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染月

13、第 13 章

　　分家的事，前期雷声振天，到了实际那天，却像是儿童游戏，此事令杜欣印象深刻，一切事见好就收原来是有样的好处。大部份人当然急急急回归，以求更多当地的好处，可是也有几家人因为势力强大或是已入白道，反而通通留下，实施一场临时玩乐。
　　杜欣玩厌了民国装束，方才明白为什么女人会有潮流一说，类似装扮若不是天天更换，那么心事一定重重，因为时间太多，不能不想。
　　可是她却不想再玩，只恢复日常装扮。大多玩乐的人并没有发现大小姐已换变装束，变身当天的草地，已有四五人前来搭话。
　　杜欣莞尔，只觉意外，可是对这样的情形也毫无喜意，她索性命令小三来当她的临时膝枕，声明这叫“醉卧美人膝”，杜老爷子与杜老大只当她们兄妹玩笑，一笑了之，而这美人膝也卧了不到半个小时，已觉得骨头太硬，姿态太丑，杜欣只得坐起，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师兄师姐们在校常常做此表演。
　　小三一派微笑，任杜欣为所欲为，可是见杜欣愁眉深锁，又不由为她那哀伤动容。他只好玩笑道：若是老爷子发现我又勾引欣儿，只怕会叫法师捉妖，顺便把我由建筑工地顺混凝土倒模入海。杜欣听了，不由笑倒。可是远远看见曲明安与吴简安正在向赵韵婷请安，曲明安已染成黑发，一时倒有些不好认出。她索性拉着小三缓缓踱了过去，只见吴简安神情不乱，原来还是有一点良知，而曲明安小鸟依人，也不见当日的恶形恶状。
　　几人依依叙话时，只见杜老大已笑逐颜开，快步而来。众人还未发问，他老人家已乐呵呵的宣布严夫人已怀孕三个月，刚刚才发现确认。虽是养子，且不肯回龙堂，可是杜老大还是真心欢喜，喜出望外。杜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严夫人是谁，随即只觉得心头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但却还能笑着对赵韵婷打趣：不再独一无二了，还不快快抱怨几句？竟感抢你风头。
　　定恒定普等人一时拥着严守正夫妇走来，众人见杜老大如此高兴，一时齐齐向杜老大贺喜不断，杜老大已转头吩咐叫律师速整理多一份基金给新添的孙辈，杜欣只得按承欢膝下的标准备质问老父怎么这么给定恒定普养子压力。
　　杜老大一脸正色，严肃说道：我养他们，他们养孩子，代代相传，回报社会。哪能像现在那些无能老人，由着儿孙说什么单身一人，最后成为孤死老人，徒添社会负担。趁还有点力气，让他们个个都尝尝为父之苦，难不成像我一样，年近六十，女儿才刚成年，代沟极深，不能沟通。
　　众人一起大笑，定恒定普连连讨饶，一时又拥着同去吃饭庆祝。杜欣心里有一股恐惧，却没有表露出来。她看见小三也同一样落了单，一脸黯淡，忽然醒悟，二叔与他向来一道，今天却不曾出现，必是被爷爷弄走去陪玩陪吃，以免在这里招摇吓人。她心念一转，已轻轻向小三问道：上次的事现在还需要帮忙吗？
　　小三抬头，一脸诧异，可是很快醒悟，欲言又止，终于轻声说道：我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事情。杜欣微笑，轻声道：我们马上就走，让你有三个月时间好好想想。三个月后，再作打算。
　　小三转念，杜欣已接口道：分家才完，你手下难不成都是没用的人？就算请假三个月，定邦他们也会同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人类到底是万物之灵，那一瞬间，小三已下定决心。他向杜欣点了点，两人轻松的走进了饭厅里与众人同乐。
　　酒足饭饱，众人都去各自房间内打中午过暑。杜欣写下一张纸条，交定邦一看，定邦心头一惊，可还是看着杜欣，点头同意。
　　杜欣与小三穿着夏衫，两手空空，齐齐上了堡外汽车，仆人都说，小姐要去出海潜泳，三少爷作陪呢。
　　可是汽车一路开出，一个钟头已达到一个机场。小三看见一架十六座飞机由半空而降，引擎轰鸣，显然并不打算停止。他还在发愣，已有一名美丽的空姐自机上走下，杜欣拉着他看也不看，径自上机。飞机立即掉头起飞，滑翔离开，整个过程，不过十分钟完成。
　　小三一上机内，立即知道这是一架私人飞机，只见机舱壁上，镶着数张儿童照片，相中一对老人对小小人儿的爱护溢于言表。他细细一看，发现那竟是小小杜欣。
　　机舱极大，座椅呈躺椅状，厨师推来数种小吃饮料，款款精致。小三原来无心午饭，这时看见一味儿时常吃的重阳糕不由喜出望外，两口吃下，空姐递来的一杯暖茶，喝下才知竟是桂花乌梅汁。那种贪婪的吃相叫他不由脸红，可是杜欣笑笑，竟与他争吃起来。小三这才知道，白桃蛋糕与黑巧克力慕斯可以这样香甜，而鲜肉煎包竟可与西点搭配在一起上桌。可是款款精彩，吃到令他叹为观止。
　　一时两人这才放心打盹，好象才刚刚睡下，已看见满眼大雾。
　　小三心想，这可是有名的英伦大雾，才在想，却看见地面有一个隐约的建筑十分像是常见的图片，大约就是温莎堡。但飞机毫不停留，直到一个水气蒙胧的机场才行降落，直接滑进修理场。
　　小三对种做法闻所未闻，还未下机已看见相似的机位上已有七八架类似客机。
　　杜欣笑道：若是奴隶犯子，现在把毒品运下也无海关查验。
　　可不是吗？
　　虽有两个海关人员在验看，但小三还是看见数人将数箱东西直接拉出了闸外。但是比尔盖茨可会在乎十吨毒品的利润？这种地方，又怎会容那种轻量级人物在场。
　　杜欣毫无下机意愿，他也静观其变，只见不过十二分钟，飞机又再震动，驾出闸外，另有四架同款飞机，顺序跟出，一同飞向空中。
　　小三不明所以，杜欣已笑道，五架飞机，各有各去，二叔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无法查清我们在哪里下机。小三一想，可不是吗。
　　他放下心来，继续大睡，只觉得飞机平稳，如入在平地，时间飞快，待他自空中小姐轻柔的呼唤中醒来时才发现，眼前的大海与希腊的十分相似。他转头看见另一边的杜欣，发现大小姐正在睡眼惺松，可见也睡得十分自在。幸好小车推来，一杯清香扑鼻的乌龙茶叫人心神一振。
　　待飞机下降到一定程序，他已看见一个碧绿的湖泊，湖中两点蓝顶杂有红黄色，估计有人工建筑在岛上构筑。真到下降时，自山顶望下，他已目瞪口呆，原来四周都是延绵高山，而不远处还有一道悬崖可看见一线大海。山顶有水源流向湖中，湖水再缓缓流向悬崖侧的小海滩。湖中小岛上有两栋建筑杂于鲜花绿树中，此种美景，叫人心神俱醉。
　　杜欣拉着他坐上开蓬马车而行，所有工作人员都穿着整洁的衬衫黑裤，看人员相貌口气语言，可猜想是意大利人。
　　这个往返叫小三十万分惊奇，而到了湖边才发现原来沿湖有六七幢别墅，管家竟是一位肥胖非常的意大利老太太。小三觉得自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露台奇大，葡萄四挂，到处繁花盛开，混不似九月时分，意大利老式建筑均用石料所造，近看远观都觉得安全舒适。
　　他一走进大堂，发现大厅内竟有四五个人在拉线布景，一问才知原来中间那个卷发男子叫安森，是有名的厨师，可是天性自由，竟转行成为制片人，亲自带队将自己在各地不同地方发现的特色菜制作成美食特辑，再卖交电视台收取费用。他一生之中没想有厨师能与制片人产生这样的联系，且第一次看人拍摄美食节目，不由目不转睛，也不回房，只在边上看了二个小时，才看见那简单而丰富的三个菜做出来。那安森的摄制组由三男二女组成，一组人马一人多用，配合无间，那种聚精会神的工作态度叫人看了十分舒服。众人待拍摄一完立即对香气四溢美食动手试味，一时间大厅里站了十四五个人，其中一名黑发碧眼女子虽然穿着牛仔裤工作装，但神采飞扬，见小三看了半天，特将煮出的佳肴端来一份请她品尝。小三接过那份银鱼，尝了一口，马上觉得满口鲜甜，回身一看，杜欣正拿了一水晶杯的白酒在喝，见他看她，立即递与他，他毫不迟疑，就杯喝了一口，这才发现原来偶然听到杂志里的种种形容词，都不能表达出现在口腔内那食物的美味质感。那黑发女朗用英语轻轻问道：我叫米雪儿，你们是情人？兄妹？
　　杜欣微笑着解释他们的关系，只听那米雪儿已笑道：呵，东方人。
　　小三坐在那把藤布椅子上，忽然间泪流满面，但是周围人人欢喜兼齐手齐脚收拾残局，无人对他有任何异样眼光。管家太太更指手划脚，比划半天之外还为他添了一杯苏打水，小三半天才明白，老好管家太太是让他好好坐着，一会儿打扫完了再带他上房间休息，刚刚下机，不要太劳累。
　　那种关心叫小三动容，看见刚才那个米雪正在将银铝色的大箱关上，一时提起困难，他毫不犹豫，上前帮忙，众人同心同力，不过三下五除二已将东西搬上了一个货车。日光初下，霞光从那一线崖间射入，众人又将大桌子在露台上摆起，准备晚餐。小三与杜欣被安排到屋内收拾，可是两人通通什么行李都没有，一时都坐在了窗口，看着楼下众人讲话。
　　小三心情这时才有了一点迷茫，仿佛刚刚明白自己已经完全与龙堂、杜梓河、纽伦堡等已经完全无关，杜欣见他神情复杂，也只是静静坐着，那一瞬间，两人之间的静默与楼下的声响在整个湖边的静谥中份外动人。
　　杜欣想了一想，轻轻问道：你可愿意和刚才那个摄制组一同出差二个月？
　　小三抬头，杜欣继续说道：这个摄制组的荷西因为孩子生病，正想离开，他们的摄制行程其实十分紧张，明天一早便会去到高加索山顶上另一处做烤野猪，然后到法国诺曼底找知名芝士，再过海去到英伦寻苏格兰古堡菜。一圈走完刚好是二个半月，可是若剪辑一下，播出时不过五六集带，每集二十三分钟。人不做事会胡思乱想，这里静则静了，可是有时也叫人十分无聊。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杜欣打开，原来有人将几套换洗衣服与生活用品用一个大旅行背包装好送来。杜欣打开清点一二，告诉小三内侧某个袋内已放了若干零钞与两张旅行支票，小三只觉得无地自容。
　　杜欣只得笑道：若是不要走，罗太太愿意让你在这里打扫、养花，想长住，她退休了，你可继任管家；若是制片组干得不开心，随时回来，都无任欢迎。
　　小三还有一丝犹豫之色，杜欣已经厉声说道：严守律，你是杜安澜第五个养子，是我杜欣的义兄。你比我大三岁，且已签字继续财产，每年拿到一笔固定收入,我又有点能力财力让你重新开始,重新选择。我与父亲都希望你能不要再像一个因受恩就被迫以身相报于我二叔头上的受害者角色出现。你与所有一样，都有权力过自己的生活。你是要自己活着，还是要继续回去和二叔在一起，父亲说他都全力支持你，但前提是你必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怎样活着。这世上多少少年被迫卖身卖肾以换得一点生存机会，地震、海啸，又有多少人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你这一点点委屈，难不成想怪一别人头上？
　　严小三被那话里的关心与爱护所包围，又为自己的懦弱深深羞愧,一时完全不想计较杜欣的语气态度。
　　两人从小认识，虽不曾长住在一起，可是此时真诚以对，已是万金不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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