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祝云柔番外 ...
-
她想，她是不喜欢他的。
他没有太多情绪，几乎没有表情，总是冷冷清清，叫人不想亲近。相比之下，冥医就有意思多了，开心的时候会笑，生气会发怒，做错事会心虚尴尬。
她喜欢情绪丰富的人，因为她不懂情绪。所以，她想，她大约是不喜欢他的。
他很少与人交流，大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看书或者下棋。冥医总说，他对师傅很特别，在她看来，不过是愿意与臭棋篓子的师傅心平气和地下棋而已。
离开道域那天，师傅让她与他们一道走，她头一回观察到他的情绪。
他的神色依旧很淡，眉头却微微蹙起，不满？还是不解？
天下风云碑开碑时，他让她去奏琴，她便得了天下第一琴。回来时，他捧了卷书站在琉璃树下，明明没有看她，她却能感觉他在关注她。她突然很想问他，先生，你在等我吗？冥医很开心，你呢？也会开心吗？
其实，他只是将情绪掩饰得太过完美了。
可是，为什么呢？
后来他们去了羽国。
看得出，他其实很喜欢上官鸿信，否则不会如此悉心教导，也不会为了他，对羽国朝臣百般算计。
她一直都知道他在算计，只是不清楚他从何时开始布局。
是进入羽国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吗？
因为那一天，他说他叫策天凤。万军无兵，策天凤。他知道眼前的人渴求什么，所以他说，他是万军无兵。至于她，他说她叫弦清商，是走访各国寻访乐谱的一名琴女。
他没说她会武功，从始至终都没有。
师傅曾对她说过，要永远跟在先生身边，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要永远站在他身边。
所以，他说她是琴女，她就只是琴女，不会武功的琴女。
所以不论上官鸿信遇到何种困境，不会武功的琴女，都无法给予他帮助。所以自然没人会怀疑，一个不会武功的琴女，可以潜入各处府邸。打探、陷害、挑拨，只在先生一念之间。
可是，那一天，上官鸿信为救百姓身陷重围，他下令军队前往救援，救回了上官鸿信与那几百村民。可他最终却只是记着那阵亡的一千七百四十三名士兵，沉默着编了一串琉璃。
她一直看着他，看他在夜风中站了一夜。天明时，他回身看她，她知道，他要收局了。
其实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痛苦。因为杀人？还是死亡？杀人的不是他，死的也是陌生人，为什么还要那么痛苦？便是她护着他们逃离道域的那一天，她也知道他在看她，她知道他不喜欢她杀人。所以入了羽国，他说她只是一名琴女。可是，他明明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什么都不做，就会有人踩入他的陷阱，就会有人死。
为什么呢？一边厌恶，一边算计，最后，自己痛苦。
离开羽国的那一天，霓裳死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要救霓裳。为什么呢？她不知道。可她夺了刀，闯到霓霞关时，看到的是被炸毁的唯一通道的残骸。
用的是进入羽国的第二天，他让她做的布置。
霓霞关上，杀声震天，她却无能为力。
十七个人如何能拖延十万大军，直到通道炸毁呢？因为霓裳在那里，因为比鹏在那里，因为他们喝了亡命水，她亲手奉上的亡命水。
心口有些难受，她握着并不称手的军刀，回身，便看见了浴血而来的上官鸿信。
不，他不再是那个会温柔微笑的上官鸿信了，他是雁王，羽国的王。
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再次护着他与冥医离开道域，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
杀！再杀！眼前所见尽数毁灭！挡路之人尽数打倒！
胸口这异样的感觉，是什么呢？这份杀意，这份无处发泄的杀意？她其实很清楚，这份杀意的对象，就是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
痛苦吗？先生？
为什么呢？先生？
师傅为什么要她在他身边？
师傅就不怕，她会杀他吗？
醒来时，是在通幽谷。守着她的，是一名状似疯癫的少年。她见过他，浅草千川附近的琥珀津，那夜月轮花开，那时与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三人，第二天，传出修真院被人一夜全灭，只留下四名活口的消息。
她看着他，他冲她傻笑。
师傅说，没人能逃过先生的局。
师傅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站在先生身边。
师傅说，要她仔细看看先生。
她回到了血色琉璃。
先生似乎有些意外，但他什么都没说。
先生手中多了面铜镜，是他曾经赠予霓裳的那一面。霓裳出发时，旁的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那面铜镜。
琉璃树上多了许多串琉璃串。是死去的那些人吗？
这其中，必然有霓裳的，也会有比鹏的。
会有她的吗？会有师傅的吗？
会有，先生自己的吗？
杀人会痛苦吗？死亡会痛苦吗？先生，为什么痛苦呢？
师傅，想让她看什么呢？
那一年谷雨，落了整日的雨。
那一天，先生在琉璃树下不停擦着铜镜，从午后一直站到日暮。
因为教坊传来消息，暮雨潇潇逝世。
冥医在她身边轻轻叹息。他说，如果先生能像她一样，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无执无欲，无喜无悲。
她想起学宗宗主对师傅说这话时眼中的怜悯，可是，如果没有情感就不会痛苦，学宗宗主为什么要怜悯她？师傅又为什么要替她觉得悲伤呢？
她执了伞，去接琉璃树下的先生回屋。已淋了半日的雨，再站下去，会生病。
天下风云碑再开后的一天，她援助藏镜人返回血色琉璃时，看到了一名少年。
一名纯白如纸，温和美好的少年。
一如当年羽国初见的上官鸿信。
她讨厌他。
她清楚地知道，她讨厌俏如来。
她已经猜到了先生的意图，可是，她什么都没做。
先生没再让她插手。不论她与北竞王定下约定，还是以十六夜的身份救援灵界，先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在魔世临世之后，让她去海境找三件东西。
他故意调她离开。
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为他种下了从温皇处讨得来的蛊。
先生果然受伤了。
她全力赶回，看到大雨中的先生与冥医。
她从未见过先生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说，先生，没事的。
为什么要看着先生呢？师傅？
她从来看不懂先生啊……
她知道先生想找一个传人，她知道俏如来是他选中的那个人。
她想起逃离羽国那一天，先生对冥医说：
——“杏花，我想死。”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祝云柔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