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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梨花莫问愁 ...


  •   华冲喝得不省人事,春红醪命人把他抬回去了,喃喃低语:“酒量没那么衰吧。”
      没有人注意,金色的酒杯残留的花酒中,沾上了几瓣淡白的梨花。
      饭后,华粲然一抹嘴边的油,在院子里跑步般逛了两圈,鬼子进村似的拐进她二姨的梨香院。
      梨花满树,皑皑如雪。盈盈如玉。
      风吹过时,似乎满树的花都在翩然作舞,在风中旋转出最美丽的华章。
      然后那淡白的花朵,仿佛在哭泣一样,重重从枝头陨落。
      华粲然的心突然变得很空很空。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聚散苦匆匆。
      而梨树下,长者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仿佛是这梨树的化身。
      白纱似的衣袂翩然,仿佛九天仙女下凡尘。梨花满身,几欲分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
      青丝散乱着披在她的肩头,又用一个铜箍后面束着,将三千青丝轻轻地收拢,中间插着一只古朴的铜簪,古意绵长。
      灵纷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微笑。
      她的眼角没有泪痕,眼圈也没有红。
      但那笑容,就像满树梨花坠落,说不出的凄凉悲哀。
      梨花缤纷,仿佛情人的眼泪。
      华粲然的心变得好空好空。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照在那过于消瘦的轮廓,也照在那黑山白水的眼睛里。
      她的眼神空而冷,好像冰海。当她走过草地时,衣裙划过芳草,竟结了一层严霜。
      仿佛掌管霜雪的青女,出尘绝俗。
      往事在脑海里大声的呼唤,如一个溺水的孩子,拼命向着天光挣扎。
      却是越陷越深。
      “少主,”灵纷把手按在肩膀,一脸的神圣寂寞,“你来了。”
      “……什么?”华粲然的声音显得格外虚无缥缈。
      灵纷迟疑着:“花神……我的主人。”
      她的手悄然在胸前结印,低声喃喃。
      华粲然突然失声尖叫,全身上下炸裂一般。
      梨花落得更多,更密,充满了人的眼球。
      无数往事从脑海里掠过,似水流年。但是它们消逝得太快,她无力抓住。
      心里,好空好空。
      就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昧去追,却不知道所求何物。
      蓝色的冰晶梦寐般环绕在华粲然的身边,是六出雪花。仿佛一个巨大的结界,寒冷而温柔,默默地遥望。
      灵纷的眼睛变得血红,果真滴出血,血珠飞溅到飘飞的梨花上。
      白海染红。
      似乎是受到了雪花结界的反噬,灵纷亦没有感到诧异,只是催动着手中的结界。
      满枝头的梨花飘散,渐渐地,整棵树上的梨花去了九分之八。
      梨花吹雪,飞向玉宇琼楼,瑶宫寂寞。
      她的身子也渐渐趋于透明,也许是错觉。

      远处,杏花疏影里,有人吹笛。
      长沟流月去无声。
      一个风情妖娆的女子倚在桥头,眼色温柔醉人。
      白衣男子吹着长笛,笛声悠长而悲哀,遥远而冷漠。
      “不去制止?”
      男子无言。
      “不去帮助?”
      男子无言。
      “看来还是要来了啊。”女子俯着桥看着水波中的倒影,透过冰绡可以看到她如雪的肌肤上那朵艳丽妖魅的千瓣牡丹。
      笛声停住,余韵悠久乃绝。
      “实在是太寂寞了啊,”他看着长空皓月,墨色的发丝飞扬。
      他低头,微笑。
      “回来吧。等你太久了。”
      女子懒懒地折一支蔷薇,别在胸口:“睿冲,你这样做会害死她。”
      与此同时。华粲然周围的雪花溶解,化成雪水,迸裂为水珠,消失在尘世匆忙的空气里。

      梨花簌簌飘落,飘落。
      九分之八、十分之九、十一分之十……
      一片片地洛乱,一片片地堕落。
      梨花铺地,宛如月光倾泻,流转一地的思念。
      “谢谢。”
      清冽的声音,温柔的语气。
      灵纷睁开眼,看见一身红衣的华粲然站在眼前。
      还是那个精明干练的模样,但是气质已然不同。
      风霜高洁,水落石出。
      灵纷跪下了。
      梨树枝头轻轻一抖,又一瓣梨花飘落。
      “唤我回来,有何条件?”她微微一笑,鲜花粲然。
      灵纷静静:“只要花神能帮我找到凤羽,死而无憾。”
      华粲然用手帕拾一捧梨花,幽香满袖。
      “你是要臣服于我?”华粲然微笑。
      灵纷颔首。
      华粲然向后一捋头发,那扎辫子的红绳就松了下来。
      三千青丝,披落肩头,人也显得清秀成熟了些。
      眉如远山,肤如凝脂,那双眼睛浅水微澜,碧海粼波。
      左腮一个小小的酒涡,就好像一滴热汤融入雪中,陷了下去。
      “在梨花落尽之前,我会回来。”
      “可不要死太早,你死了,便见不到了。”
      她的声音消失在那朦朦月光中。
      声音渐渐缥缈空灵。
      灵纷捂住了胸,呼吸微微急促。
      她抬头仰望梨树,刚才那满树白雪,如今只有一枝独秀。在月色中畏寒似的轻轻颤抖,若生命之飘鸿,冥冥不知所往。
      十年了,即使今日拼个玉石俱焚,也总要比心中的那个结果要好。

      “大小姐,你要出门?天很晚。”守门的魏伯瞪大了眼睛。
      华粲然微微一笑,百花争艳。
      “好好,我马上开。”魏伯失了神似的,前去摸锁。然后目送那瘦削的身影消失在洛阳浓郁的夜色中。
      临走前她秋波一转,酒涡乍现:“谢谢。”
      魏伯麻木地应着。
      心中空了一大片。

      刚离开华府没几步,华粲然便觉得寸步难行。
      原来,自己还是很微弱了。
      一旦脱离了花,脱离了洛园,就像新生的婴儿一样,碰一碰就碎了。
      红尘几轮,洛阳的夜市繁华如昔。
      楼房鳞次栉比,红袖频招。亮堂堂的灯笼次地连接,沿着大街小巷挂过去,纵横交错,星罗棋布,照亮着醉人的夜,促成一张光彩璀璨的网。
      小贩在叫卖,热情的呼喊。酒楼里,碗筷之声如雨声连绵不绝。饭菜的香味溢满了大街小巷。红男绿女摩肩接踵,相互偎依。
      精致华丽的马车隆隆而过,扬起漫天香尘。映出里面的丽人倩影。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流光溢彩,华彩惊艳。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还没有走出市中心,她便蹙紧了眉头,胸闷得再也走不了。
      “姐姐,你需要花吗?”
      小小的声音,大大的眼睛。
      是个卖花的小姑娘。只见她扎着双鬟,眼睛像盛了水银一样,贼亮贼亮。浅青色的衣裙灵动可爱。
      小姑娘篮子里充满了花,头上插满了花,好像一个遍游芳丛的花之精灵。
      因为花市已过,所以篮子里都是一些残花败柳,但是仍然绰约动人。
      “我用这个手环,换你身上的花?”
      小女孩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那双贼眼直溜溜地转,然后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煞有介事地摇手指。
      “不好。”
      说完,她激动地说:“花神,对不对?”
      华粲然觉得她的语气里有别的什么意思,一时想不出,只得温柔地说:“是。但我一样有权利买花啊。”
      卖花女握住她的手,笑得像个小妖精:“我叫颦颦,收了我吧。”
      华粲然眨眨眼,看着一脸殷切的卖花女,又眨了眨眼。
      她明白了。
      她是最有希望成为花界之主的人,一旦苏醒,有些道行的花妖肯定会找她当老大,提高自己的地位。
      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
      哼,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难道不知道我华粲然一向礼贤下士、来者不拒的吗?
      她露出高贵优雅的微笑:“好吧。”
      颦颦猛地抱着她的手蹭来蹭去,嗲声嗲气地说:“最喜欢姐姐!姐姐比冰块脸好多了,亲切!”
      “你是——?”
      颦颦笑道:“我是栀子花!”
      “哦,”华粲然挑挑眉,“我能要你的花吗?”想想语气不对,沉声道:“给我花。”
      颦颦唯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颦颦想跟老大一起去,可不可以?”
      “当然。不过不要吵啊!”说完华粲然就想打自己一嘴巴,这是什么花神!
      颦颦笑吟吟地拿出一支最新鲜的蔷薇花。华粲然把它别在胸口。那猩红欲滴的花朵好像本便是从她心口长出来的,与她浑然一体。
      鲜花甚至在碰到她的一瞬,变得更加新鲜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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