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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番外:谢知礼 ...

  •   小狸花死了。
      死在垃圾堆旁边,腿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小狸花身上满是苍蝇和蛆,路过的大爷晦气的吐了口口水,把他扯到一边说:“离远一点,脏死了。”
      跟在大爷身后的老婆子看到了他,连忙把大爷扯走,回头隐晦地看了看他,小声地跟自家老爷子说:“我就说这小孩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那婆娘的儿子!”
      “那婆娘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看起来七八岁了。”大爷说着回过头看他,惊讶过后又是怜惜,“可怜那孩子了,跟那婆娘没好日子过。”
      “那孩子”,几乎所有人都这么叫他。
      “我为什么没有名字?”他曾经这么问过他妈。
      谢淇水当时直接破口大骂:“你为什么要有名字?你就是个垃圾而已,垃圾有名字吗?”
      他是垃圾。
      他记下了这句话。
      后来他翻汉语词典,里面对“垃圾”的解释是脏土或扔掉的破烂东西,他既不是脏土,也不是要扔掉的破烂东西,所以他自作主张的认为他不是垃圾。
      现在,小狸花死了,就躺在垃圾堆旁边,跟那些垃圾一样成了要被丢弃的垃圾。
      他想,原来妈妈说的是这个意思,只要他死了,他就变成和小狸花一样的垃圾了。
      怪不得妈妈总是让他去死。
      原来她想要丢掉他。

      可是他还没想好怎么死,妈妈先死掉了。
      “你的妈妈遭遇了不幸,非常抱歉。”自称是警察的人单膝跪地,把他搂进怀里抱了抱。
      为什么?
      一旁的邻居们对着他指指点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像刺刀,伤得他浑身颤抖。
      他能听到他们无处不在的声音。
      ——“是个出来卖的。”、“贱胚子。”、“儿子。”、“不知道哪个男人。”、“被打死了。”、“街边流氓”。
      他能看见他们的眼神。
      ——怜悯的、鄙夷的、嫌恶的、冷漠的、好奇的。
      “能告诉叔叔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谢淇水。”
      “哪个qí?”
      他低着头,小声念着:“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什么?”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谢淇水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给他念书。她总说家里最值钱的不是他这条命,是床脚高高摞起的书。
      她总爱念两句诗。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有一次趁她开心,他问她:“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傻子,我的名字就在里面,叫淇水。”
      可是她骗了他,她根本不叫谢淇水,没有人知道她真名是什么。

      九岁整,他进了福利院。
      离开在这里似乎成了常态,年复一年,人一个又一个地来,又一个又一个地走。
      同伴、志愿者、护理员......
      他看着他们来,又看着他们走,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世界仿佛虚无荒凉。
      他的生活一成不变,直到有一天沈阿姨送给他一只黑猫,说:这是你的新朋友,它会一直陪着你。
      他愣愣的抱着黑猫,傻傻的一人一猫对视了很久,突然,黑猫喵呜了一声,把脸埋进了他的肚子里。
      是活着的,温暖的生命。
      他抱着它。
      第一次感觉到世界活了起来。
      他兴高采烈地给小黑猫取名小谢,可是刻在铃铛上的‘X’刻歪了,他不说话,大家又下意识把字看成了‘十’,于是小谢变成了小十,这一叫,就叫了六年。

      六年后,小十死了。
      死在福利院的沙地上,几朵野花长在它身边。一串脚印从沙地边延伸至尸体,是它活着离开的证明。
      八年后,沈阿姨死了。
      死在病床上,所有爱她的人都来了,只是来的人那么多,他是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那天太阳很大,蝉鸣声也很聒噪,他在厕所里吐得浑身发冷,脑袋一片空白。
      他的十七年人生好像就置身在深海漩涡里,看见的只有死亡与离别,不断漂浮下沉,摸不到海上明月,也看不见初升太阳。

      直到——
      “诶,你看看后面。”
      谢知礼随意的往后扫了眼,再面无表情的看他。
      “啊,他走掉了,怎么突然走了…”
      “谁?”
      “宋睦啊,传媒学院的系草来着,最近总是出现在我们学院,估计是来追女孩吧,好多女生来看他啊。”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宋睦”这个名字。

      “这次的校赛一等奖好像拿去参加省赛。”
      “哪个?”
      “最左边那个。”
      谢知礼看过去,黑白色调的摄影作品下写着两行字。
      作品名:《残骸》
      作者:01811-宋睦
      这是第二次,他总算知道了‘睦’是哪个字。

      “一起吃饭不?”
      “我回家吃。”
      “那行。”
      谢知礼和他走出教室,门边站着一个人,他没在意,径直经过他。
      身边的男生聊着刚才布置的作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宋睦宝贝儿!”
      “我靠,滚开,这么大声干什么?”
      谢知礼抬眼,转弯下楼梯时看见了那人慌慌张张的背影。
      第三次。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跟见鬼一样,这个叫宋睦的男生总是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谢知礼翻下一页书,书里讲了什么他根本没看,注意力全放在了斜对面的人身上。
      别再看了,也别再拍了。
      他是变态吗?
      谢知礼忍了忍,压制住想要把他揪出去的冲动。
      算了,忍不下去了,谢知礼抬起脸,准而直地看向隔了一个自习桌,光明正大拿着相机对着他的人。
      肉眼可见的,那人的耳朵红了,不知所措的放下相机后就低下了头,再也没看他一眼。
      胆小鬼。
      谢知礼在心里嗤笑了声,把对他的评价从变态改为了胆子小的变态。
      他以为经过这一次后宋睦就不敢出现了,没想到他更是变本加厉的靠近自己,通过班里的人要到了他的微信,还以为他不知道,时不时的给他发早安晚安。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宋睦跟其他人很不一样,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像令人畏惧的火,但又不那么炽热,朦胧独特,让人陷入可以触碰的错觉。
      所以当柏帆问他要不要当宋睦的搭档帮他配音时,他答应了,他想知道哪里不对劲,也顺便看一下宋睦到底玩什么把戏。

      可是他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宋睦。
      越是了解这个人,谢知礼就越加发现他就是个笨蛋,还是个喜欢自己的笨蛋。
      此时他就在自己身边,空阔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知礼低头写昨晚剩下的作业,宋睦隔了一个座位坐他旁边。
      “等你写完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宋睦方才走进教室,死皮赖脸的坐下之后,一脸的期待让他不忍拒绝,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已是黄昏时分,天际烧起晚霞,广播站播完新闻后开始放起了歌。
      “臂弯做衣架,摇晃在庭前。”
      “腰杆做长椅,你轻靠,或躺下看书。”
      昨晚留的翻译作业还剩一道自由发挥题,题目是描述一件美好的事。很好写的题,可是谢知礼一时想不出什么才算是美好的事。
      身旁的宋睦趴在桌子上,轻声地跟着歌哼唱。
      “耳朵做一串项链,被你锁进铁盒子。”
      谢知礼靠着椅背,转过脸看他。
      右手边的窗大开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红霞布满天际,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宋睦的身侧就是昏黄与绯红交织的天空。
      “眉目流转做扇窗,你常在,沉默时凝望。”
      他眼里的宋睦小幅度的晃着脑袋,长长的睫毛缓慢的垂下、掀起,小声地跟唱着沉缓的歌。
      他的视线太过专注,宋睦转过脸来,看着他小小的笑了一下,那笑容明净,却又带着点羞意,弯起的眉眼与远处晚霞一般朦胧。
      “而我的身世,已经早春;弃于某片荒芜,你经过我。”
      刹那间,谢知礼想到了美好这个词。
      美好就是,太阳下山了,余晖要走掉了,你哼着歌,陪我等待漫漫长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番外:谢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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