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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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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忙着拿包子出来的隋郎君回答时声音毫无起伏:“二十有一。”
“哎呀,那你叫我姐姐吧,我比你大上几岁呢!不能问具体多大啊!”
他舀水的动作停了一瞬:“你又不会变老,等几年之后我不是很亏?”
哎,好像是这个理哈。
“那你叫我段一一好了。你们这年代不是很小就结婚嘛。你也是吗?”
隋业宁这次只摇头,不说话了。这问题是不是太过私密了?不过看他也不是很介意,她就自顾自翻篇了。
他刚把蒸笼放在锅上就听见她的问题又换了。
包子什么馅,他喜欢吃什么菜,现在各地时兴什么菜色,顺便抱怨自己好久没吃上人间饭菜了,非常思念什么东坡肉、肥宅快乐水。
东坡肉倒是见过,但肥宅快乐水就从未听闻了。
肥宅又是什么?宽大的宅子?
于是他便秉着不懂就问的精神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听他说完,她感叹这人终于会提问题了。
“宅这个字,其实就是整天待在家里的意思。喜欢这么做的人,男的就是宅男,女的就是宅女。肥宅你按字面意思理解就可以了。”
“爱呆在家里的胖子?”
说完他又微微皱眉:“女人不爱出门倒是无妨。可男子若长期不出门如何建功立业?那饮多少肥宅快乐水都不会见效。”
这问题还真有点难回答,三观不一样就是没法跨服聊天。尬聊还是暂时停了吧。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隋业宁把包子放到碟子上里,又盛了碗粥。盆里的锦鲤突然不说话,他有点诧异,又不愿尴尬相对,便开口问:“我弄些粥给你,你可需要?”
虽然肚子不饿,但粥也算人间食物,哪怕是最普通的。这样想着,段一一便朝他点头。
见她同意了,隋业宁从锅里捞了些饭粒撒在木盆里,弄完之后说:“道长赠了个颇大的卧炉,说是可以过滤掉人间浊气。我之前已经把水装在里面了,等你吃完,就换到那里去。平时吃饭就在木盆里,也干净些。”
段一一不置可否,并不在意。
饭粒无滋无味,不太满足,她现在满脑子都时烧鸡烤鸭!哎,可有米饭就不错了,毕竟眼下困在鱼身里,形势比人强。
没听见答话,隋业宁以为她不开心,想着她也算是救命恩人,该热情一些。他就拿起包子,揪出点里面的红豆沙,搓成小粒撂进木盆。
见她吃得欢乐,他也扬了嘴角。
哪知这人居然因此戏弄他:“你笑起来吼吼看!满室生光的那种!”
话音刚落,就见他换了脸色,起身离开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一来因为吃了甜的心情好,还有就是调戏帅哥乐趣巨大,而且人家还害羞了!
不快归不快,他还是等她吃完才把她放进了卧炉里。
这铜制卧炉看起来还挺大,估摸着长度有一米,宽度有半米,只是不够深,和一般脸盆差不多。
可能因为长期用作香炉,靠近时满鼻子都是香火味,进去之后味道更浓了。说来也怪,闻着这味道,莫名让人觉得十分解乏。
然鹅看到隋业宁把自己连人带炉子放到厨房,她就紧张了。
“你是要我一个人待在厨房吗?”
他没正面回答,但脸上写着“有何不可?”
“不行!我不同意!你要这样子我就告诉道长你待客不周!”
抱着卧炉,他低头看她:“可你是女孩子,与我共处一室总归不好。”
所谓的‘女孩子’简直要咆哮了:“我现在特么是条鱼!你不要考虑太多好吗!”
可她的意见没被采纳,厨房餐桌还是成了新家地基。
全部安排妥当之后,隋业宁便回到正屋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一上午带中午她都在耐心劝他不必介意,但始终没成功,于是只能用她那破锣嗓子扰民了。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下一句啥来着?惹,想不起来。
于是她干脆就循环唱这一句原词,然后瞎编。
“隋大郎君,不是人呀!”
“把我丢在,厨房里呀!”
“待客之道,真是差呀!”
“我真可怜,没人管呀!”
“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唱着唱着,不知为啥,她竟真的哭了,还越哭越大声。
正屋里的隋大郎君原本打算任她闹腾,可不想却把这条锦鲤给弄哭了。想想真是罪过罪过,所以只能出来安慰安慰。
门一开,厨房便更加亮堂,这条锦鲤像是定在水中,没什么生气。要不一直有哭声传来,谁都会以为这鱼去见阎王了。见他来了,更没什么反应,就自顾自哭。
立在桌前,他有些无措,半晌才道:“段娘子,你如何才能止哭?”说完就觉得自己提了个无比愚蠢的问题,这不直接往坑里跳吗?
本来以为她会立刻顺杆爬说要去正屋待着,但却半天没接茬。这倒是新奇了。
“还是你要吃些什么?我下山去给你买。”
依旧不被理睬,隋业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终选择坐在桌边,面对着她。
其实这锦鲤生得确实漂亮,大体是红色的,背脊却黑白相间。三色相交并不显得凌乱,反倒有种水墨笔画的留白气韵在。
等到哭声渐停,就听他软声道:“是我错了,你勿要放在心上好吗?你想在哪里都可以,行吗?”
她说的倒也对,至少现在怎么看她都是条鱼。有些事情或许可以暂时放下,更何况也许她几天就玩腻了离开了,就算不方便也不会很久。
没收到明确的反对意见,他就将木盆抱到正屋去了。这才给了段一一机会看清楚正屋长什么样。
主体是竹子搭的,屋顶覆着茅草,屋子四周没有篱笆,到处都光秃秃的。
古人不都喜欢没事侍弄些花花草草吗?
啧啧啧,这人真没有生活情趣。
不过门匾上的字倒不错,好像写的是“随意斋”?
虽然外面看着不大,进去才发现其实不小,大概有一百平了。
两个宽大的山水屏风将屋子隔成了三部分,左边无疑是卧房。因为前天她从上面掉下来搞的洞还没修好,阳光大剌剌地照进来。
中间就是正厅,最前方摆了个案几,供奉着真武大帝。此时香火正燃,烟雾袅袅。
卧炉被带到了屋子右边,看着应该算书房了。虽然有点简陋,但满满当当都是书。
最吸引人的当属墙上挂着的那幅水墨淡描仕女画。里面的女子身穿长裙,坐在水榭之中,边上摆着棋盘,正低头凝思,似乎在想如何解这棋局。
尽管只能看见侧脸,但弧度柔和,气质娴静。
侧颜杀我啊!
隋业宁没注意她在打量什么,脑子里正盘算着把卧炉放在哪里合适。书架早已满了,博古架地方不够大,摆在地上她怕是又要哭了。
哎,实在让人头疼,最终只能把卧炉放在长桌上。因为作写字绘画用,所以这长桌做的大,长约半丈,宽约三尺。饶是这样,卧炉一放,桌子还是被占去不少,登时显得袖珍起来。
仰头看他面色不好,段一一小心滴说:“要不还是把卧炉放在地上?”
谁料他竟然回答:“此卧炉乃贵重物品。”
就知道这破铜烂铁比她这个人重要!打死你个古代直男!
无奈势比人强,她只能跟他道谢,还被他安心受了!
之前她哭得累很了,新家地址确定好后就安心休息。
隋业宁则一下午都在写字,本来害怕这锦鲤来了会过分吵闹,现在看来倒还算懂事。见她试了几次都看不到他在写什么,就主动说:“我在临摹《洛神赋》”。
《洛神赋》里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还没忘记。原文实在太长了,课本又不要求背你说是吧,能记得一句不错了。
她能说出这句倒使人惊异,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娇纵无赖的白字小姐。
他一脸“你个弱智能懂这些很是不错”的表情就让段一一恨自己没手打他。可之后他又站起身,接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往下吟诵,“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完全不像她那种被语文老师抽查到挤牙膏一点一点背的痛苦,这人是彻底沉浸在《洛神赋》文字之美里的,且没有装腔作势的酸腐文人气。
算了,段老师看你刚刚表现不错,不打你了。
临摹完整篇,天色已黑。因为卧炉里的鱼不想吃东西,他就自己去厨房简单用了些。回来之后,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桌边就着烛光仔细看。
这次书名倒是被她看到了——《太白阴经》。
人家读书写字,她自然会闭嘴,绝不随意打扰,别人在专注看书你却叨叨逼逼,那也太没眼力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隋业宁大概是读累了,把书放在边上。看她很安静在水里轻轻晃动尾巴,竟伸手摸了摸这锦鲤的头说:“你倒挺乖的。”
头上有点痒,段一一转身游到角落去了。头回听他真心夸赞,有点不好意思。
“这书讲什么的?”总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吧?是的话,那可就尴尬大发了。
“道家军事名作。此书里说,世间征战成败只能靠人谋,寄托于神仙鬼怪便仅剩失望。”
他停了会儿又道:“记得你之前问我是否相信神仙鬼怪,自母亲死后,我便不信了。”
母亲病重,药石无医。年幼的他寄希望于至高无上的神仙,日日参拜,夜夜诵经,但毫无作用。
听他说完,心里有些堵,她叹了口气才说:“我在天庭的时候,时常和后土娘娘闲聊。”
他似乎没有不耐烦,于是她就继续说下去:“我小时候,算学可差了。先生说的我都听不懂,怎么努力都解不出那些题。最严重的时候,都被搓磨得想要死去。心里就求我知道那些的神仙帮忙。可没人理啊,我每天还是得痛苦地去学堂继续受罪。直到现在我看到算术都怕得很。”
段一一停了停后接着道:“我就和后土娘娘抱怨这事,你们怎么都不理我呢?要是随便哪个神仙帮我一下,没准我就飞黄腾达了。她只回答人间命数,最是无常。”
“人间命数,最是无常。”
隋业宁把这句话在唇齿间咀嚼数遍,自顾自笑了。
世事无常,似乎谁都信不得、怪不得。
“小锦鲤,夜已深,我先去就寝。”
他离开的背影,似乎都有一丝落寞。哎,帅哥美人遭罪似乎真的更让人心疼。这么想之后,她又在心里骂自己双标狗。
接下来两天,隋业宁情绪都不高,夜里完全无法安枕,翻来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