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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殿下一句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寒乐纵使心中不快,也只得勉强赔笑,全力在棋盘上赢回几分薄面。
      寒乐举棋不定时,忽然提起陈年往事:“夏侯昀呢?怎么没随你来?”
      殿下放下茶杯,浓郁苦涩的茶水在口齿间来回碾磨,他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本王被罚俸,如今穷的连锅都揭不开了,怎么还有闲钱养那么多下人。如果寒乐殿下愿意的话,本王不介意身边再多一个人。”
      寒乐呵呵道:“本宫从不与蝼蚁为伍。”
      殿下却道:“权力之下,众生皆如蝼蚁。谁又能长久?不过三更做梦一枕黄粱。”
      寒乐笑道:“说的不错。倒不像你这个皇子嘴里能说出来的。”
      “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有朝一日梦醒,我还是我。”
      “就怕你梦里不知身是客,错把他乡做故乡。”
      殿下笑道:“贵国喜好盗用我们诗词的习惯还是没改,从你嘴里都能听到几句文雅,北寒子民学习模仿我们郑国的文化的狂热程度可见一斑。”
      寒乐挥拳道:“那是借鉴!”

      言尽于此,殿下转开话题,问:“今日邀我前来,不会只是来下棋吧?”
      寒乐哈哈笑道:“当然不是,下棋是配角,看戏才是主角。”
      殿下的视线转向舞台,才看了几眼,便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台上帝王和皇子因后妃之死而起争执,正吵的火热,皇子突然摔碎茶盏,捏着一块碎瓷冲向皇帝。皇帝惊慌失措之下,抬脚踹在皇子心窝处。皇子滚下九层台阶,衣帽狼狈,期期艾艾的哭了声娘亲。
      小曲儿唱的委婉动人,辞藻朴实,但两位优伶一位故意粗着嗓音扮皇帝,是坊间最常见的演法;那位演绎皇子的着绣花女装,粉面桃腮,细看之下有些和我像……,更像台下饮茶的殿下。

      自古以来,戏子优伶都是下三流人,今天寒乐竟以戏子取乐殿下,实在侮辱人!
      殿下的脸色由病态嫣红逐渐转向雪白,掩袖轻微的咳了几声,从两腮红到脖后跟。
      寒乐说:“这出戏是本宫亲自写的话本,七皇子喜不喜欢?尤其那位扮演皇子的戏子,本宫跑遍长安城才找到这么一位极品,七皇子以为如何?”

      殿下低眉浅笑着,说:“寒乐啊,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本王。与本王做生意就该拿出十足的诚意,似这种指桑骂槐隐喻暗含的事你我看的还不够多吗,何必大费周章白费力气?”
      “那我们就直接点。”寒乐停了小曲儿,驱散多余人等:“这次本宫来你们郑国,除了面见陛下请求减少岁贡,还求你们郑国发兵帮助本宫坐上皇位。”
      “你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需耐心等上几年,就可君临天下,何苦急于一时?”
      寒乐咧开了嘴:“本宫是太子不假,奈何父皇偏心,更疼小儿,银子权力一样没少给。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把本宫的皇位夺走!本宫要防患未然,才来见你这个旧年好友不是?”
      “本王除了皇子这个名头,确实一贫如洗,恕本王不能如你所愿。”

      殿下起身就要走,我就被人拖出去了,趴在名贵的地毯上,仰视着二位商谈国事的大人物。
      殿下的背影晃了一下,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寒乐道:“这个筹码够不够?”
      殿下问:“谁动的他?”
      扣押我的人还没说话,就被寒乐一剑解决掉了。
      “本宫手下的人不懂规矩,本宫替他们向您赔罪。”
      殿下重新坐好,聆听他的计划。
      寒乐令人将我押下去,递送给殿下一方绢布。
      两方盟约,若事情成功,北寒愿以双倍岁贡进贡我朝。
      殿下笑着推辞了丰厚的条件。
      寒乐疑惑道:“为什么?难道嫌报酬不够多?”
      “你的事情本王爱莫能助。本王愿意留下来完全是因为屏风后面的那个人。”殿下点了点茶,道:“您大约不知道,本王这个人一贯不喜欢交朋友,更讨厌交心,却极其护短。你抓的这个人虽然现在与本王没半文钱关系,但他喝我郑国的水长大,是堂堂正正的郑国人。你当着我这个名义上的皇子抓他侮辱他,这多少有点不好吧?”
      “你只要答应帮我办事,本宫不仅立马放了他,还会赠他黄金千两,保他子孙无虞。”
      “寒乐,十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自高自大自以为是。”
      “十年不见,七皇子不还是独来独往一无所有?”

      “谁说的?!”南宫慕荇一手扶着悬挂腰间的银剑,一手象征性的扣了扣门,便大摇大摆的一脚踹烂锁着的门,径直走到殿下跟前,夺走他手里的茶碗,一干二净,末了,咧了咧嘴,挑起半边眉道:“灵昭,不是我说你,出来喝茶也不跟我说一声,怎么,怕我抢了你的茶喝不成?”
      他说着话,腰越来越晚,最后目光与殿下齐平。
      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撞上了,呼吸可闻,被清甜的茶香包裹着。殿下想躲,南宫慕荇脑袋忽然上前,二人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对面的寒乐尴尬的假咳了几下,强颜欢笑道:“原来只听新人笑,不听旧人哭都是真的。恭喜殿下另觅新欢,只是……不知道旧人如今身在何方?”
      南宫慕荇直起腰,摘下剑“啪”的横放桌上,将三人割成两派:“什么新人旧人,你一个外来蛮子懂个屁!”

      寒乐望着一坐一立,无论从容貌还是气度风华都挑不出一点错处的两人,阴阳怪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把剑的故事?”
      南宫慕荇疑道:“什么剑?”
      寒乐回道:“十年前,本宫跟随父皇来到郑国,刚到长安便捡到了一把剑,剑身修长,剑鞘花纹复古华丽,宫中羽林卫随身携带才能佩戴。本宫便带着侍者等着失主来寻,结果来了一位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本宫见他有趣,便有意为难他,指着身后那座荒废紫檀戏楼,说:‘只要他敢从楼上跳下来,本宫便将长剑完璧归赵。’他甚至都没还价,便爬上那座戏楼,站在三楼准备往下跳。
      本宫从未见过如此痴傻之人,剑失去了还可以再铸,而从戏楼上跳下来,不是丢了命便是半残废,至少要断条腿。
      他竟做的那般坚决,没有任何恐惧的站立于楼顶,夕阳刺破密布的乌云,在他身后洒下千万缕金线,把他烘衬的莅临凡间的神仙,为了一个虔诚的信念,无所畏惧的临风独立。
      本宫在对面酒楼点了壶好酒,边喝边等着看他如何自寻死路。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小人儿,个子不高,身子单薄,似有不足之症,二人着着同样的天空蓝衣袍,只不过一个是贵族才会穿的制式,一个是仆人穿的窄袖短打样式。
      他们主仆两说了一会儿话,戏楼下便被长安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寒乐盯着殿下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继续说:“后来你猜结果如何?”
      殿下挑起眼皮:“你想说什么?”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想死的时候不能死,想活的人却非死不可。他们手拉手,从高楼一跃而下,也只是伤到了腿。”

      南宫慕荇打了个水饱嗝,悠悠道:“啰里啰嗦,比街上的老太太嘴还碎。”
      寒乐挑白话题,说:“说一千道一万,本宫就想知道十年前七皇子愿意舍去一条命也要陪伴的人,他现在在哪儿?”
      南宫慕荇扶额道:“拐来拐去,原来是这个烂问题。”
      寒乐追问殿下:“他在哪儿?”
      南宫慕荇把殿下拉到身后,挡住寒乐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一个大活人爱在哪儿在哪儿,咸吃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宽,你家住海边啊?”
      寒乐干笑两声,随别人怎么看,这招攻心计他已经赢了。
      殿下埋藏很深的旧日伤疤被他重新揭开,露出血淋淋的过往,殿下精心修炼的坚不可摧的盔甲毁于一旦,软弱、痛苦慢慢浮出水面。
      这种当着外人被致命一击的滋味不亚于从楼下跳下去。
      南宫慕荇也笑,不过是嘲笑:“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很正常嘛。现今灵昭慧眼识金看上了小爷我,有什么问题吗?”
      “是慧眼识金还是心盲眼瞎,我们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
      历来不要脸的人最难对付,寒乐就像一团棉花,剑捅不进去,言语也伤不到他。
      南宫慕荇一拍桌子,震碎茶杯两盏,茶壶一只。
      他指天道:“有本事跟你爷爷过来!”

      南宫慕荇一路横行,在梨雪楼下住脚,将宝剑交付给他,轻轻拍了拍殿下的手背,示意他在下面安心等着。接着他便头也不回的攀到楼顶,俯瞰众生。
      楼下瞬间挤满了人,却怕上面那人跳下时砸到自己身上,一命呜呼,便自动退出十几步,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这样一来,正在楼下的殿下便更加突兀了。
      他仰头望着那个缩成一团黑影的人,双臂自然垂在身侧,有风吹过,袍袖翩翩,混着乌黑下垂的发丝,卷雪堆鸦。
      寒乐照例落座酒馆,要了壶好酒,准备看戏,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南宫慕荇双手拢在唇边,朝天下人呐喊道:“七皇子贤王殿下郑灵昭,我愿意为你寻来世上最贵最美的宝玉,雕成发冠,等你二十岁的时候亲手为你戴上!”
      “好啊!”
      “加油!”
      “太感动了!”
      路人被他那浑厚的嗓音感动的一塌糊涂,边抹泪边喊加油。与他们的热情相对应的是殿下冷漠疏离的神色。

      南宫慕荇喊完,便直挺挺坠下来。
      在众人惊呼之下,南宫慕荇像座山一样倒在脚下,纹丝不动。
      殿下瞧着他,一炷香后,南宫慕荇还是没动。
      这时,不好的言论便传开了。
      “这可是南宫大人的儿子,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有恻隐之心的人已偷偷掉泪。

      殿下终于不再跟木头桩子一样了,他慢慢坐到地上,抱起南宫慕荇的头,探了下鼻息,确认断气后,才面无表情的落了滴泪,正好打在南宫慕荇的睫毛上。
      南宫慕荇的睫毛抖了抖,在一片“鬼啊”的混乱声中,举起右手用食指擦了下,湿透指尖。
      他傻傻的笑了:“我还以为你的心是铁做的,却不想也会为我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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