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画记》风扇叶子

11、铁道游击队（1）

　　“据本报记者现场报道，由于连日暴雨，金沙江畔发生了近十年来少见的泥石流，烟峰，普格等多个县市受灾。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有数十人遇难,上百人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省矿务公司的一支勘察队……”
　　看这则新闻的时候，于潜正叼着一支烟坐在马桶上。关于这种小报，他只对某些足够三八的新闻有兴趣，比如某某女星的裙子又短了一截，露出了不该露的东西，再比如，皇马和曼联又开始了混战，英国球迷迅速加入了战斗。

　　他的目光毫无停滞的在这则新闻上扫过，然后开始站起来提裤子。可是不知怎么的，仿佛刚才在报纸上看见了某个很熟悉的东西，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他又从旁边拿起报纸，仔仔细细的将社会新闻版再看了一遍，直到他看到烟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想起了什么。
　　他马上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刘小娓的电话。刘小娓正在打麻将，周围都是哗哗的声音，嘈杂不已。
　　“什么事啊？”她显得有些不耐烦，张嘴问道：“有屁快放，我正背呢！”
　　“前几天！”于潜很小心的组织着措词，“你说你爸爸去了烟峰？”
　　刘小娓回答的很干脆：“你打错了！”
　　“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于潜赶紧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那个，我刘叔叔，是不是前些天去了烟峰？”
　　“废话！”刘小娓很使劲的丢了一张二条出去，麻将在桌子上摔的“啪啪”直响。“哪里有矿，他就往哪跑！听说又发现什么金矿了……等等，二筒，碰！”
　　“我刚才看新闻了！”于潜长呼吸了一口，努力用平静的口气对刘小娓说道：“烟峰泥石流，刘叔叔公司里有人被困山里了！”
　　刘小娓迟疑了一下，反问道：“死了没？”
　　“不知道！”
　　“他在里面？”
　　“不知道！”于潜在电话这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要不，你打电话去问问。他毕竟是……！”
　　刘小娓很快的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都不知道，你急个屁啊！我挂了！呸呸，我挂电话了！”

　　刘小娓很干脆的挂掉了电话，于潜的手机里响起了一阵极其茫然的杂音。他努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从刘小娓和他父亲之间复杂到了极致的关系中挣扎出来。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淋的楼下的一株芭蕉树嫩绿的如同画中一般，低垂着如折扇般的叶子，将细密的小雨连成了一道美丽的珠帘。所谓雨打芭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他来到墙边，在地图上开始寻找烟峰的影子。顺着公路向西，一路走去，在大山当中，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名字极有诗意的小镇。
　　“呸！”他对着地图呸了一口，指着地图骂道：“蛋都不生鸟的地方，怎么这么偏僻？”

　　第二天早上六点，于潜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他极其愤怒的用被子塞住耳朵，但是那电话依旧不屈不挠的响着，固执的如同一个发脾气的小孩。何琳在旁边嘀咕着说了句什么，大约是吵到了女儿之类的意思。于潜只有无奈从床上爬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拿起了电话。
　　“上厕所了！”刘小娓在电话那头不怀好意的笑着。
　　“大姐，现在几点啊！”于潜看着墙上的闹钟，已经出离愤怒了。“你老人家当少奶奶，我还要上班呢！妈的昨天晚上一点才睡！”
　　电话那头仿佛被于潜的骂声吓住了，立即沉默了下来。于潜呆了一下，才发现了自己的口气，于是他小心的道：“您老，有吩咐么？”
　　“他在里面！”刘小娓突然张开嘴，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是于潜很敏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啊”了一声。
　　“听说发现大型金脉，非要进去！快六十的人了，拉都拉不住！”刘小娓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不想去的，但是婆婆让我去！顾一冰又不在！”
　　顾一冰是刘小娓的老公，很年轻，很帅气的一个年轻人。不说有钱没钱，也不说文凭什么的，光凭那副练过散打的身材，一个能打于潜七个。每次提起这个名字，于潜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卑。
　　“嗯！”于潜在电话这头应了一声，嘱咐道：“小心点！看见色狼，别那么激动。免得把人家吓跑了！”
　　“拜拜！”刘小娓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于潜溜进卫生间，给自己洗了个冷水脸，这才清醒了过来。看看窗外，天边已经有一线鲜艳无比的霞光，昨日小雨，今天便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抖擞一下精神，开始给何琳和女儿弄早餐。
　　何琳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于潜在笨手笨脚的做早饭，倒有些好奇，便靠在墙边，问道：“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没事没事！”于潜一晃手，将脸凑到何琳的脸上挨了一下，笑道：“反正没事，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臭死了！”何琳在他的脸上拍了一下，笑道：“去刷牙！”

　　于潜将炉子上的火打开，开始给女儿熬花生浆稀饭，女儿特喜欢喝这种稀饭。每次上幼儿园之前都要喝一大碗。稀饭在小锅里咕嘟咕嘟的翻腾着，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他凑在锅上面使劲闻了一口，然后叼上一只烟，打开了手机。
　　一只烟还没抽完，手机便响了，刘小娓打来的。

　　“喂！”于潜有些狐疑的接通了电话。
　　“我出城了！”刘小娓在电话里向于潜报告自己的行程，“前面就是高速公路收费站，有个值勤的妹妹，身材特好。你喜欢的制服那种，要照片不？”
　　“不用了！”于潜一挥手，大声道：“请向她转告我对她辛勤工作一整夜的问候！”
　　“人家刚上班，还在抹口红呢！”
　　两人极没有营养的瞎吹了一阵，便挂了电话。于潜看着电话，不由苦笑了一下。看看时间，差五分钟七点。不知怎么的，在他心中突然冒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八点过十分的时候，于潜开始给女儿喂稀饭。女儿睡的满脸通红，睁着一双大眼睛，乖巧无比。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还是刘小娓。
　　于潜把勺子递给何琳，自己跑到阳台上接了电话。
　　“我进城了！”刘小娓在电话里说的很干脆。
　　“这么快？”于潜很吃惊，昨天从地图上看，烟峰到这里至少两百多公里，一个多小时就跑到了，这也太快了点。虽然刘小娓平时开着她的越野车跟开坦克似的，但也没快到这种程度呀。
　　“我在你家楼下！”刘小娓在电话里说道。
　　“什么？！”于潜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下楼去。他鬼头鬼脑的探出阳台一看，刘小娓站在自己红色的越野车旁边，向住在四楼的于潜挥手致意。
　　“怎么回来了？”
　　“让我再看你一眼嘛！”刘小娓开始撒娇。
　　“我去把我的身份证照片放成四十寸的，找个镜框框起来。等你回来送你，你挂你家床头上，每天看五十遍，成不？”
　　刘小娓在电话里嘀咕了一句，很模糊，于潜没听清楚。他只是看见刘小娓讪讪的挂掉了手机，低着头迈进了驾驶室。红色的别克越野车低吼了几声，慢慢的开出了于潜住的小区。不知怎么的，于潜突然觉得那辆笨重的越野车的背影有些萧瑟，这种感觉缠绕在他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九点他准时进了公司，开始在电脑前进行每天的例行工作。这种工作毫无创新性和技巧性而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于潜和那些靠体力吃饭的工地工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尽管他戴着一顶工程师的帽子。
　　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过几分钟就要看一下。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刘小娓的电话，或许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小周很快就从他做出的程序中发现了几个弱智到了极点的错误，他拿着测试报告到了于潜的身边，问道：“老于，你是不是搞错了？三个安的电流，要死人的！”
　　“哦！”于潜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回答：“错了，你就改呀！
　　“失恋了？”小周发现了于潜的不对劲，伸手摸摸于潜的额头，结果被于潜踢了一脚。
　　“老婆跑了？”小周还是不屈不挠的问着，“你昨天带孩子去验DNA了？还是被淋病了？”
　　“滚！”于潜板着脸，两下把他推了出去。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于潜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接起了电话。
　　“老于……！”刘小娓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
　　“你杀了我吧！”于潜趴在桌子上，说不出半句话来，“姑奶奶，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于……！”刘小娓很幽怨的在电话里叫了一声，吓得于潜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连忙叫道：“别，别叫了！我这就去请假，成不？”
　　“还是老于好！”刘小娓在电话那头很爽朗的笑了起来。
　　“请不到可别怪我，我年假早用光了，全和你出去打麻将了！”于潜在电话里警告道：“病假也没了！事假老板不准，我可没办法。我还想要这份工作呢！”
　　“没事！”刘小娓给于潜出了个主意，“我让顾一冰给你们公司老总打个电话，就说有笔业务，但是需要你亲自跑一趟，这不就完了！”
　　“能行么？”于潜有些迟疑的问道，“我们老板虽然人长的丑了点，智商低了点，能力差了点，但是这么蠢的方法，估计还是有点问题。我不是跑销售的。”
　　“一定行！”刘小娓信心满满的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