边再无同伴，只余他一人，紧抓着千年的执念，不愿放手。

　　祝云柔并没有走出太远，因为胜弦主正在竹林中。
　　“琴主留步。”
　　“胜弦主，许久不见。替元邪皇征战四方，可还顺利？”
　　“已攻下万里边城。对琴主而言，算是顺利吗？”
　　在苗疆吗？得到答案，她便不再多问，只道：“真是进军神速。”
　　暗暗打量一番千弦羽，见她步伐沉重，便知她内力受制。长琴无焰又道：“邪皇有令，琴主不能离开。”
　　“我来取水。”
　　长琴无焰轻笑，挥手，有人送上茶水。
　　祝云柔淡然接过，道了谢，返身走回林中。

　　——

　　海境出口，一道人影出了海境，飞快地没入密林中。
　　海境为防被魔军找到真正的入口，全面封锁备战。外界的消息难以探查，海境的消息也难以送出。
　　景行虽重伤未愈，但几人中唯有他能联系黑水城与教坊司，且他身为魔族，遇上魔兵也更容易蒙混过关，是以这一趟，只他一人离开。
　　此前对战元邪皇时，祝云柔寻机将紫金钵交给北冥觞。景行此行便是要将紫金钵送出。
　　地门一战，景行与玄狐同行，半路遇上了赶来的四大天护。景行以阵法拖住四人，让玄狐进入地门深处。后来地门被破，元邪皇率魔世大军到来，景行为寻玄狐拖延了离开的时间，并不知紫金钵为何会在祝云柔手中。
　　想到祝云柔，景行便不由得担忧她的安危。若非蛊虫并未示警，他也耐不下性子在海境留那么多天。
　　今日他离开，明面上是受北冥觞所托，外出为鳞王寻医。
　　金雷村战后，鳞王重伤昏迷，幸亏他出战前便预先备下诏书，让梦虬孙暂代师相之职，又请未贵妃辅助太子北冥觞与新上任的梦虬孙处理朝政。若非鳞王早有安排，他这一倒，海境必生乱象。
　　又或许，海境的暗流已经开始搅动了……
　　今日北冥觞来寻他时，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自鳞王昏迷，整个王宫都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中，但今日北冥觞来时，景行能感觉到北冥觞的不同，虽仍有愁色，愁绪却已不显，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轻松。
　　蛊虫曾经躁动，他也嗅到北冥觞身上残留的异样气味。
　　祝云柔曾入海境，或许是那时，与海境做了什么交易，留下了那样东西。
　　依他猜测，鳞王的伤势想必已有所缓解。
　　但他首要之事，仍是尽快与众人汇合。至于海境，他实在分不出那么多心神。

　　——

　　两天前，有人传信百里潇湘，让他去将受伤昏迷的千雪孤鸣接回了还珠楼。
　　神蛊温皇虽用冰蚕蛊暂时控制住千雪孤鸣的伤势，却始终无法消除他体内的灼热内息。知晓俏如来也受了伤，且冥医与修儒正在黑水城为俏如来医治，温皇干脆带着千雪孤鸣一起去了黑水城。
　　与冥医讨论之后，温皇决定走一趟魔军驻扎之地，寻找医治之法。
　　本该留守教坊的煞魔子却匆匆到来，告知众人龙涎口被毁以及千弦羽被擒的消息。
　　“你说什么？！小云柔被元邪皇带走了？！”冥医心急如焚。元邪皇是千年前的魔物，怎么可能不知道丹殊？！他带走祝云柔会是什么结果，冥医根本都不敢想！
　　神蛊温皇眸光渐冷，含笑的话语却使众人齐齐一颤。
　　“好友，你真是惹了个大麻烦啊……”
　　冥医默默退了小半步，下意识离这个处在鬼畜边缘的人远一点。
　　雪山银燕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个银质小铃铛，递到温皇面前，道：“这是从前琴主给我的蛊虫，帮我寻到了大哥。琴主说，蛊虫间能相互感应。”
　　温皇接过细看，那却只是个普通的铃铛，内中并无蛊虫，“子蛊已经死了。”
　　银燕一愣，“那琴主？！”
　　“我的意思是，子蛊离开太久，没有食物来源，也没有力量供应，自然就死了。好友并不擅养蛊之道，能养出子蛊借以传些简单的讯息，已是不易。”说起蛊虫，温皇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冥医。那位手中，该有新的子蛊才对……
　　煞魔子待众人安静下来，又道：“还有一事。”
　　温皇挑眉，“还有什么更糟糕的消息吗？”
　　“……”顶着神蛊温皇如有实质的死亡视线，煞魔子坚强地把话说完，“俏如来的伤势，或许有办法了。”
　　“哦？”羽扇轻摇，无形中的压迫感顿时消散，“说清楚。”
　　“我……救了帝尊。”
　　众人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帝尊”是指应泽。
　　原来当日地门战后，众人各自撤离。煞魔子担心望断桃源的传送阵受到影响，急着赶回查看。路上便遇到了重伤昏迷的应泽。
　　魔世平丘一战，应泽率修罗国度抵抗元邪皇，在元邪皇无匹魔威之下，修罗国度惨败。得戮世摩罗暗中相助，应泽才逃出生天。荡神灭为护应泽，败亡于元邪皇之手。网中人护着应泽一路奔逃，两人强闯魍魉栈道，网中人拼死将应泽送入人世。至于修罗国度，失去帝尊，只能降于元邪皇。
　　“所以，那位自顾不暇的帝尊，能给我们什么帮助？”
　　“帝尊身上的伤势与俏如来的伤有相似之处，但他体内并无火热内息。且帝尊原身是应龙，与元邪皇同为龙属，他有办法医治俏如来。”
　　神蛊温皇叹道：“总而言之，要先救醒应泽就是了！你……”他看向煞魔子，“你的心思，昭然若揭。”
　　煞魔子默了默，“是，我有私心！帝尊与琴主已是死仇，我要请你们救他，自然要找出他的价值！”
　　“我是否该提醒你，你已背叛修罗国度，是得到教坊司庇护，才能站在这里。”
　　煞魔子面色一白。
　　“好了好了！”冥医推了一把神蛊温皇，向煞魔子道：“这里又不只神蛊温皇一个大夫，你干嘛非要问他意见！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煞魔子回过神来，颔首道谢。
　　温皇看了眼冥医。他的态度……是因为祝遥吧！
　　冥医又道：“修儒，你顾好俏如来与狼主。至于你，神蛊温皇！小云柔就交给你了！你要是不想办法将她救回来……”
　　温皇挑眉，“冥医要如何？”
　　冥医一噎，而后道：“等狼主醒来，我就告诉他你见死不救！”
　　温皇神情无奈，“真是可怕的威胁啊！”话落，见戮世摩罗想要离开，又多了句嘴，“别意气用事。教坊司的人手，不足以救出好友。”
　　戮世摩罗没回头，“你们有你们的做法，我有我的做法。我们不同路！”
　　雪山银燕想跟上，又停住。
　　史艳文看着戮世摩罗离开，神情落寞。
　　温皇轻摇羽扇，“那我，便往万里边城一行吧！”
　　“功名爵禄尽迷津，贝叶菩提不受尘。
　　久住青山无白眼，巢禽穴兽四时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