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猫》明年无鱼

15、事实

　　宋睦承认，谢知礼确实十分恶劣。
　　他早上起来朝镜子一看，眼睛有些肿，不是缺觉而肿的，是哭肿的。
　　“小宋哥戴眼镜好斯文。”李倾夏捧着盒牛奶，咬了咬吸管。
　　宋睦闻言抬了抬眼镜框，金边圆框眼镜戴上后没有违和感，倒是遮掉了不少五官带来的锐利。
　　他的本意是遮一遮眼睛的浮肿，但似乎眼镜比眼睛还抢眼，“眼镜是谢知礼的，他戴了更斯文败类。”
　　李倾夏被牛奶呛到了，捂着嘴咳了几声，“你好狠，差点就笑喷了。”
　　宋睦嘘了声，朝另一边被小朋友们围着的谢知礼看了眼，小声说：“照片拿来了吗？”
　　李倾夏也心虚的偷瞄了一眼谢知礼，点头道：“拿了，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看。”
　　两人一拍即合，偷偷摸摸溜到角落，中途还顺手牵羊提走两张小板凳。

　　被绿植挡住的角落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小板凳上窃窃私语，一边说话还一边笑着，笑声格外诡异。
　　“你看这个。”李倾夏笑得毫不矜持，指着照片里掉进泥坑的李越东笑出鹅叫。
　　宋睦看着一脸泥的李越冬也笑出声，小时候的李越冬跟现在的相差很大，小时候的他惹是生非，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王，一点也看不出现在成熟稳重的影子。
　　相册的前一半都是李倾夏和李越冬为主的几个小孩，宋睦看得很认真，李倾夏给他说当时的故事，他就安静的听，一边想象那时的情景，一边等待小知礼的出现。
　　宋睦正翻着下一张，一道稚嫩的嗓音在他耳后响起，同时一颗小脑袋还凑了过来，软声道：“干什么呀？”
　　李倾夏做贼心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清人了才拍了拍胸口，哭笑不得说：“你吓到姐姐了，小桃。”
　　宋睦侧头看身边的小不点，头上扎着两个丸子，手里抓着根棒棒糖，一脸懵懂的看着他。
　　“你叫小桃吗？”宋睦声音都不敢太高，尝试着露出个亲切的笑容。
　　“嗯，小桃！”小桃重重的点了点头，看了看他，害羞的笑起来，奶声道，“哥哥漂亮。”
　　“......？”宋睦第一次被人夸漂亮，但鉴于是个小孩子，他暂且当作是夸他帅。
　　对面的李倾夏忍俊不禁，揶揄道：“小宋哥真漂亮。”
　　宋睦也忍不住笑，弯腰看着小桃，“小桃想和哥哥一起看照片吗？”
　　“一起！”小桃拍拍手，开心的笑了几声。
　　那开心的模样，又甜又软，简直让人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给她。
　　宋睦被可爱到了，一脸宠溺的给她搬了张小板凳，小桃坐在中间，两人护在两边，一起鬼鬼祟祟的围着看老照片。
　　“小夏。”小桃指着照片里的李倾夏，惊喜的看了看她，又去看旁边的李倾夏。
　　“是小夏姐姐。”李倾夏认真的教了一遍，小桃点了点头，又道：“小夏。”
　　宋睦在一旁落井下石的笑着，对上小桃迷茫的眼神，点头道：“是小夏。”
　　李倾夏瞪了他一眼。
　　小桃开心的嗯了声，翻开下一张照片，又惊喜的叫了一声，喊道：“知礼哥哥！”
　　宋睦跟着低下头去看，果然是小很多的谢知礼，八九岁的模样，周边几个小孩都笑得灿烂，唯独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镜头。
　　“果然是这幅表情。”宋睦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小桃也跟着伸出手，摸了摸小知礼的脸颊。
　　李倾夏看见那个时候的谢知礼就发怵，义正言辞地说：“对吧，所以我怕他也不是不无道理，我那时才七岁诶。”
　　宋睦安慰她：“没错，太凶了，是我我也怕。”
　　小桃夹在两人中间晃了晃脚丫，翻下一张照片。
　　是谢知礼的单人照，坐在角落，怀里抱着一只黑猫。
　　和上一张一样是八九岁的谢知礼，只是脸色不同上一张的阴冷，眉眼如初雪融化，笑得特别干净，怀里的黑猫亲昵地枕着他肩窝，颈上系着金铃铛项圈。
　　“就是这张照片。”李倾夏语气里带着怀念，“小十很漂亮，是妈妈送给知礼的礼物。我那时可嫉妒了，觉得妈妈偏心，给他们的礼物总是比给我和哥哥的要好。”
　　“妈妈是你们的...？”
　　“是我和李越冬的妈妈。”李倾夏笑着，眼里却藏着难过，“也是大家的妈妈，她曾经在福利院工作，两年前去世了。”
　　一直隐隐约约的预感在这时得到印证，宋睦突兀的想起谢知礼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是我不想一个人了，所以才自作多情的认为你喜欢我。

　　宋睦认真的想过为什么。为什么谢知礼不住校，一个人租老房子住；为什么谢知礼总是喊他小朋友，说自己照顾小朋友多了；为什么谢知礼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这么多的‘为什么’，他尝试着想了许多理由，这些理由与不幸并不搭边，他避开这一面，因为从不觉得谢知礼是一个不幸的人。
　　他希望喜欢的人一生幸福，平安顺遂，这毋庸置疑，相信每个人都一样。
　　可现在有人跟他说，你错了，他没你想象中的过得那么好，他是一个孤儿，是没人要的、在福利院长大的可怜虫。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宋睦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他就感觉心脏疼一次，“知礼是因为什么...？”
　　最后的几个字他说不下去，光是抑制住情绪就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他不敢想象那样的谢知礼，孤身一人的，站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眼里黯淡无光的谢知礼。
　　小桃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坐立不安的看了看李倾夏，又去看宋睦。李倾夏把她抱到腿上，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说：“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妈妈从未跟我说过。”
　　李倾夏看着照片里笑得格外灿烂的谢知礼，轻声说：“我好久没见过知礼这么开心了，自从小十走了，妈妈也跟着离开之后。”
　　“他们总认为我还小，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但我知道的，我知道知礼跟其他人提起过你，也知道你是知礼很重要的人。妈妈希望他开心，我也一样，我希望他不再难过。”
　　“所以就当作是我的私心，我想说这些给你听，我希望你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人。”
　　宋睦一时半会说不出话，良久才抬起微红的眼看她，说：“谢谢你告诉我。”
　　李倾夏笑了一下，怀里的小桃眨了眨眼，伸长手想要扑到宋睦身上。
　　宋睦把小桃抱到怀里，正想问她怎么了，小桃就把手里还未开封的棒棒糖递到他面前，小声说：“不哭，吃糖糖。”
　　宋睦眼眶一热，抱着她哄道：“哥哥不吃，小桃吃。”
　　怀里的孩子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任谁看起来都觉得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孩，是要在父母怀里被宠大的小公主。
　　可是没有，他怀里的小桃、他的知礼，明明笑起来那么的温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们是被抛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