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归程》顿顿手抓饼

32、第32章

　　顾苏黎抬眼，与蓝凌程的视线对上。
　　在此之前，她从未在他的眼里见过这种“挫败”的神情。
　　似是与生俱来的傲骨，都被她打碎。

　　伤人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顾苏黎避开他的视线，沉默了下，说：“那就明天去我家看看吧。”
　　“但是，”她低了低眉眼，“暂时不要提阳阳的事。”

　　“好，”蓝凌程眼神绕过她，看向熟睡的儿子，“不着急。”
　　“你爸妈平时都喜欢什么？”
　　第一次上门，礼节是不能少的。

　　爸妈平时喜欢什么……顾苏黎自嘲地笑了笑。
　　大概是，爸爸喜欢弟弟，妈妈喜欢钱吧。

　　顾苏黎：“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喜好，随便买点吃喝就好。”
　　蓝凌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上去，她和家里人相处得不是很好，那他更要给足了她回家的底气了。
　　蓝凌程眉心轻跳，他的小黎，谁都不能委屈了她。
　　**

　　顾苏黎老家在兰城，离襄城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
　　第二天一大早，蓝凌程就把她叫了起来，催着她去洗漱打扮。

　　他变戏法似的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小洋装，很时髦的样式，看上去大方简洁而又不失惊艳。
　　“小黎，你今天回家穿这套吧。”

　　蓝凌程白衬衣熨烫得一丝不苟，他今天戴金边细框的眼镜，显得斯文又高贵。
　　顾苏黎换上洋装后往他身旁一站，两个人般配得仿佛刚从画报里出来的模特一般。

　　“会不会，有点夸张了？”顾苏黎低声询问。
　　她也是紧张的，这是她第一次带男人回家，不知道家里的那三位看到他们这样隆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蓝凌程身材修长，满身贵气，站在那里就是她最拿得出手的底气。
　　可这样的“底气”，她不知道会不会惹恼家里那位善妒的继母。

　　“哪里夸张，”蓝凌程轻笑，“我还嫌不够正式呢。”
　　“走吧，不早了。”
　　他手上提了几件礼盒，放进后备箱，看上去都价格不菲的样子。

　　“这么早，你去哪里买的礼品？”顾苏黎低头看表。
　　这才早上7点，哪家店也不会这么早营业的。
　　蓝凌程整理了下衬衫袖口：“这些么？我早就备好了，哪还用得上临时去买。”

　　顾苏黎咬了咬嘴唇，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蓝凌程不见她有回应，一边关紧后备箱，一边在她脑袋上惩罚似的一敲。

　　“瞎想什么呢，这些见面礼虽然买的早，但也都是为了你买的。”
　　“哦……”顾苏黎抿了抿唇，努力压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原来不是为别的女人准备的聘礼啊。

　　“上车。”他走到副驾驶一侧，绅士十足地开了车门。
　　状似不经意地，他一边开车，一边随口提起：“说起来，这些见面礼，已经在家里放了四年了。”

　　顾苏黎心里一沉。
　　他车子开得极快，窗外路边成排的梧桐影影绰绰，天空上似乎都有落叶飘下。

　　这景象让她忍不住联想到襄大校园里，情人坡上并排而立的那两棵古老的梧桐，根茎紧握，枝杈交缠。

　　她不说话。

　　于是蓝凌程继续说道：“烟、酒、茶，这三样是四年前我跑遍了整个襄城，用自己创业打工的第一份钱买来的。”

　　“那个时候，我就想过，要牵着你的手，大大方方到你家里去拜访。”

　　顾苏黎摇下车窗，让金桂飘香的空气渗一些进来。
　　她这才不觉得胸口憋闷。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呢。”顾苏黎凤眼微眯，看向窗外。
　　她语气平静：“当年提分手的那个人，又不是我。”
　　“你到现在都不肯给我个理由，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蓝凌程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力气大到连指节都发白，但他却恍若未觉。
　　当年他分手的理由，是因为他那个“问题”弟弟。

　　可现在蓝凌阳已经死了，蓝凌程不愿再提起蓝凌阳的荒唐往事，这是他作为哥哥能替蓝凌阳保留的最后一分尊严。

　　“分手的理由……这个坎过不去了么？”他沉声问。
　　顾苏黎：“过不去。”

　　他们分手了多少天，她就有多少个夜晚，寝食难安。
　　就连偶尔午夜梦回，她都会在梦里忍不住哭诉问他：为什么，被放弃的那个人，偏偏是我。
　　为什么，放弃我的那个人，又恰好是你。

　　蓝凌程天子骄子，又怎么会明白被自己最在乎的人，主动放弃的那种锥心之痛。
　　就好像浮萍之下的圆木猛然抽离，只剩惶恐。

　　蓝凌程：“我那两年，过得也很苦……分手的原因，你可以不问吗？”
　　顾苏黎笑了，眉眼无辜：“可以呀，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了。”
　　三年过后，他们哪里还有“以后”，这些是是非非，就这样吧。

　　蓝凌程轻叹口气。
　　看来，她的这个心结，还是必须要解。
　　只是，他也需要一些时间……
　　**

　　顾苏黎的家建在兰城郊区的半山腰，是很复古风格的独幢别墅。

　　蓝凌程把车停在车库前，笑着问她：“我都不知道，你家里条件这样好。”
　　“怕是以后要靠你来包养我了。”

　　顾苏黎却没被他逗笑。
　　她抬眼望向紧闭的车库门帘，知道家里并没有人专门来迎接。

　　刚才他们出门之前，她有特意给爸爸打电话，商量蓝凌程今天的上门拜访。
　　但电话那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交代了句“知道了，你们10点以后来”，就再无其他。

　　她觉得难堪，也只能故作自然地说道：“他们可能还在屋里忙，车先停门口吧，等下我要来车库钥匙再挪。”

　　“嗯。”她眼底的忐忑显而易见，让蓝凌程泛起心疼。
　　他取出礼品后，主动牵起了顾苏黎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握紧。

　　这是他给她加油打气的方式。
　　顾苏黎没挣脱，乖乖让他牵着。

　　“是这扇门么？”蓝凌程指了指，笑道，“我怎么感觉好像是你在上门拜访啊？”
　　“放轻松点，小黎，我们礼数周全就好。”

　　他这话说得突兀，却正中她的心思。
　　似乎她什么都没说，他就能明白她的难处。

　　刚要去敲门，就有小孩从门里冲了出来，伴着放肆的吵闹。

　　“小飞，这孩子，慢点啊！”
　　顾苏黎认出，是爸爸焦急的声音。

　　一年多没见，她这个弟弟似乎长胖长高了很多。
　　“赔钱货！”小飞居然把手里的皮球，直接扔在了她的身上，张嘴就是刺耳的骂声。

　　顾苏黎不敢相信，才七岁的小孩，就能说出这样恶毒的字眼。
　　明显是家里大人的潜移默化。

　　估计，是她那个继母，又在后背骂她了吧。

　　蓝凌程眼神一冷，他提了礼盒，空不出来手，便用胳膊把她挡在身后。
　　他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飞飞：“哪来的野孩子？”

　　顾飞飞只感觉有一道寒光落在自己的脸上，眼前姐姐旁边的叔叔，看上去很凶很不好惹的样子，不禁缩了缩脖子。

　　顾苏黎瞥见蓝凌程抿直的嘴角，知道这男人是动怒了。
　　不过他可真敢说啊，顾飞飞明显是从她家里跑出来的，怎么可能是“野孩子”。

　　轻咳一声，她尴尬道：“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顾飞飞。”
　　“是么，”蓝凌程连余光都没再给小孩一个，“你弟弟？”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把你当姐姐了。”
　　“……”

　　“哟，”尖锐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苏黎来了呀？”
　　继母一身旗袍，扭着胯走了出来，伸手就要去接蓝凌程手上的礼盒。
　　“你说你，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

　　蓝凌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谢谢阿姨，不用了，”蓝凌程敛起刚才的戾气，“我来就好。”

　　沈雅芝上下打量了蓝凌程几眼，没有说话。

　　顾苏黎这个死丫头，都是堕过胎的二手货了，怎么还能找到这么极品的男人。

　　沈雅芝转身带他们进门，边走边气：当年她大好的年纪，只能嫁给顾成这种半百的二婚老商人，凭什么顾苏黎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眼看着顾成的财产她分不到，转身就找了个靠山？
　　沈雅芝眼神扫过蓝凌程腕上的手表，认出是市面上很难买到的B家限量款。
　　……

　　“成哥，苏黎来啦。”沈雅芝一进门，就换了温柔贤淑的态度。

　　顾苏黎的亲生父亲，顾成，这才姗姗来迟。

　　顾成在看到蓝凌程的一瞬间，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惊艳。
　　但开口的语气还是拒人千里的：“你叫什么来着？”

　　“……”顾苏黎就知道，他们会受到这种待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挽起蓝凌程的手臂，回答：“爸爸，这是我老公，蓝凌程。我们刚刚领证。”

　　蓝凌程本来累积的火气，瞬间消散。
　　这是她第一次公开承认，他是她的丈夫，而且还是在她家里人的面前。

　　“你叫蓝凌程？”顾成不耐烦地瞪了顾苏黎一眼，“我问你了？”

　　“伯父好，我叫蓝凌程。”蓝凌程把礼品放在客厅的桌上。
　　“之前我们领证比较仓促，没来得及拜访您。这是给您和伯母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虽然顾苏黎父亲对她的态度，他很看不过去，但毕竟初次见面，蓝凌程不想搞得太僵，就还是收起心思，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哟，这酒挺贵的吧。”继母故作惊喜，“我们当然喜欢。”
　　“小程，苏黎这个条件，能找到你这样的，我们就放心啦。”
　　顿了顿，她欲言又止：“毕竟，苏黎之前也挺不容易。”

　　又来了。
　　顾苏黎皱眉，这位继母逢人不提她未婚生子的事，她就过不去。

　　还好陪她来的，正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蓝凌程，如果换成其他男人，顾苏黎简直不敢想象，一场诚心实意的登门拜访，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她刚想说话，就感觉有人轻捏了下她的手心。

　　“伯母，您这句话我听不大懂，”蓝凌程温和地开口，“苏黎的哪个条件？”
　　他盯紧继母，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锐气：“她大学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毕业后又自己创办了业内顶尖的杂志社。”

　　蓝凌程勾起唇角，不解地问：“我还担心是自己高攀。”
　　“怎么听您的意思，好像是苏黎配不上我了？”

　　继母也不是省油的等，她马上赔笑道：“害，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会说话。”
　　“成哥，你看你这女婿，多会哄人。他能这么宝贝苏黎，就太好啦！”
　　“可比苏黎以前的那位……哎呀，你看我这嘴。”

　　顾成眼眸一沉。
　　他又觉得自己这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几年前顾苏黎未婚有孕，死活不肯交代男方是谁，就连最后小孩胎死腹中，都没能给他们俩一个交代。

　　这会儿被沈雅芝重新提起，顾成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礼盒，沉声道：“我们家家底虽然还可以，但在嫁女儿这件事上，是没有陪嫁的传统的。”

　　顾成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太过谦虚，确实是苏黎高攀。我们家这些家底，将来都是要穿给他弟弟小飞的，不知道苏黎有没有和你说过？”

　　顾苏黎：“……”

　　她和蓝凌程的这个情况，因为是三年的契约婚姻，自然是不用说到这些。
　　但现在被父亲当面提起，她在家里的地位便显而易见。

　　顾苏黎感觉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蓝凌程的面前。

　　是比她最初听到父亲告诉她财产分割结果的时候，还要伤心难堪的情绪。

　　蓝凌程察觉到顾苏黎的心思，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轻挠了一下。
　　然后开口：“我和苏黎不在意这些。”

　　他眼神清冽，恢复了一贯的高贵：“恕我直言，伯父伯母，顾家的这些家底，怕是苏黎也看不上多少。”

　　“毕竟，我们结婚的时候签了协议，我名下所有的资产，都归苏黎。”
　　“她又怎么会再去纠结一个小小的顾家呢。”

　　继母轻嗤：“奥，说得好像是我们这个女婿，有多少身家一样。”
　　蓝凌程没说话。

　　又有皮球砸了过来。
　　这次，蓝凌程眼疾手快，瞬间就把她护在身后。
　　然后，严丝合缝地接住了那球。

　　“赔钱货，快还给我球！”小飞拽着顾成的手，向顾苏黎示威。

　　蓝凌程眼神如坠冰窖，他审判似的盯紧顾成，等着他做出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苏黎，把球还给你弟弟吧。”
　　“他一个小孩，别和他一般见识。”

　　结果，顾成却没对小儿子咒骂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反倒是催促苏黎尽快还球。

　　“呜呜呜呜，”小飞使出自己一贯的杀手锏，大声哭闹，“爸爸，臭姐姐不还给我！”

　　继母见缝插针：“哎呀苏黎，你和你弟弟计较什么呀。他有哮喘，你快还给他啊！”
　　“……”

　　“呵。”蓝凌程看到眼前的闹剧，轻笑出声。
　　眼角眉梢都是嘲讽。
　　“我还以为，能教育出小黎这么优秀女孩的，会是多棒的家庭。”

　　他冷冷地看向小飞：“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们不会教育儿子，我来帮你们管教。”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蓝凌程大步一跨，走到顾飞飞面前。

　　有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顾飞飞连哭都噤了声。
　　他抽噎地抬头仰视蓝凌程。

　　“小鬼，”蓝凌程居高临下，“和你姐道歉。”
　　顾飞飞抹了抹鼻涕：“我不！”

　　“不道歉么？”蓝凌程把玩着手上的皮球。
　　皮球在他手里旋转了个好看的弧度，瞬间勾起顾飞飞的兴趣。

　　“哇，好棒！”顾飞飞眼睛一亮，声音激动。
　　明显刚才的委屈都是装出来的。

　　但还没等顾飞飞开口问他是怎么运球的，蓝凌程就松开手，把皮球稍稍带力地砸到了顾飞飞的后背上。

　　是和他刚才砸顾苏黎一样的位置。
　　力道不大，不至于伤到小孩；但力道也不小，足够吓哭顾飞飞。

　　“你这人有病吧？跟一小孩计较什么啊？”继母马上心疼地直喊。
　　蓝凌程拍拍手，似是那里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你们不心疼顾苏黎，我心疼，她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孩，怎么就不能计较了？”

　　“你们的小孩欺负我的小孩。”
　　“怎么我就不能欺负回去了？”

　　“不好好管教他，下次他骂苏黎一次，我打他一次。”
　　“可就没有这次这么点到即止了。”

　　说完，他拉起顾苏黎的手就往外走。
　　“这样的家，你不回也罢。”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蓝凌程一字一句，每句话都是故意说给顾成听的。

　　他把那对母子的小伎俩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相信，顾成一商场沉浮多年的人，会分辨不清。

　　还不是顾成的有心纵容，才造成了顾苏黎如今在家里的委屈境地。

　　“神气什么啊！还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继母尖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自己的老婆都给别的男人生过野种了，还在那儿美呢。”
　　“赔钱货，呸。”

　　蓝凌程迈出门的脚一顿。
　　他转身，眼神冰冷：“你嘴里的‘野种’，就是我儿子。”

　　“你再对我老婆和儿子出言不逊，我就会让你们知道蓝家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