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之困》7号的秘密

12、家事？国事？

　　赏雪宴过去就是年根儿了，雪一场接一场的下，衬得紫禁城威严庄重。皇后娘娘下旨给各宫加了炭火的用度，关雎宫烧的暖暖的，阮子衿坐在榻上拿着绣绷，歪着头看鲁瑶依绘制花样子。阮子衿于绘画上确实不太有天分，虽也会画两笔，却不如鲁瑶依画出的，不过一刻一枝红梅跃然纸上，阮子衿观之，只觉似有暗香浮动。“鲁姐姐画的真好，骨清香嫩，迥然与天奇绝。最堪配姐姐。“鲁瑶依脸有几分红了刚要开口，就听到春宁打起帘来通报“沈主子来了”一阵冷风出进来，阮子衿和鲁瑶依都不禁打了冷战，见沈馨儿小脸冻得通红，一边说话一遍哈出雾气来，众人都忍俊不禁。”今年冬天可真冷，连着几日大雪好容易停了，今儿又这么冷，阮姐姐的屋可真暖和。”“快去给馨儿加个炭盆子，你先暖和暖和，再来看鲁姐姐画的花样子。”沈馨儿笑着接下明萱送来的热茶又说道”今日我去给宋嫔娘娘请安，听她说今年得除夕宴要大办，宫中份例的炭火也要涨一成“鲁瑶依笑着摇摇头“皇上自然是体恤我们的”阮子衿笑了笑将话头引去了别处。三人一边叙话一边绣着鲁瑶依绘好的花样子，时间倒也过得极快，眼见快到晚饭了准备留两人用膳，却听外面一阵喧闹，没过多久皇上身边的王长庚进来传话“给三位主子请安，皇上请懿贵人去乾清宫伺候皇上进膳。”阮子衿忙应了又叫明萱请王长庚去偏厅坐坐。王长庚却小声道”主子小心伺候，今日朝上小阮大人惹皇上不快“阮子衿心下一惊不敢怠慢，忙随王长庚去了。关雎宫到乾清宫的短短距离，阮子衿走的战战兢兢，心里思量再三。离开扶云殿时，沈馨儿和鲁瑶依都没走，两人都怕阮子衿出事，说在扶云殿等消息更快些，阮子衿又安排思南朝云两个丫头，若是自己在乾清宫出事，马上去找皇后娘娘和秦希言帮忙，想想如此安排已经是十分周全了。阮子衿狠狠闭紧眼睛，再睁开眼睛里没有慌乱的神色。乾清殿门口，王长庚禀报“懿贵人到了”里面没有动静，王长庚向阮子衿笑了笑，额头渗出了汗水。终于李启明开门“懿贵人，皇上等您多时了。”他眼神微不可见得打量了一下阮子衿，然后退了出去。绕过琉璃屏风，萧祁就坐在凳子上，眉头微皱，神色冷清。阮子衿上前行礼，他也只是抬抬手。阮子衿开始为他布菜，先是眼前的菜，布膳的太监都是做熟了的，一般放在皇上跟前的都是他爱吃的菜。阮子衿布了燕窝脍鸭丝，樱桃肉，白龙臛。他一口未进，阮子衿又端来一碗羊乳酪，他倒是拿起尝了一口，瞥了一眼阮子衿，说道“今日朝上，阮怀远说朕不能克己，又不能力行约束后宫众人，如今京中奢靡之风日起，是朕喜奢靡之过。”阮子衿拿着筷子的手轻轻的发抖，心里暗骂‘阮怀远这一根筋，把他妹妹害惨了。’见阮子衿未发一言，又说道“你以为呢？”阮子衿放下筷子，双手在身前交叠，眼眸低垂，小声道“臣妾不敢，皇上就是臣妾的天，自然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萧祁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阮子衿感觉到他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只好又想了一堆溢美之词“皇上是明君，皇上二十二岁登基，五年以来宵衣旰食，勤勉为政，一日不敢懈怠，臣妾即便是入宫之前也是知道的。”阮子衿抬头看了看萧祁，他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他的身上有着年轻的君主的一切，高大伟岸的身躯，坚毅沉稳的面庞，威严庄重的声音。他的梦里是金戈铁马，开疆扩土，可他的肩膀上是数万万人，他们一切全仰赖于他。阮子衿走到窗边，把窗户大大的打开，窗外又下起一阵寒风吹过，她微微打颤。萧祁转头眼神之间也有着一丝困惑。阮子衿说“皇上，今年冬天真冷啊。”萧祁走上前，伸手把窗户关上“今年确实比往年冷一些”他伸手握住阮子衿的手，表示接受了阮子衿刚才的说法。但阮子衿似乎有了别的想法，哐的跪下了,萧祁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开口说道“皇上，今年连着下了几场雪，宫中都在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臣妾经过长街，亲耳听到一个宫女哭着说今年天冷不知家中炭火够不够使，不知道年迈体弱的母亲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旁边一个年长的宫女劝阻她说如今年下了，宫中都要挑些吉祥话来说。为了让皇上过个好年，宫内宫外都捡着吉祥话来说。可是说吉祥话的人多了说真话的人就少了。”“懿贵人，你想说什么？”“皇上，如果皇上想听吉祥话臣妾也可以说，可是臣妾知道皇上有雄心壮志，有治理好国家的决心。昔者晋文公好士之恶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韦以带剑，练帛之冠，入以见于君，出以践于朝。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为之也。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能之也。昔越王勾践好士之勇，教训其臣，和合之焚舟失火，试其士曰：‘越国之宝尽在此’。越王亲自鼓其士而进之。士闻鼓音，破碎乱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余。越王击金而退之。因此皇上一言一行更应该慎之又慎，皇上的好恶应当放在万民福祉之后。”阮子衿没有抬头，即使没有抬头也知道此时萧祁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你太放肆了，是朕对你太宽。给朕出去，出去跪着”阮子衿起身告退，心中暗想：唉，还是太冲动了，何必呢。乾清殿前的石阶刺骨的冷，王长庚立在门侧，低声说“奴才刚就提醒主子了，主子何必还来触怒皇上呢。”阮子衿对他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王长庚看着这位主子，面色惨白，眉头微蹙，眼睛紧紧的盯着乾清殿的那扇窗子，竟有种说不出的坚毅。再坚毅在这寒冬腊月的能坚持多久呢。阮子衿就那样跪着，膝盖的刺痛提醒着她逐渐失去意识的大脑，她听到皇后来过，但是皇上没说几句就请她回去了。鲁瑶依和沈馨儿来过，只被拦在外面，又听说太后娘娘遣人来问是怎么回事，想必是希言去求太后了。阮子衿能从窗户上看到萧祁的影子，她猜测他在思考，可是同时他在生气，过去的五年里，他决心要将北方的敌人永远不能再骚扰他的国家，为此他每天都严于律己，要求自己勤勉为政，做个明君。可是却有那么一个人，冲上来讽刺他不知百姓疾苦，言行不慎，不能克己。他决心要惩罚那个人，如果那个人让他不好过，他也要还回去。阮子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阮子衿啊阮子衿，以后一定要改掉这个，揣测别人想法的坏毛病，这样太自负了，会犯错的。这时候李启明也站在门外候着了，看着阮子衿脸上露出的一丝笑容，他真的非常困惑，他确实不明白眼下这种境况，还怎么笑的出来。阮子衿觉得自己跪的够久了，久到她的意识已经渐渐薄弱，为了避免真的晕倒，她采取了很必要的手段，装晕了。然后她听到王长庚惊慌的问师傅，这该怎么办。听到李启明在门外冲屋里说道“皇上，懿贵人晕过去了。”里屋，萧祁走向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女人。穿着海棠红橘帘霜英披绒宫装，在雪地之中更显的弱不胜衣，楚楚可怜，萧祁心中大动，向门口走去。就在门前又停下了脚步，他摇摇头：阮子衿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比她看起来的要强大，她从不会是那种永远仰望朕，依靠朕，需要朕的人。她从来不需要朕。随之用十分冷清的声音说道“把懿贵人送回去吧，请太医过去看看。”阮子衿当然听到这句话了，这句话里没有怜爱，也没有愤怒。他仿佛天神一般，主宰者一个人的命运。阮子衿的意识渐渐离开了身体，沉沉的昏睡过去。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三天过去了，皇上将阮怀远调去了户部，实际上升了半级。却一次都没来看过阮子衿，也没留下一句话，关雎宫自文云坠以下，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更少外出走动，皇上对懿贵人至今没个话，众人也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堪忧。阮子衿二度成为紫禁城里最热门的话题，关心者有，嘲讽者有，冷眼旁观者有，落井下石者有。“皇后娘娘，庆婕妤，鲁贵人，沈宝林来过，林昭仪也遣人来送了补品。”阮子衿一边听着云坠的汇报，一边练着字“我的字帖写的差不多了，你找人带话让哥哥给我送几本字帖吧。” 听说阮子衿醒了，皇后，秦希言，鲁瑶依，沈馨儿就又来了一遍，寒暄一番之后，都问起那天的事，阮子衿思忖那天乾清宫的人可不少，自己闹的动静也很大，既然皇上没有让其他人知道，那定是有他的思量。因此只说是自己忤逆，惹恼了皇上。众人则纷纷猜测许是小阮大人在前朝的那一番劝谏，让皇上对懿贵人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