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水沫子

3、商队

　　陆绍安落后陆海一个马身，混在侍卫里一点也不显眼，商队里除了陆家嫡系的人马，依附的小商队或者外姓的私兵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从进城喊门到打点守城士兵，他看着陆海驾轻就熟、面面俱到，心里十分佩服，陆海独掌北商路十余年，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商队一进城，等了一早上的百姓一哄而上。

　　“李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爹修面剃头的家伙什都拿出来，擎等着你们了！”一个机灵的小后生冲到队伍前面，拉住一个侍卫的缰绳，语气中透着亲热。

　　“得了，老李的手艺确实好，你们家地方不大，也别叫别人了，我们哥几个今天就好好拾掇拾掇。”说话间，李姓侍卫就招呼了二十几个人，跟着小后生离开。

　　这种小家庭旅舍，专门接待商队，一年到头的生意都是有数的，十几家旅舍很快就招揽满客人。

　　“黄侍卫，黄侍卫。”一个龟公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一个侍卫跟前，“半年前你走的时候，我们芸娘哭了好几天，这不芸娘还在家里等着您呢！”

　　“哟，老黄，芸娘这是还惦记着和你再做一回夫妻呢！”周围的侍卫哄堂大笑，素了半年，黄侍卫也不在意同伴们的取笑，跟随龟公而去，像他一样选择后桥胡同落脚的人又少了上百个。

　　相对于这些比较自由的侍卫，围绕着货物的这一批陆家私兵却没人敢上前，他们一个个手都搭在刀上，货不入库，人不卸刀。

　　陆绍安看着热热闹闹的场景，目不暇接，他跟随陆海一起，安顿在了刀马镇唯一一座驿站里。货物清点之后，一伙人轮流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接风洗尘，这洗尘还真是实实在在洗尘，大漠风沙大，每个人都结结实实洗下来几两黄土。

　　平时陆海也不拘着这帮小伙子找姑娘，这次带了陆绍安，他可不敢让少东家往后桥胡同钻，因此留下一批人看货之后，带着一帮小伙子直奔祥云楼，先祭祭这五脏庙。

　　祥云楼早就等候多时，后厨热火朝天的开始忙活起来，马铛头一柄菜刀，“当当当”响个不停。祥云楼邱老板早早就候在门口，陆大当家也不和他多说，让他先送菜去驿站，给值守的兄弟们填满肚子，带着陆绍安几人入了二楼雅间，其他侍卫也很快将酒楼填满。

　　“绍安，这祥云楼的铛头，家里据说是在京城侍候过章相公的，滋味肯定比不上家里的，不过这边境小城，有几味风味菜也算拿得出手！”

　　“海叔，现在还什么风味不风味啊，是个厨子给我做一顿热乎菜，就是珍馐美食！”陆绍安并非瞎说，吃了几个月干粮，热菜热饭可不就是人间美味么。

　　饭菜很快就开始上桌，这些男人饥肠辘辘，菜上慢了可就侍候不周了，后厨四个炉眼一直不停歇地烧着，邱老板候在一楼的账房里，缺哪些食材随时调度，哪位爷喝多了脾气上来了，他也好随时救场。

　　明珠穿着一身小厮衣服，跟在马铛头身边给瓜果去皮，宴会初开，不让这帮大爷们吃个五分饱，她是没机会用灶的，她心里明白，因此也不急，后厨哪里忙就哪里搭把手，看摆盘的小学徒心急之下一直出错，索性把这活接了过来，那个小学徒这会正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明珠姐，谢谢你。”小学徒哭完了，趁师傅没注意，溜到明珠身边，默默削香瓜，明珠怕怕他的肩膀，鼓励了一下，两个人默默削皮，摆盘，忙活了好一阵子。

　　菜过三巡，主菜烤全羊也已经架上，马铛头舒了一口气，把明珠叫到了身边。

　　“珠姐，这个灶眼我留给你两刻钟。你这菜我必想办法送到那里去。”马铛头指了指二楼的雅间，“你可不要砸了我马家的招牌。”

　　“马叔放心！”明珠也不啰嗦，赶紧把一直带在身边的食盒打开，拿出一物放在案板的小蝶里，分秒必争的忙碌了起来。

　　马铛头心知这就是刚才那烤羊排味道的奥秘，竟然这么大喇喇就摆上台面，可他做铛头这么多年，却看不出这到底是何物，有心想捏一块尝尝，却也知道这牵扯别人秘方。马铛头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又忙起了自己的活儿。

　　二楼，陆海、陆绍安、陆丰并几个陆家嫡系的侍卫，边喝酒边吃肉，好不快活。几人狼吞虎咽几个大饼，吃光三盘肉菜，终于有心情好好品尝美味。

　　“不说别的，这酒儿真是够劲儿。”陆丰是陆海长子，他是个硬郎的北方汉子，长得人高马大，一张国字脸，晒得紫红的脸膛。陆绍安最爱他这形象，这才是男人，站出去就像一尊铁塔，未语三分理。

　　“诶，这祥云楼的铛头确实有几分本事啊，这道葱烧海参放在京城也进的去一流酒楼了。”毕竟是三代钟鸣鼎食喂出来的大少爷，陆绍安有一条挑剔的舌头，他吃了五分饱，挑剔劲儿自然而然就出来了。“难的是这北地竟然有这种海味，这一碟子菜运到此地，价钱也得翻个十番。”走了一路商，不免处处关心价格。

　　陆大当家抿着杯子里的酒水，看着平平安安带回来的几个孩子，内心舒畅。“这次归家，可想好了给家里人带什么礼物。在草甸子上做什么都不方便，进了国门，你倒是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从善阳到太原再回京城，怎么也得走两个月，买点北地特产，给家里人热闹热闹。”

　　“这简单，女眷一人一箱子皮草，男人一人一匹突厥马，我这一路赚的银子，估计一点也剩不下！”陆绍安想到一大家子人，装模作样的叹气。

　　“那一位呢？老太君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想带陆家老太君，陆绍安嫡亲的奶奶，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老人家雷厉风行一辈子，跟随陆老太爷走南闯北，把家业扩大了不知几倍，寻常物什确实入不了老太君的眼儿。

　　“老太君可不稀罕你的东西，你若是能有长进，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化为己用，拿出个赚钱的门路来，才不辜负老人家一片苦心啊。”陆海意有所指，点到为止，每一次带陆家少爷小姐们出门，他们这些当家的都会提醒一两句，哪一位能听进去，就是哪一位的造化。

　　陆绍安转着手里的酒杯，沉思起来，走商路果然只是考验的第一步，看来老太君更看中的是商人的“眼光”。

　　陆家经商多年，早已是个庞然大物，作为一手将陆家发展至今的掌舵人，陆家老太君对儿孙的培养很严格，不拘男女，只要走商后能得到大当家认可，皆可入陆家开始经商，就是按资质分配到不同行业罢了。

　　陆绍安的外公曾经官至阁老，他父亲娶了母亲之后，弃商从政，父母感情甚笃，只得了陆绍安一个孩子，偏偏陆绍安对仕途毫无兴趣，反而对经商兴致勃勃。陆父觉得儿子年纪还小，也并不强求他必须走仕途，立业不必急在一时，世间事知易行难，让他去闯闯更能定定性子。

　　瞅着陆大当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喝酒，陆绍安内心偷偷嘀咕，也不知道在他心里，这一路来的表现算不算合格。

　　“什么味道？”一股焦香浓郁的烤肉味从门口飘了进来，众人喝酒的放杯，夹菜的放筷，都忍不住升长脖子往门口望去。

　　“小伙计，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我们这桌快点上！”菜还没进雅间，一楼众侍卫的声音就从大堂传了过来。

　　“看来这马铛头有一手烤肉的好手艺啊！”陆海也笑了，陆丰更是直接离座，打开雅间门，把刚要推门的小伙计吓了一跳。

　　“直接给我吧，让马大厨快点，给楼下的兄弟们都整上！”陆丰声如洪钟，“好，大丰哥，吃完烤肉弟弟们上去给你敬酒！”楼下听到的侍卫一片起哄叫好声。“尽管来，都用大碗，用娘们唧唧的小杯子老子可不陪你喝！”楼下又是一阵哄笑声，赚了钱，还有命回来吃这么香的烤肉，众人心里快活极了！

　　陆海看着粗中带细的儿子，面上不显，内心很是骄傲。陆绍安心下微动，却看到陆丰不等把烤肉端上桌，就迫不及待徒手拿肉吃了起来，来不及细想扑上前去抢救他的肉，“大丰哥，我还没吃呢，不许用手！”

　　“就你穷讲究，在这一路抢饭还没治好……！”一块小羊排入口，陆丰睁大了眼睛，竟忘了继续往下埋汰陆绍安，这味道香！非同一般的香！这是什么贡羊不成！

　　看到陆丰的样子，被那香味折磨许久的众人一拥而上，压根不理会陆绍安的穷讲究，一人一爪子直接就把羊排抓了个七七八八，陆绍安此时也顾不上了，一咬牙伸手拿了一块小羊排，小烤盘拢共放了十几块羊排，陆大丰下手早，第二块已经咬在嘴边，他靠着铁塔般的身形，硬生生护住最后一块，孝敬给自己亲爹。

　　“爹，嗯嗯嗯（你快吃）！”嘴里咬着肉，说话不清楚，陆海看着儿子这样子，忍俊不禁。

　　他从善如流拿起最后一块烤肉，一入口却也和众人一样，顾不得说话，专心品尝起来，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众人专心啃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