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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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遥晕倒在清凉台上的事，溟失昼夜也知道。虽然琅轩说祝遥是虚耗过度，溟失昼夜却觉得他会昏倒，多少也与自己转述的对话有关。所以他看着手上新收到的传信，万分想找人代为转交，奈何谁都不愿接这烫手山芋。
长叹一声，溟失昼夜认命地往水云坊去了。
祝遥在镜水小榭内打坐回蓝，惜海棠在一边看文卷。溟失昼夜进入水云坊，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脚步一顿。
惜海棠抬头看他，“何事？”
溟失昼夜上前，看了眼祝遥的脸色，确认他至少已经恢复了精神，才道：“景行的传信。”递过书信，又试探着道：“灵界大战方休，苗疆为寻九龙天书闹得人心惶惶，坊主与督导这清闲的样子，倒叫人心安。”
祝遥接过信，笑道：“外面乱的再热闹，也是旁人的事，能偷闲自该偷闲。”
见祝遥恢复了往日模样，溟失昼夜松了口气，也笑起来，“坊主说的是。”
景行的信言简意赅。灵界内魔世封印被网中人斩破，将在七日后破封。祝遥很淡定，这是意料中的事。
修补封印的材料缺了月影菇与七窍返心枝，寻找材料的时间已不足，只能用小空修补封印。
祝遥：“……”面目狰狞地把信揉成一团。
且不提他为了魔世封印几乎翻遍了阵法书，准备了无数材料，还洗劫了系统商城，连醉月玄晶与星雷陨铁都从系统那拐来了，竟然还少了两样？！关键少的这两样，他要没记错的话是任务材料，不可交易的吧？！
[系统！你干的好事！]
[……]系统不大想搭理他。要不是它特别观测了一下灵界的情况，这事还真被祝遥给搅合了。
当时梁皇无忌说修补封印需要材料，景行当场掏出背包“哗啦啦”倒出一座材料小山，粗粗一看至少上百种，都是祝遥多年来慢慢积攒的。系统当时险些死机，当机立断加了两个祝遥找不出来的材料。
[没用的。世界线无法更改。]系统确实没能提前计算出祝遥收集材料的意图，因为它无法主动探测世界线，只能被动修正，祝遥却不知为何能预料到事情的发生。但就像这次一样，祝遥能干涉，它也可以强制修正。
祝遥忽然就被气笑了，系统为了修正世界线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溟失昼夜眼看祝遥凶狠地揉了信，沉默着站了会，而后忽然笑起来。身上寒毛直竖，立刻倒退三步，惊恐地看向惜海棠。坊主脑子坏掉啦？！
惜海棠无语，示意溟失昼夜先离开。
溟失昼夜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魔世封印不能现在就破。我准备材料也是为了维护世界线啊！]祝遥试图与系统讲道理。
[但小空必须入魔世。完成既定人物结局“天伦梦碎”的前置条件。]
[怎么还有人物结局这种鬼东西？！]
[系统设定，无法更改。]
“……”突然想骂脏话！祝遥烦躁地来回踱步。
惜海棠看着祝遥紧皱的眉，轻轻起身离开。
[你很清楚你阻止不了，否则不会准备那个包裹，不是吗？]
[我同样准备了修补封印的材料，不也被你干涉了！]祝遥暴跳如雷。他的确为小空准备了一个背包，可那并不能抵消系统强行修正带来的愤怒，那让他产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憋屈感，以及无法掌控的恐惧感。
忽然，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祝遥回神，低头，对上忆无心干净的黑眸。对着无心小天使，再大的火气也会消散无形。
听说她昨日还因为被十六夜打晕带回教坊而不开心，现在却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祝遥忽然笑了，“气消了？”
忆无心是被惜海棠请过来的。惜海棠说祝遥的情绪不太好，拜托她来疏导。忆无心也对“坊主”很好奇，就跟来了。方才看他很苦恼很难受的样子，就想问问他怎么了，没想倒被他先开了口。
忆无心低下头，“琴主也是担心我。”再说她“伯父”当时也各种对她使眼色，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跟母亲走，只是中苗世仇，她若留下，会给俏如来……堂兄，添麻烦。
祝遥伸手揉了揉忆无心的头发，心里暗搓搓想着有机会要向藏镜人炫耀一下，“小云柔行事……”本是想说她过于鲁莽，但想了想，又道：“这样也好，虽然我不反对让你亲眼看看女暴君的恶，但……看你这干净纯善的模样，又不想让任何黑暗恶意沾染你。”
忆无心看着眼前这位长辈笑得一脸灿烂，思维却不自觉跑偏，干净？这是什么形容？
祝遥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另一种‘恶’。”
景行传信回教坊是不需要顾忌史艳文的，祝遥做出决定又比预想的干脆，所以祝云柔到达正气山庄时，梁皇无忌还在与史艳文等人说明情况呢。再加上这段时间她时常会去为小空念书，所以她畅通无阻地进了正气山庄，又十分轻易地将小空带了出来。
小空其实恢复得差不多了，神识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只是因为巨骨症暂时还在沉睡。
“发生何事？你似乎心情不太好。”相处这段时日，小空已从千弦羽那学会了用神识交流，二人已经能聊的很顺畅了。
“我不是头一次杀人，也不是第一回想杀你，所以，没有心情不好。”
前一句容易理解，后一句说的应该是炎魔入灵时。小空了然，“这一次，又是为什么要杀我。”
“要封印魔世通道。”
“是史艳文的决定吧！”
“师傅要我将你送去灵界，史艳文大概还不知道。”
“就算不是祝遥，我也知道史艳文会怎么做，没关系，我习惯了。”
祝云柔微蹙眉，不知为何，她听着他淡然的语气，觉得有些不悦。“那师傅急着让我带你走做什么？”
小空没答话，因为觉得有些可笑。想必，是为了转移他的恨吧。只要此事是由祝遥一手促成，多少也能转移他的怨恨。祝遥是这么想的吧？分明是个外人，却竭尽所能想修补他与史家人的关系。看起来，祝遥倒比他们还在乎这早已千疮百孔的亲情。会因此恨上祝遥的，大概只有一根筋的雪山银燕吧？
祝云柔说是那么说，却没急着去灵界，找了个山洞停了下来。小空看不见外面，不解道：“你做什么？不是要封印魔世通道？”
“师傅给你准备的包裹，神识探入即可使用，你先熟悉一下里面的东西。还有时间，不急。”
祝遥给他们的包裹，都是从系统那坑来的二十二格背包，只要粗略学过神识探查就能使用。
“……”
小空神识探入，就看见摆在第一格的《魔世游记》，他忽然问：“祝遥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被丢进魔世？”半月前，千弦羽就开始给他念那本书，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是早有预料。
“师傅曾说过，魔世有治疗巨骨症的方法。包裹是早就准备好的，师傅曾想再去一趟魔世，也可能是想让我入魔世找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祝遥都让她找各种东西，会叫她去魔世也不奇怪。
“我先教你包裹里的东西如何使用。”祝云柔生了火，又替小空切了脉，“在此之前，有件事，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自从送出去两封信后，祝遥就一直站在清凉台上，遥遥仰望着望乡台。忆无心从头到尾只看着祝遥写了两封信，十个字，“拖延时间”与“带小空去灵界”。她不太明白，为何祝遥说，这是另一种“恶”。
祝遥忽然伸手指了指一片小雏菊，“那里葬着三十名幼童。”又指向小坳上的几株君子兰，“那里是穆笙的衣冠冢，”他笑，“他离开时还与我打赌，说我必然种不好兰花，结果他没回来，我也真的把十几株珍品兰花给养死了。我不服气，就在他墓前种了君子兰，好歹也是‘兰’嘛！”
忆无心听着，心中酸楚。
祝遥又指了指一片蓝雪花，“丹青……葬在那。”
忆无心微愕，抬头顺着祝遥所指望过去。淡蓝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她听见祝遥自嘲的笑，“灵界之人，本该葬在灵界，但我私心，将丹青留在了教坊。”
“杳师兄一定也是想留在教坊司的。”忆无心忍不住道。
“是吗？”极轻的一声，祝遥又指向望乡台的最高处，那里开了一大片鲜红的剪秋萝，“那是我们几个的墓地。五年前，暮雨潇潇葬上去之后，我再也没上去过。”他转头，很认真地问忆无心，“红色是不是很漂亮？女孩子会喜欢的吧？”
忆无心只觉眼前一片朦胧，泪眼迷蒙中，她肯定地点头，“很漂亮！会喜欢的！”
祝遥又看过去，对自己道：“女孩子喜欢，我也喜欢，那几个大男人想必会抗议。可谁叫……”谁叫他们去得那么早呢？所以抗议无效！
忆无心垂下头，无声地哭。
祝遥轻叹，轻轻抚了抚忆无心，“他们是为了各种理由死的，归根结底，是为了我的私念而死。”为了他的目的，他的命令，他的自私。“就算他们不怪我，那也是我的‘恶’。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忆无心想说什么，被祝遥挥手阻止了。
“两封信，一个结果。我让小云柔，将小空送入魔世。”
忆无心惊愕地瞪大双眼。
“从一开始，我就没给史艳文与俏如来选择的余地。”
[你明知道事件的发生无法更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系统不忘说服祝遥，别再试图改变世界线。
意义？当然有意义！
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系统，在计算时会产生偏差。而他的干涉，可以最大限度干扰系统的计算。
执行者是谁，由此引发的偏离，是只关注世界线的系统无法计算的。所以灵界内，景行拿出修补封印的材料时，系统只能强加了两种不存在的材料。系统无法预测祝遥的行事会带来什么后果，材料之事就是证明。
祝遥无声地笑。这些一点一滴的，细微的偏差，是他为达成最终目的所做的铺垫。
“坊主！为什么要将……堂兄送去魔世？”忆无心有些慌乱。
祝遥状似认真地敲了敲脑袋，“用最冠冕堂皇的话来说：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但扒开所有光鲜的理由，不过是……”祝遥无所谓地摊手，“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干嘛关心他的死活！更别说我还曾救他一命，还给我也是应该的嘛！”
若是好友……祝遥心头堵得难受。一视同仁，是吗？
忆无心说不出话来，眼角余光看见望乡台最高处那片炽烈的红。眼前的男人一脸轻松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像是什么都无所谓。可如果真的无所谓，为什么要准备那个包裹？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看着望乡台上各色的花，看那么久？
血色琉璃树下。
默苍离听完俏如来的讲述，语气平淡地整理信息，“史艳文与藏镜人坦承身份，银燕离开，千弦羽带走小空。”
前两件事在意料之内，至于千弦羽，必然是祝遥的吩咐，但千弦羽没回教坊司。祝遥是命她将小空送至灵界？这倒与祝遥以往的行事不同。
“是。”银燕返回正气山庄时，千弦羽早带走小空了，银燕连追都不知该往哪追，原本只是不满父亲与他，现在倒是连教坊司一道恨上了。俏如来收敛思绪，问：“师尊早就知道父亲与藏镜人的事情？”
“在我要冥医交给你那三颗药丸之时，便早已预料，也是我要他隐瞒此事。”
“师尊是要考验徒儿的观察力。”事后想想，以自家父亲的性格，此事确实不难预料。
“是根本没有揭穿的必要。否则，先露出破绽的人，说不定是你。”
俏如来默了默，“是。”
默苍离只看俏如来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于小空的事情，你还在犹豫。”祝遥倒是意外的果断。
俏如来微愣，“这……”
“如果是别人的弟弟，你就能毫不犹豫丢入魔世吗？”当年执剑为友复仇的祝遥，在教坊司内修建望乡台的祝遥，竟然比史艳文更早做出决定，默苍离觉得有丝不妥。
“不能这样说，任何的牺牲总是要避免。”
默苍离忽然严肃起来，“死在灵界大战的群侠，就没有兄弟姐妹亲人吗？到了这个关头才放弃，不就是一种伪善！”
俏如来心头大震。
“你的觉悟不够。史艳文太仁，而你太过伪善。史艳文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而不舍别人的孩子，但你，却是不论谁的儿子都不舍。”此前因想到祝遥而兴波的心海恢复了冷寂，他抬头看了眼满树琉璃，声音平静，“你要记住，不论是谁的孩子，谁的兄弟，你都要一视同仁的不忍，同时也……一视同仁的舍得。”
祝遥在灵界外晃荡了两天。就要到七日之限了，景行也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祝遥，是否要准备撤离灵界？”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与魔世旧友见面。
祝遥笑起来，“不急，不是还有一日吗？”说完，双眼一亮，“你看！那不是来了嘛！”
祝云柔带着小空过来。这一路上小空出奇地沉默。祝云柔告诉了他血祭之事，他心情有些复杂。
祝遥既不恼，也不问她去了哪，饶有兴致地凑上前去看小空，“咦？这就是小空啊！”真的好小一只，“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小空是能听见的，只是不想费神搭理他。
系统默了几秒，无奈地提醒他[十年前，酒泉寺。]
十年前天下风云碑开碑，他挂着欣梧道者的号跑到中原，本是想下场凑个热闹，奈何一看面板，发现自己胜算不大，就歇了心思四处晃荡。当时他心里对史家人存着几分敌意，甚至一心想找到俏如来收人头，系统怎么敢让他随意乱晃？只能暗中把他往偏僻处引，一不小心就引去了酒泉寺。
本来不过是在寺中借宿一晚，夜里却有个小和尚起了急病，祝遥为谢方丈留宿之情，便切了花间出手相救。系统顺便查了下人物信息，结果看见资料里“史艳文二子”几个字，当机立断把资料给锁了。
[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他对忆无心说的“救小空一命”，本也只是随口说的借口，谁想真那么巧？
[你没问。]当然，问了它也不会说。系统又不傻，若当时告诉他，他绝对会带走小空。它中病毒了才会告诉他！
祝遥当然知道系统为何隐瞒。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伸手吃了把小空的豆腐，笑道：“原来是酒泉寺的小和尚啊！”
酒泉寺！小空一怔，却无论如何记不起来，他何时在酒泉寺遇见过祝遥。
祝遥自是故意说这一句的，“我救你一次，也害你一次，要恨，就恨我吧。”
祝遥明显没把西剑流为祸时，十六夜救他的那一次算上。小空有些好笑，这人，怎么就对史家人的事那么上心呢？
祝遥抱过小空，问祝云柔：“要一道吗？”
祝云柔看着他。
祝遥笑着摇了摇头，“好吧好吧，知道你不乐意，不勉强你了。”
目送他们进入灵界，祝云柔在原地站了会才离开。她其实也不明白，祝遥为什么要那么做。祝遥一向是最讨厌牺牲别人的。灵界之战，君逍遥带去一百弟子，身亡七人，重伤二十九人，祝遥守在病房外，直到那二十九人全部脱离危险才离开，之后又去清凉台上站了半日。
他将人命看得很重，这次却异常果断地让她将小空送来灵界，为什么？
祝遥自是不知祝云柔的想法，施展暗尘弥散身法跟着景行往魔世通道的方向走。他本是想亲手送小空入魔世，却凑巧听到史艳文与梁皇无忌的谈话。
“……精忠至今未找到仗义，我竟有几分欢喜。”
祝遥脚步一顿，景行便也自觉地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小空毕竟是你的儿子。”
“有时，我甚至希望，他不是我的儿子。这样，他就不必承担史家人的天命。”
两人沉默了会，史艳文又问：“当真不能由我代替仗义吗？”
祝遥一愣，对哦，小空的纯阳体曾经被九幽玄蛇毒素侵入，虽然毒已经解了，目前功体却不如史艳文纯粹，如果配合幽灵魔刀……还有一日，来得及抢回幽灵魔刀吗？
[不行！不可能！来不及！]系统要崩溃了，能别给它找事了吗？！
祝遥被系统吵得头疼，就听梁皇无忌道：“不行。小空体内残留的炎魔内力，与魔之甲的魔气，才是修补封印的关键。”
祝遥听二人说着说着便又聊起魔之甲的真假，低头去看怀里的小空。他仍在昏迷，眉头却微微蹙起，显然也听见了方才的谈话。
他忽然笑了。将小空递给景行，转身离开。
也罢，干涉得足够了。银燕已经将无处安放的恨意集中在教坊司，至于小空，他确实应该恨史艳文，恨史家，恨所谓“天命”。小空的未来会怎样，他会走哪一条路，这终究不是他能决定的。
祝云柔没等祝遥，却在返回琉璃树的并经之路上看见了默苍离。
他站在树荫下远眺，她来时，他便转过了身。对视一眼，他迈步，她跟上。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