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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门扉只是被敲了两下,来人便双手一撑要推开——纹丝不动。
      案桌前,颜乌叶把最后一件衣物仔细妥帖地穿好,手掌方才搭上剑鞘。
      “啪嗒”一声,窗户被强势推开,连一旁的画卷都被震得晃动,程小浩差点把整个都上半身都伸了进来,震声道:“你去前线做什么,连东院弟子去的都不情愿,你倒好还主动着要去,和裴雪枯交手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况且为什么阁主还给你批准了啊!”
      你们师徒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程小浩简直想揪着他的领子呐喊。
      话语落地,屋子内外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颜乌叶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自己的腰带,迎向程小浩不解的眼神,只是摇摇头:“你不用再劝阻,也不要再多问了。”
      “怎么不能问了?”程小浩也急了,不顾雾霭阁那些繁文缛节跨着窗扉就进了屋子:“师兄,阁主显然是看重西院的,现在多少弟子觉得你可以堪当大任,何必这个时候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什么大任,颜乌叶冷笑:“当真以为我鲜少去饭堂,就不知道弟子们近日都把我传成什么样子么?”
      被戳穿的程小浩一下子愣住,有些心虚地望着窗外。
      “东院对阁主的此次处理已经意见相当大了。”颜乌叶望着面前的人:“无论他如何偏袒西院的弟子,雾霭阁的根基依旧不会被动摇。”
      程小浩不语,颜乌叶摇了摇头:“你我既无法说服阁主,更谈不上与东院和解,放弃吧师弟。”
      “师兄以为远离这里,就能远离这些纷扰吗?”程小浩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
      “少了阁主的提拔,颜乌叶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旁系弟子罢了,根本没有特殊之处。”冷淡的语气复述了那些话,不为所动颜乌叶越过程小浩往外走:“他们说的何尝不对呢,我只不过是阁主用来安抚西院的一颗棋子,这个位置换上谁都会比我颜乌叶做的更好,棋子只要发挥足够的作用便可以。”
      少年手指按在门上,他顿了顿:“缺少一个大师兄,也不会对雾霭阁产生什么影响。”
      衣角拂过门槛,身后脚步声坚定地远去,显然没有任何人可以劝阻他了。
      强撑一口气的程小浩松了臂膀,无奈地撑在案上,实在是对这位师兄的石头脾气无可奈何。

      回到阁主亲自监督的东院也并非好过,弟子们弥漫的氛围越来越压抑,无怪乎是关于派系之间的斗争,由各自利益驱使着,占据雾霭阁半壁江山的东院已然自动分为阁主派和权贵派,彼此之间都容不下对方,只是一个眼神交汇间都充满了剑拔弩张。
      随着雾霭阁力量不断渗透,小门派也无法容忍这位颜阁主的“多管闲事”,这些事情在修真界内外传的沸沸扬扬,却也不曾见颜华决出面回应过,好像他默许了这些猜测一般。
      昏沉的天地之间飘散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四周飘散着淡淡的雾气,月光都是格外暗淡的,一群蓝衣弟子坐在溪流边调息修整。
      “盛秋师兄今日怎么没见他来巡视?”一个女弟子悄悄问一旁的同门。
      对方摇了摇头示意她小声:“听闻是同那李硕起了些冲突,此时正在镇压呢。”
      女弟子惊讶:“难不成是清洪派的李硕掌门,他……对师兄有何不满?”
      “呵。”同门冷笑一声,语带不屑:“自不量力的小门小派罢了,不愿意听从师兄劝告擅自离开地界,自然惹了师兄不快。”
      自行离开?颜乌叶擦拭剑身的手一顿,不自觉蹙眉
      那女弟子也不敢多问缘由,只得讪讪回应:“原来如此……”
      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细数那些小门派如何拿了好处便翻脸不认人,颜乌叶只感觉心底有什么在沸腾冒泡,那热气随着肺腑一路传到自己咽喉中,实在让人觉得烦躁,提剑便离开了队伍。
      他来到这里已经驻扎了足有半个月了,起初弟子们还忌惮他这位大师兄的背景,可惜在这期间无论什么流言传到他眼前,颜乌叶就跟没长耳朵似的抱剑而立,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派头,弟子们自然也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四周昏暗,身形飘逸间,他已经独自巡视了一遍边界,望着脚下焦黑的泥土散落着细小的碎石,不知道是今日的风带来的闷热让他不安,还是……
      眺望着远处高高的西京山,颜乌叶伫立在原地神色莫测,早知晓西京山是魔界内赫赫有名的凶险之地,不仅是布满了各种嗜血残忍的猛兽,更是无数魔气的汇聚之地经过百年聚集,凶悍无匹的黑雾撕碎一切,连周围都是寸草不生的。
      雾霭阁弟子已经在此地与魔界交手近半月,如此好的易攻难守之地,对方却如戏耍他们一般进攻又退回,实在是让人摸不到裴雪枯在此处驻扎了多少力量。
      一阵细小的疼痛沿着胸口蔓延到背后,颜乌叶下意识捂住身体,强忍住那阵疼痛随即深深吐出一口气……这实在太奇怪了。

      颜飞雨早已身亡这件事本就瞒不了多久,更何况是一直仰他鼻息生存的江晴微,繁华的大殿上一片狼藉,蓝衣的女弟子们跪伏了一地,皆不敢抬头。
      碎裂的瓷片割破了江晴微的手指,鲜血沿着青葱指尖滴落。
      这位向来端庄的老阁主夫人连妆发都没有梳理,清冷高傲气息荡然无存,拂开膝跪在地上为她治疗伤势的弟子,江晴微几步冲到台阶下,提起那弟子的衣裳,睚眦欲裂:“你再说一次,老阁主在哪里?”
      那传信的弟子哪里见过这阵仗,抖着声音:“禀……禀老夫人……据魔界传来消息……老阁主已被裴雪枯杀害,连……连尸身都被他毁去,一路……”
      后面的话他根本不敢再讲下去,只觉得一道利刃拂面,剧痛间已经倒落在地。
      “尽是些胡言乱语,竟敢这样诋毁老阁主!”江晴微苍白的脸色有些维持不住冷静,她望着周围雾霭阁的弟子们倏然冷笑,眼底布满血丝:“就凭裴雪枯这孽障的实力?你们不晓得这孽种的能耐如何,难道敢对老阁主的实力存疑?”
      “弟子不敢!”一个个脑袋深深低下,大气都不敢喘。
      江晴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再睁开时眼里闪烁着狠戾,咬紧了牙关:“再去探查,究竟是谁传出这种虚假消息,若是敢拿此等谣言在阁内传播,你们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倏然,那原本伏在地上的传信弟子似是被什么魇住了一般,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喉咙中发出咯咯声响,一股黑气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带着阴邪气息,一旁的弟子下意识要去扶他——触手时那力量瞬间炸开,飞向屋顶!
      一阵火花闪过,头上精致的雕花横梁微微晃动起来,江晴微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在一眨眼间那沉重的横梁竟然朝着她头上砸落。
      一旁的弟子们哪敢让老阁主夫人受伤,众人立马扑身将她推开。
      “轰隆”巨响间,那横梁重重地在光滑的地面上砸出深坑,扬起的尘土一瞬间迷蒙了所有人的眼睛,随即从大殿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呼吸之间。
      尘土缓缓落下,显露出一个寒冰诡异的面容,背后是不断升腾起的滚滚浓烟编织出他桀骜狠戾的底色,剑上浓重的血滴如同眼尾的嫣红一般瘆人。
      “颜夫人还要去哪里找颜飞雨呢?”
      剑尖点在布满血污的地面,裴雪枯斜睨着,背后吹来的狂风卷起他黑色的衣袍,如一只巨大的雄鹰扑扇着翅膀高高扬起,只是一瞬便令全场都陷入冰天雪地的窒息里。
      明明只是低语,在雾霭阁弟子的耳朵却如惊雷般炸响,识海随即因为这力量震动而混沌起来,纷纷痛苦地捂住胸口。
      跟随的魔将向前,把手里的盒子递到裴雪枯手边,只是魔尊仍然嫌弃那沾满血污的东西不愿去碰,微微抬手,弥漫的黑雾立刻将盒子打翻在地。
      赫然滚出一颗沾满脏污的东西,顺着跪在地上弟子们的间隙不断向前滚动着,在每一双惊恐的年轻双眼前展示出自己的破碎与狼狈,直到那双死不瞑目的痛苦面容完整展现在江晴微面前,不甘而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发妻。
      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江晴微踉跄地扶住一旁的红木桌,窒息般的感觉席卷了全身每一寸肌肤。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在场弟子们无一不震撼地无法呼吸,平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高贵阁主,实力深不可测的近天大能,此刻竟然如同最低贱的尘土一般被胜利者践踏,随意展览在爱戴的弟子面前,他们望向裴雪枯的双眼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跟随江晴微的侍女率先反应过来,她张开双臂站在江晴微面前:“是魔界,快保护夫人!”
      话语落地,大殿上却无一人动弹,侍女瞳孔抖动:空气凝固了一瞬,轻薄得像烟尘一般的黑雾顷刻间横扫过大殿。
      这些雾霭阁的精英弟子们柔若无骨般倒落在地,全程连一声惨叫都不曾发出,睁大的眼睛没有任何光亮,鲜血缓缓铺散开……
      下意识对上那双嗜血的眼睛,其中闪动着的金色光芒带着美丽的拖尾,只是在面前划过一瞬,侍女只觉得浑身的灵脉都被割裂般剧痛,那排山倒海的压制力量如同百米高的海浪扑面,凡人如蝼蚁一般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双腿的骨头寸寸碎裂。
      “不可能……”江晴微已然陷在自己的思绪内,她喃喃:“不可能,颜飞雨不可能死的这么轻易。”
      裴雪枯不可能杀了他以后还毫发无损,江晴微抑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把嘴角都咬出了鲜血,死死瞪着面前的人魔:“……你到底用了何种下作手段……你这孽障真是如裴若盈一般阴狠……”
      闻言,一旁的鹰珣都忍不哈哈大笑:“尊主,传闻中的江晴微也就如此本事吗?枉费如此多修真界的走狗拼死相护。”
      虚掩着的大门随着一股力量被轰然推开,烧焦混合着腥气的空气一拥而入,冲散了殿内原本优雅花香。
      扬起的浓烟遮蔽住了整片天空,原本古朴清净的台阶上是纷乱的血红脚步,蓝衣弟子凌乱地倒在血泊之中,本该辉煌无限的雾霭阁已经走到了属于它的末路,如一颗寂寥了无数岁月的古树在尘烟缓缓倒下,悲怆而又无奈。
      只是场上持着刀剑的不止是有众多的修真界门派中人,更有蓝衣弟子竟然刀刃向内,将长剑深深刺入雾霭阁弟子胸口,扬起的血迹将原本洁净的蓝瓦白墙都玷污了。
      修真界内斗已经到了如此激烈的地步,又怎么会少了虎视眈眈的仇敌入侵?
      理智已经随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江晴微早就失去了往日的优雅端庄,满头黑发散落着,雾霭阁的女主人不堪地坐在尘土中,让洁白的衣裙都沾染了世俗。
      混乱的人群中赫然一道身影映入所有人视线内,他身上连长剑都不曾带,只是静静伫立在高台上,衣袖的鹤羽依旧高洁无上,似乎是用他平静的双眼注视这一切,甚至带了几分怜悯一般。
      “是颜华决!”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现了他,只是这一声讯号如同给所有人都按下了暂停键,无数双眼睛死死粘在他身上。
      人群中已然有人开口了:“颜华决,你已经是强弩之末,狼子野心天下皆知,莫要再反抗了!”
      布满剑茧的指腹摩挲着白玉笛子,颜华决语调缓缓:“诸位出发前早已做好了分食雾霭阁的计策,又何必独自装作伟岸君子,自诩清白呢?”
      他抬眸,望向台阶下的熙熙攘攘:“颜绪,虽不知他们对你许了何种好处,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即使颜某离开了,你分明没有把握能压制住新的雾霭阁。”
      闻言,台下背叛的蓝衣弟子脸色皆是一变,原本躲在暗处的颜绪面色一僵,望着远处身影的双眼更添阴郁与怨恨。
      “决儿——”一声尖利呼喊划过炽热的气氛,江晴微形容散乱,跌跌撞撞向前,苍白的唇色抖动着:“你父亲……”
      转过身子,颜华决目光沉沉注视着她,深深蹙眉:“你为何还在此处?”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余光一撇果然看见熟悉的面容,竟然也露出几分怒气:“裴雪枯,竟也没想到你消息如此之快——是你动了我派遣的弟子。”
      依照原本的计划,江晴微早已离开了雾霭阁,此时她出现在这里,始作俑者不做他想。
      从容踏上台阶,厚重的袍子拖曳着如散落的黑雾,裴雪枯像是来雾霭阁踏青一般缓缓停在不远处,肖似的面容回望着颜华决的目光,斜飞的眉梢挂着嘲讽:“颜阁主,雾霭阁化为尘埃的那一日,孤不会让任何一个观看者错过,这场落幕,应当由修真界每一人都亲眼见证。”
      他细细观赏着江晴微脸上那越发慌乱的神情:“颜夫人难道不好奇,孤是如何知晓颜飞雨的行踪的?又是谁提前封锁了如此久的消息?”
      江晴微骇然,浑身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开始颤抖,她缓缓回首,只看见颜华决脸上那琥珀眸子里全然的冷漠与无谓——这面容与神态她曾经在颜飞雨脸上见过的,就在二十年前,颜飞雨亲手了结裴若盈的那一天。
      仔细望去,那些雾霭阁以外的门派众人竟然是想着众魔将的方向的,不难想象裴雪枯在背后是如何下了这一步棋子的。
      真是无比的荒谬,明明自诩正义的修真人士,竟然因为和裴雪枯一般有了同一个敌人,便联合起来成为了坚不可摧的盟友,坚定地将雾霭阁放在了对立面,一双双饱含欲望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太晚了。”颜华决静静看着众人,长风漫过山川河流自远方而来,想要吹散心头的阴霾。
      桃花潋滟般的眼睛朝着来向微微失神,他不自觉呢喃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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