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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 ...

  •   假若把人生比喻成天空,那么人自然就是小鸟了。
      一个人的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就像鸟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飞翔。
      即便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也有飞向天空的权利,但前提是……

      你得是真正的鸟。

      【夜莺美丽的歌声打动了国王,它成为国王的宠儿。但不久之后,一只能发出曼妙乐声且外表华丽的人造夜莺获得了更多赞美,于是,夜莺飞走了。然而,当国王的生命面临死神的威胁时,人造夜莺却唱不出一个音符,还是真正的夜莺用婉转的歌声驱走了死亡的阴霾。】
      【噢,这个我知道,是安徒生的童话吧。】
      【是,故事的最后,国王被拯救,也终于明白了夜莺的不可替代性,故事迎来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顿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酒杯里的冰块。
      【但是没人在意那个内里坏掉的人造夜莺,她的零件腐朽,发条断落,她被扔进积灰的仓库里,永不见天日。】
      【原来如此,主人公是人造夜莺啊……怎么说呢,真是奇特的切入点呢,很有太宰先生的感觉。】

      【或许只是因为,我只能看到她的故事吧。】

      假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人生,你的认知,你周围的世界,你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造景时,你是否还会对活着抱有期待呢?

      “荷风小姐呢?”
      “不知道。”
      “……”
      沉默了一会儿,条野采菊脸色阴沉地咋了一下舌。
      “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已经重复了三天了,简直就是对我宝贵人生的亵渎。”
      “条野,是你先发问的。”
      末广铁肠觉得自己可太无辜了。
      他心知肚明,条野采菊只是因为内心焦躁却不肯说出口,只能把火撒他身上了。
      但他末广铁肠,也是略通些拳脚的铁汉子啊!像条野采菊这样别别扭扭的家伙,既算不得男人,更称不上是猎犬最强。
      “你就没有永井小姐的联系方式吗?”
      “你在说什么废话。”
      条野采菊的语气十分不耐烦,他抱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活动着手指。
      “当然有啊……只是联系不上而已。”
      “噢,也就是说,你们还不到她做什么会提前告诉你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末广铁肠闭上嘴冥想了一会儿。条野采菊被这句话打得愣了一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回去。
      几秒钟以后,就像忍不住一般,末广铁肠明明紧闭着的双唇之间竟然漏出了“噗”的一声,那笑声听起来是要多讥嘲有多讥嘲。就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戳碎了条野采菊的自尊心,还不止一下。
      他火冒三丈,抄起家伙就要和末广铁肠当场定生死。

      不过,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刚燃起来,就被人一脚踢碎了。
      “啊啊啊啊啊,你们在那里叽里呱啦的吵死了!!要不要我给你们放放血安静一下啊!!!”
      大仓烨子一边狂叫一边一鞭子抽到地上,马尾被主人的心情影响着,变得又乱翘又毛躁。
      “见不到荷风和队长,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再出声全给你们剁成肉泥!!!”
      两人立刻闭上了嘴。
      队长天天看着不正经,但地位和实力在那里摆着,自然不用多说。副队长年纪虽然小,但行事作风实在狠辣,即便看惯生死的人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噤声。
      算来算去,永井荷风应该是猎犬里地位高却最没脾气的人了。
      末广铁肠眼观鼻子鼻观心。
      要是永井荷风在这儿的话,大仓烨子也不会这么发狂了。
      永井小姐,这猎犬没你真的要过不下去了。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大仓烨子甩鞭子的声音在一下一下地回响着,就在这种微妙气氛之中,福地樱痴恍若不知地探头进来。
      他简短地说了一句。

      “列队。”

      这是下午发生的事情。

      又是敲西瓜又是沙滩排球——一上午的体力消耗,让绝大多数的人都渐显疲态,于是自然而然,大家陆续都找地方休息去了。
      瞥了一眼守在都筑诚身边的荒木田苍生——身体羸弱的作者正向部队出身的粉丝取材敲西瓜的感受,两人之间的热烈氛围让人难以插话。
      津岛美知子向来善解人意,尤其是对她认同的人,她也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打破荒木田苍生的美好时光。
      所以瞥了一眼之后,她又把脸转了回去,一边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一边继续慢悠悠地沙滩上散步。
      “这次会议吵得真是凶啊。”
      太宰治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踩着眼前的影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头一次参与这种国家级别的议会,哎呀呀,真是吓死我了。美知子,这群人平时就这样吗?”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另一种方式的试探,总之,对于这个问题,津岛美知子回答得很诚实。
      “不知道。”
      “?”
      “我没去那里开过会。”
      这是比太宰治的真心话还要真的大实话。
      无形中被拉踩了一下的太宰治瞪大眼睛,注视着津岛美知子的背影,但她并没有想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仰着头向前走去。
      在津岛美知子还在猎犬部队借住的时候,一切指示都是由福地樱痴代为传达的。
      后来她被送到九条家,又经历了好几年的空窗期。那个时候的她,就像是一个装饰品,一个代表着“永井荷风”余威的吉祥物被摆在玻璃展柜里,所有人从她身边路过,将视线投注于她身上,却又并非注视着她。
      名为津岛美知子的个体在他们眼中并不存在,自然也不会在意。于是就连绫辻行人要换监视人的事情,都只是绫辻行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才暴露了出来。
      借此事件,津岛美知子杀到种田山头火面前,才重新回到权利的漩涡中心。
      在那之后,多是辻村深月或是卧底归来的坂口安吾向她传达上面的指示。
      无论是从前的完全不在意,亦或是现在不以为然之下的隐约忌惮,都让津岛美知子不于人前现身。
      发觉自己在津岛美知子面前总是说错话的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反对的人可真是不少,理由也是千奇百怪,好在他们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然也得拿出来鞭尸啦。”
      津岛美知子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完全是意料之中。
      她仍然在编辑着短信的内容,分神沉吟片刻。
      “因为黑钢啊,本质是对内的利刃。”
      黑钢的名声不太好,顶头上司也不好选,造成这种情况的并非只是永井荷风个人的作风问题。虽然在没有上司的十年里,这个组织逐渐退化成了监视镇压危险异能者的保险锁,但在最开始的时候,无关异能,黑钢是为了专门清理国家内部高层而成立的。就像福泽谕吉曾经担任的义士一样——只不过黑钢行事更加光明正大,私刑的几率更小。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森鸥外还在常暗岛当军医的时候,最后就是被……”
      津岛美知子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太宰治,似笑非笑。
      “被永井荷风亲手抓回来的呢。”
      太宰治立刻垮下脸:“咳咳,咱不要老翻旧账啊,你的身份情报简直比洋葱还要狡猾,一层套着一层的,我觉得你不用这么担心哦。”
      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大亨非他莫属,但就连他也只能查到九条家为止,再深的情报可是一点都挖不出来了。太宰治不是自夸,但他知道港/口/黑/手/党的上限,他都查不出来的东西,那别人也查不出来了。
      “他现在也没时间找我聊天,所以暂且不提这件事了。”
      有福泽谕吉在横滨牵制他,只要津岛美知子不作死去横滨闲逛,就绝对不会被逮到。而且,就算被逮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津岛美知子把脸转了回去,收起手机继续朝前走。
      不如说,假如九条壮马仍然要继续和港/口/黑/手/党合作,作为继承人,津岛美知子总有一天要和森鸥外见面的。
      “然后呢?”
      “不过,也有人大力赞成呢。”
      太宰治没有卖关子,只是将步子变大,几步追上津岛美知子,就像是放学后一起走的女学生一样,背过手歪着头。
      “斗南司法次官——你认识吗?”
      津岛美知子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即为肯定地回答道。
      “不,完全不认识。”
      另一边,古朴的日式制屋里响起一声和气氛不符的机械提示音,手机的主人拿起手机,短信的内容简短的不得了,让人丝毫感觉不出来来信人对这短短的一行字反复纠结修改了多长时间,反而有种干脆利落的不负责感。
      【美知子:帮我查个人,她叫——】

      “火焰……”
      红色的火焰吞噬着一切。
      一切美好的,一切丑陋的,一切的阴谋,一切的绝望,还有一切的……爱。
      “还没完,灭世的火焰……还在燃烧。”
      她看到,火焰会吞噬一切。
      “这场灾难……永远不会结束……”
      黑色的火焰,会吞噬一切,直到一切的终结,永不熄灭。
      “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并不为这世界所容。”
      太纯粹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活不下去的。
      无论是纯粹的恶,还是纯粹的善。
      眼前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看不出来他是在哭还是在笑。那张狰狞得脸一直都是这样,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也让人不敢去看他的真实情绪。
      但是,她一直努力地在注视着他,试图教会他一些什么。
      总是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时间那样少,想做的事情那样多,所谓的“来不及”也是那样的多。
      啊啊,果然在哭啊。蠢东西,平时没心没肺的,现在怎么突然这么重感情了。
      想替他拭去眼泪,可是手臂被死死地钉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家人也好,爱也好,信赖也好,命运也好……人生也好。
      都是假的,都是被人谱写好的。
      没有意义。活着也好,死了也好,爱也好恨也好,原来全都没有意义。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也许是空气在扭曲,又也许是那个人就是如此扭曲。
      “别想着复仇什么的……太傻了。”
      因为根本没有意义啊,从较真的那一刻开始,就逃不掉了。
      就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什么也不要在乎,爱也好,恨也好,全都不要去想。
      “要听话……”
      原来是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想说的话太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要听话。
      忘记一切的爱与恨,忘记一切。
      过往种种,全做烟消云散。
      那样的话,虽然你会很孤独,但你会活得很久。
      你会活下去,直到这个世界终结。
      对于一个笨蛋来说,这就足够了。

      五条悟一手拿着文件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床上的虎杖悠仁。
      小男孩老老实实地躺在床的正中央,面色红润,假若无视掉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符咒和绳索,这画面大概还挺温馨的。
      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小孩儿竟然能成为诅咒之王的容器——而且还能反过来压制他。假若以容器的资质来评价贡献的话,那12岁的虎杖悠仁可比19岁的津岛美知子要优秀多了。
      虎杖悠仁,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理所当然地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经历,他过去的人生乏善可陈,除了母亲的身份以外没有任何的亮点。
      ——他的母亲叫加茂香织。
      一说起出身御三家的女人,五条悟心里就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御三家的女人很少有能全须全尾从家族里逃出来的,像禅院真希,是被五条悟要过来的,加茂宪纪的母亲也算得上是被赶出来的。这两个人一个姑且算是有人罩着,一个是曾经有过社会经验,所以在离开家族以后还能正常生活。
      像加茂香织这种出逃后既没被通缉还能正常结婚生子的人物实在是前所未闻,虽然后来还是早早死掉了,似乎是病死的。所以说啊,女人生育真是要谨慎。
      话说回来,恰巧是两面宿傩容器的虎杖悠仁会出现在津岛美知子的面前,又恰巧是津岛美知子身体里的常世神才能提前唤醒了两面宿傩。
      虽然怎么看,虎杖悠仁的其他家人都普通的不得了,甚至老爹也死了。但总觉得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五条悟心想。这太糟糕了,他最讨厌那种躲在幕后,用层层谎言包裹住自己真实意图的家伙。
      那种人,一定从骨子里就烂透了,只是站在那里都会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恶臭。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下一秒,他张口说的却是和脑子里想的事情完全相反的问题。
      “哎,美美子,咱们应该不会被当成人贩子吧。”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想必大多数人都会一愣,不过对面毕竟是津岛美知子,须臾之间就接上了话。
      “我让他联系过家长了,说在朋友家过夜。”
      “哼哼,教小孩儿撒谎,太坏了,美美子真是坏孩子。”
      假如上报的话,这孩子的结果毋庸置疑,一定会被处死。
      无论他的存在是否是有人有意为之,是否是一种阴谋的化身——但既然这孩子对此一无所知,那么他就是纯粹的受害者。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该把这么小的孩子当成牺牲品。
      五条悟的神情有些莫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虎杖悠仁。
      五条悟在津岛美知子面前总是不太正经,他把所忧虑的一切都藏在心里,用一种来自过去的姿态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津岛美知子的身上,但他清晰地听见津岛美知子身上的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她的呼吸声很轻,隐藏在烟花声之下,好几次都几近消失。但是此时此刻,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她总是这样,即便近在咫尺,却像是一阵烟一样,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总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有些时候又好像什么都在乎一样。
      五条悟眼中的人间,和津岛美知子眼中的人间,或许不太一样,又或许一模一样。假若他们能看到一样的风景,那么再好不过。假如他们走在不同的路上,那五条悟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世界。
      虽然五条悟也并非完全行走于人间,有这种想法总感觉好像不伦不类的,但他真的想将还在云间的津岛美知子拉下来一点。
      “真让人烦恼啊,呐,美美子,我们……”
      ——偷偷养个孩子吧。
      这句抖机灵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下一秒,津岛美知子的影子向他倾斜,她的头发被下落的反重力扬起,就像是秋风里的落叶,被飞蛾褪下的蛹,又像是灯芯中爆出的火花——比落下的烟花还要转瞬即逝。
      “美美子!!”
      五条悟接住了津岛美知子的身体,但也仅此而已。他留不住她身上的温度,留不住她渐弱的呼吸,留不住她摇摇欲坠的灵魂。反转术式
      救不了她,五条悟也救不了她。
      五条悟怔怔地看着津岛美知子那张神色宁静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脸,他想,他一直不想去思考,却必须去思考的一件事,如今终于明牌摆在了他的眼前。
      那双眼睛在看到人间之前,也许会先看见死亡。
      五条悟想给她展示的一切,或许只是他的自我满足而已。
      命运从不为人而停留,在你伤春悲秋掩耳盗铃的时候,它就已经无情地将你碾过,连追悔莫及的资格都不给你留下。
      大概过了十几秒,五条悟在这十几秒里面屏住了呼吸,直到津岛美知子再次缓缓睁开眼睛,他才偷偷地吐出气息。
      津岛美知子注视着那张看不出息怒的下半张脸,若无其事地开口。
      “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刚才说啊……我们偷偷养个孩子吧。”

      总是在暂时不想烦恼的时候,被注定而来的未来迎头一击。
      津岛美知子能感觉到逝去的生命力正慢慢流回体内,四肢也缓缓升起暖意。然而,那种死亡的气息却不会一挥而散,就像是不祥的黑雾一样,让人看不清前路。
      “一次让他住在朋友家倒还好,也不能总让他不回家吧。这孩子是有监护人的。”
      是的,没错,虽然父母早死,但虎杖悠仁同学的爷爷还健在。
      虽然五条悟应该不会漏看她给的资料,但津岛美知子还是以防万一般出言提醒道。
      “啧,好麻烦啊。”
      你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吗?
      津岛美知子叹了一口气。
      “夏令营,补习班,随便什么,找个差不多的借口,去见见他爷爷吧。”
      津岛美知子一时没有站起来,而五条悟也就这样盘腿坐在对面,两个人膝盖贴着膝盖坐在地上,互相凝视着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津岛美知子打破了沉默。
      “这话也许有点奇怪……”
      或者说是无情。
      她伸手抚摸着五条悟的脸庞,或许是常年有无下限挡风,五条悟的脸颊其实十分柔软,和他的头发一样。
      这张脸,这个人,似乎总是意气风发。他站在远离人间的云端,即便注视着人间,也不会有人理解他。
      “你不适合露出这种表情啊,悟。”
      津岛美知子注视着五条悟,他的眼眸深处掩藏不住内心的哀伤。或许是异能力的缘故,在察觉情感方面,她总是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最强,无敌,什么都交给他就好了,怪物,没有人情味。
      他总是承受着数不清的误解。
      越是远离人群,越是如此。
      “假如早就知道注定要分离,你会避开与我的相遇吗?”
      “怎么可能。”
      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你瞧,结果站在云端的人,其实才是最有人情味的那个。
      五条悟的强大,并非是他的实力,而是他坚韧的心智。所以他才熬得过苦涩的夏天,一直向前走去。
      “那就好。”
      津岛美知子将自己的手上移,捂住了他的耳朵,她的背后,烟花还在不停地升上天空,然后又化为灰烬落下。周而复始,不断重复,就像每个人的命运一样。
      “不要为我露出这种表情。”
      她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传到五条悟的耳朵里,他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锐得多,但她希望他没有听到。
      因为这句话实在是过于无情了。
      希望他为自己活着而微笑,却不希望他为自己死去而难过,实在是强人所难。
      这简直没把对面当人看。
      “……我会努力活着的。”
      津岛美知子也不知道这句话他有没有听到。
      这句话也并非是给谁做的保证,她并不想给任何人无谓的希望,她只是在陈述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不想任何人为她哭泣。
      【To 绫辻行人:很开心。】

      五条悟留在了楼上,准备短暂地歇息一会儿,顺便等虎杖悠仁醒来。有他坐镇,津岛美知子自然放心地把封印都撤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留五条悟和小孩儿一起会不会给小孩儿造成什么阴影……
      会吗?不会吗?对吗?不对吗?
      但是五条悟坚持要自己跟小孩儿好好唠唠。津岛美知子也只能随他去了。
      把两个大活人藏在楼上的大胆美知子若无其事地下了楼,先看到的是坐在楼梯口的渡部悟。看到津岛美知子下来,他下意识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至少在现在,他缄口不语。
      津岛美知子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渡部悟的精神状态,她看着二楼大厅,成年人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清醒的只有山崎要。就连号称千杯不倒的都筑京介都已经睡死过去了。她从渡部悟身边轻巧经过,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她眉毛一动不动,颇为体贴地一言不发。
      靠谱男大以一种放空的状态坐在沙发上,听到津岛美知子的脚步声后机械地把头转了过来,眼神空洞之中带着一丝生无可恋的绝望,似乎是看透了成年世界的不靠谱。
      她扫视了一圈,九条家的人里只有桐岛宏弥在里面呼呼大睡,不管是大当家还是管家亦或是医生看上去都已经回去了。
      这才正常,身体不好的人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然后……不在场的还有芝秀介,毕竟是在戒酒的人,虽然他不一定已经回房间了,但津岛美知子相信他不会乱跑。
      然后是……某个黑心怪不在。
      山崎要在津岛美知子计算人数的时候一言不发,但是她已经看穿了一切,于是不自觉的,她的眼底带着一丝怜悯。
      一个都拎不动,实在是太可悲了。
      “天气很好,就让他们在这儿睡吧。”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山崎要的肩膀。
      “给他们盖个毯子就够了。”
      于是山崎要神色麻木地去储物室拿毯子去了。
      短暂地把他支走以后,津岛美知子这才看向渡部悟。尽管已经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成年人了,但亲眼看到大变活人也足够冲击。理智上来说,津岛美知子能够理解他内心的沉重。
      “别在意,你所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这安慰相当不走心。
      津岛美知子属实是不想浪费精力去安抚已经奔三了的男人那因为唯物主义被冲击而变得破碎不堪的心脏了。
      渡部悟苦笑了一下。
      “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所了解的世界只是冰山一角,心情有点复杂。”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口袋,又把手缩了回去。
      “感觉自己过去的人生简直就是在虚度光阴。”
      “话不能这么说嘛,和大部分的人相比,你知道得还不算晚。”
      津岛美知子坐在了山崎要原本坐的位置上,非常放松地向后一靠,语气漫不经心。
      “渡部先生,你得乐观点儿,往好了想,你现在的版本要领先不少人,有些不方便交给其他的人的事情,就得交给你来办。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她偏了偏头,柔软的碎发顺着耳廓划过她的脸边,仍然生生不息的烟花在她身后不断升上天空,照亮了她的脸颊,端丽的五官像是华美的瓷器一般,让人无法感受到任何温度。
      渡部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凝视着津岛美知子因为光线问题而变暗的双眼,沉默了几秒,然后又如常地微笑起来。
      “哈哈,那我可真是前途无量了。”
      这就是成年人引以为傲的调节能力。
      说话间,山崎要已经拿着毯子回来了。
      渡部悟自觉地承担起了把醉酒的众人一个个摆正的任务——毕竟两个年轻人,还是学生呢,山崎要肩不能挑,津岛美知子还是自己上司,怎么看都不能让他们动手。
      能在年轻人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的不靠谱成年人们只配睡地板。
      结束这一项大工程之后,看着明显有话想说的山崎要,渡部悟充分发挥成年人看眼色的能力,礼貌而不刻意地回客卧休息去了。
      尽管客厅里的其他人都睡着了,但山崎要还是有所顾忌,他觑着津岛美知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你见到……”
      说了个开头,他又闭上嘴,过了几秒,换了个说辞。
      “烟花好看嘛?”
      津岛美知子凝视着山崎要遮掩不了纠结情绪的侧脸,并没有立刻回答。烟花仍然在不停的升上天空,映得她的脸明明灭灭,有如鬼魅。
      山崎要有些疑惑,他抬脸望向津岛美知子的方向,就在那一瞬间,她逆着光走向山崎要,抚摸着他的头顶,然后轻轻地拥抱了他。
      津岛美知子的脸藏在了山崎要的背后,他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她在他耳边的轻语。
      “很好看,谢谢你,要。”

      把过于靠谱并且总在暗中担心的山崎要哄去睡觉以后,津岛美知子并没有也跟着一起回去。她仍然坐在原地,向后仰靠,保持着一种似乎在放松又似乎在沉思的姿态。她放空着自己,闭上眼睛,脑海里快速浮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将它们穿成一条线。
      冥想进行了一会儿,轻快的脚步声传入耳边,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挪动与摩擦声。津岛美知子睁开眼,太宰治已经坐在了自己对面,双手抵着膝盖,撑着自己的下巴,笑盈盈地望着她。
      “对渡部先生也真是冷酷呢。”
      “毕竟已经年岁渐长,就不该还需要我这个年纪的人去开导了吧。”
      和服部耀不一样,麻取部这边几乎没有涉猎非日常方面的人,虽然现在有太宰治在,但总不能可他一个人薅羊毛。夏目春不够稳重,今大路峻不值得信任,关大辅和由井孝太郎适合坐在后方,能被派出去的靠谱人物就只有渡部悟了,就算没有今天的突发事件,总有一天,津岛美知子也要给他下套的。
      “所以,现在的重心要放在哪边?”
      太宰治倒是做出了一副听之任之的忠心态度。
      说实话,想做的事情挺多的。既有政府这边的暗流需要注意,咒术界那边的阴谋也不容小觑,对于有短命buff的她来说简直是开局地狱模式。
      津岛美知子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半空,声音平静而冷漠。
      “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不能从结果开始倒推因缘呢?”
      太宰治思索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我会经历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到底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呢?”
      津岛美知子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并不痛苦。
      太宰治却有些投鼠忌器,他观察着对面女人的神色,声音逐渐放轻,意图将其隐藏在断续的烟花声之下。
      “是因为……永井荷风?”
      津岛美知子没有出声,只是继续凝视着虚空,她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让聆听的人感到度日如年。
      她摇了摇头。
      “我是从京极夏彦那里得到的灵感。”
      原来她并非是在凝视虚空,她的眼底映出那阴魂不散的阴影,然而却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那个人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鬼魅地微笑着。
      “你没和他接触过,不曾见识过他对行人的恨意。”
      杀人侦探,绫辻行人。太宰治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他是津岛美知子的青梅竹马,也是妖术师京极夏彦的宿敌,他们之间的争斗,将津岛美知子牵扯了进去。
      他所知道的情报是这样的。
      “他的恨意很奇怪,他并非是因为行人破解他的阴谋而恼怒,相反,他乐在其中。”
      这大概是自诩天才的人群的通病,总希望有人能与他旗鼓相当,这样活着才有乐趣。
      “他经常说——行人是小偷,偷走了他的宝物。”
      说这话的时候,津岛美知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是在念旁白一样,即便故事的主角就坐在她的对面,喋喋不休地用夸张的动作来干扰她的心智。
      但是她已然不在乎。
      尽管她没有明说,但宝物是什么,太宰治已经一清二楚。
      被重重诅咒缠绕,寄宿着神明的身体,在妖术师的眼里当然算是宝物。
      太宰治想起了一件事。
      在L搞事情的那段时间,他在调查的时候,拿到了一份残缺的名单,是部分载体的名单。
      从常理来说,要造出一个容器需要多个载体不断实验,就算是中原中也,也是从多个实验体里筛选出来的最终成果。
      但那张名单上,有一列,只有一个实验体。
      他凝视着津岛美知子,而津岛美知子凝视着自己的噩梦,他们的眼神并没有交汇。就像他对津岛美知子有所隐瞒,然而,津岛美知子还是自己找到了关键的真相。
      他或许还是过于低估她,低估她的聪颖,低估她的坚韧,总是把她想得太脆弱。
      在津岛美知子的眼中,京极夏彦正一边大开大合地鼓掌,一边前仰后合笑得癫狂。
      烟花的光无法照亮他,他是永远站在阴影里的幽灵,只在特定的人眼中演奏着靡靡之音,在死亡的深渊等待着戏剧的结局。
      烟花的爆炸声,凄厉而毛骨悚然的笑声,夹杂在其中的,是太宰治的说话声。
      就像是被拨动的琴弦一般。
      “所以,关键是京极夏彦啊。”
      津岛美知子把眼神从亡灵与过去上移开,看向了眼前的太宰治,露出了些微的笑意,似乎是在赞赏他的孺子可教。
      她似乎已经全然不在意过去的欺骗与伤害,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露出平和的表情,坦然相对。
      太宰治心想。
      所以,她对未来的死亡,也是同样吗?
      “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一环紧扣一环,想引我步入地狱,这其中只有一个破绽——”
      津岛美知子竖起食指,微笑了起来。
      “那就是他自己。”
      “一个人不会没有过去,他只要行走在世间,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太宰治也恍然微笑。
      “……我明白了。”
      津岛美知子又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只有烟花的声音还在耳边不断响起。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宰治已经不在了。
      她注视着安静下来的京极夏彦,声音悠长。
      “你也许从未想过,我会去追寻你的过去。在你的预想里,我会痛苦,会怨恨,会试图逃避你的一切,会眼含不甘地坠入死亡。”
      在说这些疑似剖析自己的话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动摇。
      “但是你错了,我会正视我对你的感情。我明白,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失望,痛苦,怨恨,正是因为——我曾经在乎过你,我对你产生了一种爱。”
      津岛美知子站起身,不再看他,她伸手抚摸着半空,似乎在抚摸着谁的脸颊。
      “多亏了你,虽然你似乎想看到神明诞生,但正因为你的恶意,让我长出血肉,让我变得像个人。”
      相隔着的不仅是眼前的空气,跨越着无限的空间与时间,津岛美知子拥抱着那个不在场的人。
      那个想见到却不能见到,想触碰却无法触碰的人。
      【To绫辻行人:如果有你在,我会更开心。】
      京极夏彦只是安静地望着她,笑而不语。

      在见到虎杖悠仁的爷爷虎杖倭助的时候,一种奇妙的链接感拉扯住了津岛美知子的动作。
      她看到了黑色的火焰,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两张脸并不相似。
      ……并不相似吗?
      她困惑地,把脑海那张扭曲的脸与眼前老人的脸缓缓重合。
      然后,她与那双年迈却坚毅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身体里残存的灵魂出自本能的共鸣还有视线中祖孙之间隐约相连的诅咒让她确认了一件事。
      津岛美知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无论是谁,在发觉自己勘破了一个重大的秘密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出来的,津岛美知子也不例外。
      无论是两面宿傩的过去,亦或是他与某位女性的过往,那令人惊奇的爱与恨,都未曾真正地动摇过津岛美知子。
      即便知道两面宿傩也曾有过柔软的过去,也曾有过真挚的感情,对于津岛美知子来说,心里生出的感慨更像是观众视角。
      真正能摇动她心神的,只有真相。尽管不是侦探,但被某个人的坏习惯影响着,津岛美知子也在追逐着真相。
      她的内心非常愉快。

      双生子从出生开始,就共用着一个灵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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