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倚西窗》舒抒

9、Chapter09.

　　时间过得快，曾宁已经快要中考，苏知真离期末考试也没有多久，就剩下曾喜一个闲人每天无所事事，时不时往苏知真家里跑，和童婉聊天浇花。
　　这周是苏知真的最后一节课，曾宁抓着他肩膀使劲儿晃，“怎么办啊真哥，我好紧张。”
　　苏知真把他扯下来，按回椅子里，波澜不惊地说：“题做完。”
　　“……”曾宁简直无语。他扒拉苏知真一下，笑得挺灿烂，看不出紧张，“真哥，把你的笔送我一支，我考试拿着，权当护身符了。”
　　苏知真笑话他迷信，但还是把随身拿着的中性笔给他，告诉他：“你只要正常发挥，上个重点是没问题的。”他说的是实话，曾宁底子很好，脑子又快，虽然达不到榜首，上重点高中没有问题。
　　曾宁千恩万谢接过笔，又问：“真哥，你高中在哪儿读的？”
　　苏知真见他没有学习的心思，又想反正已经是他考前最后几天，索性随他放松也无妨。
　　“市中。”
　　“哇！您这么厉害！真哥我太崇拜您了。”
　　苏知真笑笑，拿出手机回了一条学长的消息，然后看他，不无调侃的意思，“省省，你马上考完试，用不着再吹捧我。”
　　曾宁愣了，“你以后不打算继续教我？”
　　“我马上大四，要写论文，找实习，有很多事情做，没时间。”苏知真坦白说。
　　没想到话说完，曾宁居然红了眼。他这一红眼，倒把苏知真吓坏了。
　　从四月份到现在，也没多长的时间，于苏知真而言曾宁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过客，只是短暂的停留，然后再不相见。
　　他倒是个重情的孩子。
　　一开始，因为他那一番不太讨人喜欢的话，苏知真对他没什么好感。但几个月相处下来，发现他是神经大条的，说话不过脑子，很多话讲的难听其实没什么恶意。不跟着曾太太这样的母亲的话，长得能更正直。
　　苏知真揉了揉他的头，“舍不得我了？”
　　男孩子低下头，“嗯”一声。
　　苏知真真是哭笑不得，这家里姐弟两个他都一点儿办法没有。站起身，把书桌上的复习资料整理好，然后叫曾宁，“走，带你去市中转转。”
　　曾宁抬起头，眼睛一亮，马上跟着站起来，“走吧真哥。”

　　曾喜抱着猫站在西窗旁，听见开门的动静，回身。
　　她穿一条柳绿色的裙，因为天气热，裙子短了些，还是一直遮到小腿。怀里抱的猫看见苏知真，跳出去跑到他脚边，喵喵叫个不停。
　　苏知真弯腰把它抱进怀里撸了两把，走过去还给曾喜。曾喜说谢谢，他说一句不客气。
　　两人一来一回看着很正常，但曾宁从中嗅出一股“有奸情”的味道。没等细品，苏知真和曾喜并肩走过来，曾喜问：“你们去哪儿？”
　　“真哥说带我去市中。”
　　曾喜看苏知真，“我也要去。”
　　苏知真还没说话，曾宁先说：“你方便吗？要不还是在家休息吧，你要是想看我给你拍照，录像也行。”
　　曾喜不管他，只跟苏知真说：“我也要去。”
　　苏知真知道她的脾气，拦是拦不住的，只能由她去。但他说：“你和曾先生说好，我再带你去。”
　　曾喜眨眨眼，没动作。苏知真无奈，“我不骗你。你去打电话，我就在这儿等。”
　　她这才进屋去打电话，曾宁凑过来问：“真哥，真的带她去？”
　　“带她走走吧。”苏知真眼底是一片柔软，“总不能一直让她闷在家里。”
　　曾喜再出来的时候迈着欢快的步子，手上拎着一双奶白色的方跟小皮鞋，苏知真看见，两个字丢过去，“回去。”
　　曾喜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替她问：你在说什么？
　　“把鞋换了。”
　　曾喜低头，看了一眼鞋跟。很短，都没有三厘米，非常不想换。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水雾。
　　苏知真的原则坚持了五秒，败下阵来，“算了。”
　　曾喜又欢喜地走过去，想挽住他胳膊，手都抬起来，结果想起曾宁还在旁边。手臂方向一转，却是挽上了曾宁的胳膊，“扶着我。”
　　曾宁万般无奈当大小姐的人体拐杖，一转头和苏知真视线对上，全身寒毛都立起来。想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提议，“真哥，您来扶？”
　　苏知真笑一笑，“不用。”说完先行下了楼。
　　曾喜走到门口，踢踏着把拖鞋甩开，坐在椅子上换鞋。刚拿脚伸进去，想往前倾身系上鞋带，苏知真先行一步，动作自然地蹲身，帮她把鞋带系好。
　　到这份儿上曾宁要是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就是个傻的了。
　　等出门的时候，他特意拉着苏知真落在后面，神秘兮兮地问他：“真哥，你跟我姐——”
　　他眨眨眼，没直说。苏知真看着他，眼睛里都露出笑意，“嗯。你想的没错。”
　　曾宁对他肃然起敬，“真哥，牛逼。”

　　现在市中没放假，当然不会随意放人进去，三个人站在气派的大门口，曾家姐弟面面相觑，有点发愁。
　　苏知真倒是意料之中的模样，手插进裤兜里，走在他俩前面，“跟我来。”
　　他只穿着最简单的白短袖和浅色牛仔裤，曾喜却觉得他好看的不得了。连背影都好看。
　　曾宁受不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曾喜向他翻白眼，赶紧走几步追上去，悄悄伸出手在他手心挠了挠。苏知真反手把她的手抓住，牵在手里，唇角是笑。
　　曾喜也不挣，就任由他牵着，只有曾宁觉得自己多余，来这儿就是被虐的。
　　到围墙的一个角落，苏知真停步，曾宁凑上来，看了看，朝他竖大拇指，“真哥可以啊，连翻墙的经验都有。”
　　苏知真解释，“不是我。”
　　翻墙的是郭子陌。高中那会儿他就已经辍学，但是时不时翻墙进市中，打着看他的幌子明目张胆地撩姑娘。还很骄傲地给他指出这地方。说这是翻墙圣地。
　　苏知真让曾宁先过去，然后把曾喜抱上墙，让她等自己翻过去再接她下来。
　　曾喜穿的是裙子，不太敢跳，怕露出些不该让人看见的东西。苏知真总是把她心思猜得很透，告诉她，“跳吧，什么也看不见。”
　　曾喜这才闭着眼跳下去，落在苏知真怀里，还没睁开眼，就听起苏知真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问她：“粉色？”
　　曾喜脸色一变，立即问他：“你不是说看不见吗？”
　　苏知真把她放下来，笑她傻，“我诈你的。你的裙子那么长，怎么可能看得见。”
　　曾喜听了这话伸手去拧他，用了很大力气。苏知真也不躲，笑得很爽朗，居然少见的有了在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等曾喜掐够了人消了气，才想起来脸红，小声嘟囔一句，“流氓。”
　　苏知真不反驳她，只是跟她说：“快点长大吧。”
　　莫名地，曾喜在这句话里听出很多深刻的含义。她不敢确定，斜着眼睛看他，却见苏知真坦然看她，眼里意味很明确，就差把意图写在脸上。
　　曾喜脸红得彻彻底底，躲在差点儿就被遗忘的曾宁身后，不准备再理会他。
　　苏知真也没再逗她，带着他们两个在校园里乱逛，偶尔给他们指一指，介绍一番，走到一半，远处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指着他们这边喊：“那几个！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
　　曾宁下意识想跑，被苏知真拦住，甚至还带着他们主动走过去打招呼，“方主任。”
　　方主任还在想，这是哪个班级的学生不穿校服还这么大咧咧在操场走，见到他居然还主动过来。方主任很久没见过这么放肆的学生了，特别是在市中。
　　结果人过来一看，是到现在还贴在光荣榜上的那位状元，“居然是你小子。”
　　苏知真低头笑笑，“方主任现在身体还是很好，说话还是中气十足。”
　　他一开口方主任就知道他又要讲他笑话，抬手就给他一拳，笑他，“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啊。”然后看到他身边的两个小朋友，问，“这是？”
　　苏知真介绍：“男生叫曾宁，过段时间没准儿会来市中报道。女生叫曾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我女朋友。”
　　方主任很惊喜，一连说了三个好，先欢迎了曾宁，又和曾喜夸了苏知真老半天，说得苏知真都不好意思，甚至觉得自己今日翻墙之举对不起方主任对他的厚望。
　　最后方主任送他们几个走大门出去，还不忘调侃苏知真：“下回想进来和我说一声，别翻墙了。”
　　苏知真：“……您说的是。”存完方主任的手机号码，一行人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散步。
　　曾宁在意苏知真那句“过段时间没准儿会来市中报道”，他觉得压力更大，哭丧着脸，“真哥，我要是考不上市中可怎么办啊。”
　　“顺其自然。”苏知真说，“没一定要你考上，但你要有这个信心。”
　　曾喜在意的是方主任的话，她问：“你长成这样，真的高中三年都没谈过恋爱吗？”
　　苏知真被噎了一下，好像被瞧不起了似的，“真的。”
　　“那上大学以后呢？”
　　“没有。”
　　曾喜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一样，“我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苏知真“嘶”地一声，用眼神警告她闭嘴。
　　结果就是曾宁也兴奋起来，“您这反应就是‘是’的意思了！我的天啊，真哥你以前居然没谈过恋爱吗？”
　　苏知真加快脚步，和两个小朋友说：“再不闭嘴我就把你们丢在这儿。”才很有骨气地往前走了几步，听见曾喜“哎呦”一声，回头一看，她微屈着右腿，左腿直得很僵硬，身子靠在曾宁身上。
　　他立刻走回去，紧张地问：“怎么了？”
　　曾喜趁机挂在他身上，笑起来，“骗你的。”
　　苏知真觉得自己招惹了一个小魔王。他没把放下来，顺势就抱起来，问她：“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那你会像村民一样不来救我吗？”曾喜眼睛亮晶晶的。
　　“……不会。”哪怕知道她在骗他，他也会不顾一切去救她。
　　假如她愿意点燃烽火，那他就去做被戏弄的诸侯。
　　这又何妨。

　　等他们回到曾宅以后，苏知真又叮嘱曾宁几句，无非是“不要紧张”，“保持好心态”，“仔细检查试卷”，“考前文具带齐”，“身份证准考证不要忘记”云云，曾宁一边答应一边把他往外推，最后黑着脸告诉他，再也不会同他和曾喜同时逛街了。
　　狗粮吃得够饱。
　　苏知真无奈，和曾喜告别，然后也回去。
　　回去的路上，收到曾喜的消息：腿疼。
　　苏知真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回复她：叫陈管家送你去医院。
　　大概是被他气到，好半晌，曾喜才回复他的消息：骗子。
　　苏知真故意逗她：不会。是不会救你的意思。
　　曾喜彻底不回消息了。
　　苏知真盯着屏幕笑了声，把手机收起来，安心赶路。

　　曾宁说中考发挥的不错，保底可以上个二中，没准儿运气好也能考上市中。他这么说把曾太太高兴坏了，直说要给他庆祝。
　　曾宁烦得很，她说的庆祝就是把亲戚朋友请过来，坐一桌吃一顿饭，好好炫耀一番。
　　说来，曾太太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无非是嫁给曾先生，一朝得势鸡犬升天，连带着家里亲戚对她也客气起来。
　　曾宁说：“庆祝可以，你请你的朋友，我得把苏老师请过来。”
　　曾太太脸色一变，“请他做什么。”
　　曾宁一本正经和她解释，“苏老师为了我的成绩忙前忙后的，怎么能不叫他过来。”
　　曾太太还要说什么，曾先生放下手里在看的管理学著作，说：“你倒不如孩子懂事，苏老师合该请过来的。”
　　这回任曾太太怎么不愿意也没话说了。
　　聚会安排在一周后，苏知真来的时候后院专门为聚会辟出的空地已经有了不少人，看来他来的迟了。
　　想要和曾先生道个歉，却被曾喜截在半路，这回真的不是找他，“童老师没来吗？”
　　苏知真反问：“给曾宁上课的不是我吗？”
　　曾喜撇撇嘴，有点不高兴的意思，“我好久没见到童老师了。”
　　“我妈最近身体不太好，在静养。”苏知真没骗人，童婉身体一直以来也就那样子，靠着中西医结合一直养着，身边离不开人。这是也他执意不愿意跟着苏祥离开的原因。
　　曾喜哦一声，接受这个解释，背着手，跟在他身边慢慢走。
　　“曾宁呢？”
　　“被洪阿姨拉着给大家炫耀呢。”曾喜不太赞成曾太太的举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苏知真看出来，问她：“想说什么？”
　　曾喜盯着脚尖，“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这种举止，不大像豪门太太。”
　　恐怕不止，许多难听话曾喜都没说出口。苏知真又拿旧事笑话她，“可不是指着人家鼻子骂的时候了。”
　　曾喜咬牙切齿，“早晚要揍曾宁一顿。”看来最近她和曾宁相处不错，苏知真放心一些，和她讲：“有的时候脾气要收敛，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让你顺心，你还能事事都去骂吗？”
　　曾喜明白他是借那件事给她讲道理，但是她说：“不是的。不是因为腿。”
　　苏知真愣住，他感觉距离上次在小院子里她没有说出的心里话近了，于是他追问：“那是什么？”
　　曾喜调整了一下吐息，闭眼再睁开，已经恢复如往常，“什么也没有啊。”
　　苏知真知道她在骗人。但是他还是没有追问。
　　人啊，不就是要背负一些秘密才活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