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如果》语人蕉

10、眼泪的味道

　　果然，陆丹青的预感是对的。

　　星期一早上，她一进教室就看见李俊左眼顶着块淤青坐在位子上，一边嘴角破裂还没结痂，看到她进来，不好意思地假装摊开语文书晨读。

　　陆丹青背着书包就跑出去了，转身的匆忙刚好撞到踏进教室的吕晓秋。她说了声“对不起”就往三班的方向跑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吕晓秋在后面“哎哎”的嚷嚷。

　　因为普通班的缘故，老师对同学晨读也没有强制的规范，有些同学往往就像掐准时间似的踏着铃声进教室。所以三班来上课的同学还不多。陆丹青在他们教室外等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准韩栋到底怎么样了。她来来回回地在走廊上踱步，时不时瞄瞄拐角的楼梯看有没有人上来。

　　沈茜跟韩栋想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陆丹青双手捏紧书包带低着头靠在他们班后门的墙上。

　　沈茜很意外，走过去问她：“丹青，怎么了？这么早来找我们。”

　　陆丹青遽然抬头，咬着嘴唇看着脸颊上明显有擦伤的韩栋，当她的视线停留在韩栋左手肘一大块的红肿上时，韩栋红着脸讪讪地把左手背到身后，轻描淡写地笑着说：“没事！”

　　沈茜不明所以，还以为陆丹青有先见之明，她特崇拜地说：“丹青，你真神，怎么知道胖栋骑自行车下坡路的时候摔了一跤，幸亏伤的是左手，不然这几天也甭来学校了。”

　　陆丹青不看韩栋，盯着沈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韩栋自己说的，他骑自行车摔跤才弄得伤？”

　　沈茜傻傻地点点头，韩栋不是自个儿骑自行车没看路才受伤的嘛，丹青干嘛一副深恶自责的样子，她满腹狐疑地看看陆丹青又看一眼一直闷不作声的韩栋。

　　陆丹青无力地垂下头，声音闷闷地说：“那没事了，我先去上课！”转身迫不及待地走了，仿佛后面有什么她不能承受的东西，所以急于逃开。

　　韩栋追了两步，想喊住她，可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沈茜凑上来，疑惑地问韩栋：“丹青今天怎么了？怪怪的，刚看她走时眼睛红红的，就要哭出来似的。不会李俊又缠着她了吧？”说着就要往一班走去。

　　韩栋及时拉住她，“快上课了，等下课再说。你现在过去也不合适，人一班不比咱班，肯定都在认真晨读，你别去打扰了。”

　　沈茜想想也是，就跟着韩栋进教室了。

　　陆丹青走进教室的时候，一班的人全到齐了。她想也没想，对韩栋的愧疚让她暂时失去理智，凭着心底疯狂燃烧的怒气支撑，做了从小到大从来不敢做的出格事。她朝着李俊不顾一切地大喊：“你为什么还要跟韩栋打架？我们的事跟他没关系，你凭什么缠着我还要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真的很烦，烦透了……”她气呼呼地喘气，一向安静斯文的陆丹青居然会嘶喊着爆发，全班同学目瞪口呆地注视着。

　　李俊像是触电般站起来，也不说话，就直股股地瞪着她剧烈地呼吸。

　　这样对视了半分钟，陆丹青终于败下阵来，她说：“李俊，我们就好好做同学，行吗？你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语气是突然暴发后的脱力，显得软绵绵。

　　“随便！我也不稀罕！”李俊赌气地坐下。

　　陆丹青进退不得，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全班的同学都盯着她，一下子耳根子发热无地自容。小汤老师正好进来，想要指导大家晨读，一看，不解地发问：“陆丹青，杵在那干吗呢？”

　　吕晓秋知道陆丹青尴尬，于是站起来替她回答：“老师，陆丹青帮我向李俊借一本参考书呢，没想到他忘在家里没带。那算了，丹青你回来坐吧！”暗暗给她使眼色，让她过去。

　　陆丹青低着头回到座位上，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吕晓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没再吭声。

　　下课铃一响，坐在门边的同学叫：“陆丹青，外边有人找。”

　　李俊回头不阴不阳地瞥了她一眼，又回头跟同桌说起话来。陆丹青当做没看见，小跑着出教室。
　　她还以为是沈茜瞧出早上的端倪跑来问她，没想到出现在走廊上的是一脸讨好的对她笑的韩栋。陆丹青的心里更不好受了，是她害的他跟李俊打架受了伤，他反倒还要跑来对她这般笑。她觉得没脸见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内疚地说：“韩栋，对不起！”

　　“丹青，我就知道你死脑筋想不灵清，就算不是为了你，我迟早也要跟他干一架的，我俩气场不对。”韩栋看着低垂着脑袋的陆丹青，严肃地说。沈茜本来一下课就要跑来，他借着自己手疼要喝饮料使唤她去小卖部买，她虽骂骂咧咧地抱怨了几句，还是去了。他这才有机会自己过来说清楚。

　　陆丹青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后，抬起头对韩栋说：“你的手给我看看。”

　　韩栋不肯，别扭地往后躲：“没事，已经不疼了。”

　　陆丹青倔强地盯着他，韩栋没法，只得让她看，一边还打趣说这是他伟大的战绩，他伤的光荣。
　　他的脸比有些女生还要来的白嫩，点缀的擦伤看起来异常明显，再看他的左手肘，一大块脱了皮，鲜红的颜色刺人眼球。韩栋见她的视线又停在自己的脸上，忙不在乎地说：“就是点小伤，还破不了相。”没有预兆的，陆丹青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一颗一颗大力地滴在被她拉着的那只韩栋受伤的手臂上。

　　韩栋好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灼烧到，心里涌现莫名的悸动，而且突然又有一种莫名的触动，陆丹青的眼泪使他的味蕾分泌出丝丝甜意。

　　为他流的眼泪。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心头好似有只无形的手在挠痒，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股痒意从何而来。

　　眼前的陆丹青愈发哭的厉害，他忙不迭地安慰：“你别哭呀，真的没事了，别看它红红的吓人，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陆丹青还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鼻子一抽一抽，惹得韩栋转开头不敢看她。他的脑袋里忽然飘过那天与李俊打完架，两个人筋疲力尽躺在地上时李俊对他说的那句话：“韩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也喜欢陆丹青。哼，看你这副肥的要死的尊容，她会喜欢你？别妄想了！”

　　顿时，心头挠痒的快感倏地消失殆尽。韩栋的情绪低落下来，即使面前陆丹青为他流的眼泪让他的内心有说不出的喜悦，可是李俊当日的话犹在耳，仿佛被李俊说中心事，他不敢去进一步确认，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对李俊这般愤怒。他抽回自己的手，缓缓地说：“快上课了，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免得多多回来发飙。这事不要跟她讲，依她的性子还有的闹。”

　　陆丹青点点头，进去前还一步一回头，再三嘱咐他千万别碰水，不然伤口好的慢。韩栋连连答应，只是神情欲言又止，可惜陆丹青背对着他进去并没有发现。

　　日子又归于平静，自那以后李俊没再纠缠她，这个少年也是有着傲人的心性，不容人践踏。两人在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竟真的没再讲过一句话。对此，陆丹青心中更多的是轻松。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的日子，沈茜他们的普通班都安分下来，一个个坐在教室里愁眉不展地临时抱佛脚，陆丹青所在的重点班就更不用说了，自习课上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听，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一班的班主任高老头突然行色匆匆的进来，走到陆丹青的位子旁，俯下身小声地说：“陆丹青，你随我出来一下。”

　　陆丹青看着吕晓秋不明所以，愣了两秒，乖乖地跟出去了。在教学楼前的大道上，陆丹青见着父亲的车停在那。高老头带着她过去，对下车的陆文林客气地说：“陆先生，丹青同学我带来了。”

　　陆文林也礼貌地回应：“谢谢高老师！丹青需要两天假。”

　　“没问题，我会办好。”高老头笑着答应。

　　直到上车，陆丹青才发现俞幼华居然也在车上，她懦懦地唤了声：“妈。”顿时正襟危坐，觉得车里的气氛都压抑凝固起来。俞幼华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神情仿佛不痛快却又着急消散这种意味不明的不痛快。

　　陆丹青很紧张，也有很多疑惑，但看着前排一脸凝重的双亲，不敢问出一个字，即便心里为着他们第一次齐齐来学校找她而高兴。可是想到请两天假就不能参加期末考试了，她的心里便又开始着急与不安，她从小到大从没缺考过，到底是何事使得他们要在这节骨眼上带她走？

　　陆文林从后视镜中看见她总是向教学楼回望，试着解释：“你大伯打电话来说你奶奶不行了，我们要快些赶过去。”

　　乍然间，陆丹青呆呆的，脑袋有一霎那的恍惚，那个曾经中气十足维护陆建洲而对她横眉冷对的阿嬷也要走了吗？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辨，半响，又像是想到什么，问道：“那墨宝怎么没来？”
　　“你妈怕墨宝的身子在乡下适应不了，再说她也快考试了，怕耽误！”陆文林握着方向盘说道。
　　陆丹青说不出话来，脸色说不上好看，心想你们怕墨宝耽误学习就不怕耽误我吗？

　　陆文林见陆丹青不出声，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又说：“本来也不想来学校叫你，你不也要考试了么。只是你小时候由奶奶带着长大，不去礼数上说不过去。”

　　陆丹青想到这一层，释然了不少，于是乖巧地说：“恩，我晓得的！”

　　陆文林也就不再理她，专心开车。很奇怪的是，俞幼华一路上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连说到她最疼爱的墨宝时也没有声响，只是一味的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