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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事难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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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最珍贵的莫过年少时的十年。
尤其是十六岁到二十六岁这个年纪,足以做太多的事。
今天的藤原晴子又同往常一样在昂贵的唐国白鹿纸上写下了缠绵悱恻的和歌,笔尖的松烟墨还未干透。
如今的藤原家已经对那唐国女子放松了管制,生生耗去十年光阴才被获准外出。
她从未见过那么甘于寂寞的人。
日复一日的对着庭中的巨大紫藤花树,院门也不迈出半步,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前几日哥哥为那笼中鸟置办了新衣,今年就快二十五岁的、已经不足以称之为少女的家伙竟然还能露出天真烂漫的微笑。
真的就像盛开的八重樱一样可爱。
口中还振振有词的说着:“天下女人看见新衣服都一样!”
哥哥对那女子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晴子大人,家主为雾姬小姐重金寻来了一名侍卫,说是用来监视和保护外出的雾姬小姐。”
侍女小椿向主人一板一眼的汇报着今日来藤原家所有人的动向。
她看上去不太像人,更类似于为阴阳师所驱使的式神。
“哥哥倒是上心的很,不过你特地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可不关心她的事。”
“家主找来的侍卫,名叫柳生太郎。”
在听见柳生太郎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藤原晴子的脸上突然泛出了一抹红。
她是公卿家的贵女,照道理是不该自降身份去喜欢一个异国流浪者的。
这些年柳生太郎的名字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越来越响亮,围绕着他的狂蜂浪蝶更是数量成倍激增。
平安京中各大家族都有意拉拢对方,私底下也有不少身份尊贵的女子都爱慕那柳生太郎。
藤原晴子也不例外,打小她就是喜欢强者。
既然她不能如愿,那么其他女子也不能如愿。
于是她私下里教训了那些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
她一眼便能瞧出对方骨子里的高傲,她知道他定是看不上那些庸俗女人的。
望着手里的情书,藤原晴子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
她私下里找到了雾姬,并对她说:
“如果你帮我,事成我便偷偷放你回大唐。如果你敢泄露出去,我定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当然不可能放雾姬回大唐,藤原晴子才不是什么会被爱情冲昏头脑连亲哥都坑的猪队友。
她更坚信柳生太郎不会喜欢一个丝毫不会剑术,而且各方面都帮不到他的废物。
直觉告诉她,他与她是同一类人,天生就该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是被神所眷顾的天之骄子。
雾姬是个相当好骗的傻子,一口答应了藤原晴子的提议。
“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爽快?过去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想念中原。”
藤原晴子眉头一皱,迅速发现了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她开始警觉这十年是否雾姬都是在演戏,现在被她一试忍不住就暴露了。
若是雾姬否认了,并极力解释,那她便有九成的把握小瞧了这个卧薪尝胆的女人。
不念故国都是假象。
“啊这,谁说我不想念大唐了!东瀛的食物太过清淡了,我吃不惯!”
雾姬激动的站起来反驳,然而她口中的想念大唐,确切的来说是“想念大唐的食物”。
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不就是帮你打听柳生太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顺便帮你递递情书吗?!包在我身上!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帮了你,你可得送我回大唐!”
“不是我说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还用问?自然是漂亮胸大又温柔小意且主动的!你太高冷太凶了啦!你……诶诶别走啊藤原大小姐!”
听不下去了,真的听不下去了。
藤原晴子气的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若是此时回头,定能看见雾姬脸上的兴奋一瞬间如潮水褪去。
只剩下眼底深不见底的错乱狂气。
————
梅雨季午后的天空呈现出浓重的铅灰色,并不是出行的好天气。
柳生太郎抱着长澜月跟随仆人绕过一大片枯山水来到了某个十分幽寂的中庭。
不知何时起飘起了蒙蒙细雨,落在凛凛三重琉璃青瓦上,同时传来的还有隔壁乐馆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如泣如诉。
“似乎不是什么好人呢!据说刚来的时候就连挑了十几个道馆,如今在我朝无人能敌,靠着帮人行凶杀人为生!”
庭中栽种着铺天盖地的紫阳花,由于疏于打理生长的十分肆意,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位置,大片植物仿佛青色火焰般在女子身后静静燃烧。
说话的侍女正整理着那件绘满金色圆形藤纹的繁冗菖蒲色十二单,女子则面容哀艳,像是雾气凝结而成的山中精魅。
“这么厉害吗?真了不起啊。”雾姬学着公家小姐的模样,衵扇掩面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
她已经远远的看到了两人,连忙扯了扯那嘴碎侍女的衣袖示意对方赶紧走。
以习武之人的耳力,大抵是听见了。
只不过正准备脚底抹油开溜的侍女被那柳生太郎的脸晃住了眼,“呀!”的一声惊呼出来。
竟然是、竟然是如此好看、令人脸红心跳的俊美男人!
尤其是那双高挑的桃花眼,简直比传闻中的九尾妖狐还要摄人心魄!
那冷冷不屑的一睨可太带劲了!
早知道她打死也不会这样去说一位剑术大师!
“不错嘛,我观这些年柳生君过的挺滋润。”
可怎么好像十年了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世。
听说还时常一个人在道场外闲坐,望着来往的各国武林中人很是落寞。
只是,剩下的这些话雾姬很识时务的咽回了嗓子眼。
“哼。”
柳生太郎望着跟随家仆落荒而逃的侍女,将目光转回了雾姬身上,似乎不愿与凡夫俗子多言。
经年未见,柳生太郎已经逐渐显露出一代宗师的气场,雾姬却仍旧停驻在当年初见时的模样,丝毫未变。
“那么柳生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可以如实回答吗?”
直奔主题!
雾姬她率先直奔主题。
这个问题问的没头没脑,突兀之极。
柳生太郎心想,就算她这么喜欢自己也不至于刚见面连旧都不叙。
不过他就喜欢这么主动的,他压根没什么闲心去回雪片般送至手中的情书。
也不想要那些乱七八糟被各路想拉拢他的人马塞过来的女人。
他要娶妻必须是足以配的上他的人。
就算是眼前这个对他如此痴情的漂亮女人,也只配做妾。
“须得剑术造诣一流。”
言下之意便是雾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能做妾了。
他向来对女人很是不在意,有大把的女人喜欢他这并不稀奇。
他可以在弄清楚身世以后,许诺让眼前这个女人做他的第一个妾。
至少现在他还不想不明不白的在异国他乡成婚。
毕竟雾姬都快二十五了,应该是嫁不出去了才会急着问他这样的问题。
“哦。”
雾姬不咸不淡的一声落在柳生太郎耳朵里便成了掩盖不住的失落。
“你与藤原家是什么关系?这十年你都住这吗?”
“是。藤原家有求于我。”
瞧瞧这话说的,瞬间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分明就是囚禁,却偏不对那俊美男人如实相告。
她不愿意将无关人士扯进自己的烂账里。
尚未走远的侍女假意侍弄花草,实则偷听雾姬和柳生太郎说了些什么。
见雾姬如此不要脸的往自己身上贴金,忍不住啐了一声。
这样的回答自然是引来了柳生太郎怀疑又诧异的目光,想起雾姬十年前在船上的所作所为,他嘲道:
“有求于你?你还能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吗?”
没有!
她没有!
她就是个只会吃了睡睡了吃虚度光阴的猪!
侍女心中的呐喊都快要破出胸膛了,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雾姬和柳生太郎出了府邸。
十年第一次踏出藤原家那方小小庭院的雾姬多少还是生出了些恍如隔世之感。
坐井观天的滋味不好受,但也不足以为外人道。
柳生太郎虽说名义上是她的保镖,可随行的仆人显然对他更为礼重。
甚至不顾男女有别生生把他塞进了雾姬的牛车里,这对女子来说可谓是极大的冒犯。
更为气人的是,坐在主位的是柳生太郎,雾姬却只能屈膝跪坐在他的脚边。
这已经不是一句单纯的“混的不错”就能解释的了。
杀鸡焉用牛刀,她何德何能用上这样的保镖!
“您想去哪呢?雾姬小姐?”
驱使牛车的藤原家家仆询问道。
此时的雾姬仿佛被冷水淋了一头,出游的热情生生减半。
“去道馆吧。我想见识见识柳生桑精妙的剑术。”
原本是准备去琵琶湖捞香鱼烤来吃的雾姬沮丧的窝在角落里。
她将那精妙二字咬的奇重。
驱车的仆人顿时喜笑颜开,内心暗喜“俺也一样”。
原本闭目养神的柳生太郎听见雾姬这么说,内心更是确信了她必定心悦于自己。
顶着二十五岁高龄突然对剑术产生了兴趣,为讨他欢心竟如此努力。
今天似乎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车外有一群穷人家的赤脚孩童唱着调子奇怪的歌谣嬉笑跑过,溅起满身泥点,又逐渐远去。
雾姬瘫靠在名贵木料打造的车厢内壁上,锦衣华服,迤逦铺了满地,拥着毫无生气的她,像极了脆弱尚未破茧的虫。
她摩挲这怀中那封薄薄的情书不知道该找什么合适的时机递出去。
江湖儿女是不会有藤原晴子这种情节的,看对眼了不问姓名就能在山洞里就能睡一觉,就算珠胎暗结也无所谓。
总之是潇洒的,骨子里她亦是十分的离经叛道。
柳生太郎是个话不多也太不好接触的人,一旦谈不拢你又不顺他心意,极大可能挨上一刀。
更重要的是雾姬觉得此人的心性不好,太过目中无人,目前总体来看也还算是个好人。
雾姬对好人的定义向来是很宽泛的,武林中人谁的手上没沾过几条人命血债呢?
为活命杀人也好,为利益杀人也罢,只要不是毫无缘由的以杀人为乐,如此在她眼中便通通都是“好人”。
无论家国,无论正邪。
至于脸嘛。
雾姬认真端详着对方纤长的睫毛,没成想突然撞进了一双漫不经心的冷冽双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柳生太郎发现了她的偷窥。
如今的雾姬已经不敢再像十年前那样动手动脚调戏对方,她本能的察觉到了眼前男人的危险。
一旦招惹上将会是极为难缠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设问题,我只认官方给的人设,官方写崩了也是官设,月泉淮私人感情问题指路朴银花那张长图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