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番外增加了》泉石

8、2

　　五条悟最近心情不太好。
　　这是高专众人都能看出来的。

　　酒会上，硝子调侃说，这是因为五条家祖传的饭碗快没了。

　　几年前咒力的那场惊变，对现下咒术师的影响其实并不大，这件事也并未向外公布。
　　咒术界一向咒术师少而咒灵多，即使没有新的咒灵诞生，目前剩下的咒灵也还得耗费好几代咒术师的努力才能清除干净。
　　不过这几年来各地咒术师都逐渐察觉到没有新咒灵诞生，自然也有人想到了咒术师这个职业会不会有一天随着咒灵消亡殆尽而消失。

　　五条悟当然不会在意五条家的后人会不会因此失业这种事，事实上，五条悟最近心情确实不大好，但这和纪江有关。

　　直到前不久纪江在里伦敦的工作告一段落，返回东京等待尸魂界的调令时，久违地享受起悠闲的假期。
　　平平无常的假期，纪江接到了一份婚礼请柬——来自住在隔壁的名侦探。

　　纪江自然是和五条悟一起参加的。

　　“纪江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呢？”等到两人参加完婚礼回家，五条悟就顺势问起了这件事。

　　纪江有些意外地回头，五条悟正往衣帽架上挂外套，看起来似乎是随口一问。
　　她将头转了回去，整理物品的速度慢下来，思索一阵，才谨慎地回答：“尸魂界没有特定的婚礼习俗，五条家有吗？”

　　尸魂界的住民多数是现世而来的亡魂，结婚只需要去登记所登记身份，之后的婚礼多根据住民们会生前的习俗信仰来办，不举行婚礼的情况也有。

　　纪江出生于瀞灵廷，自然没有什么生前，现世的婚礼对纪江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作为瀞灵廷内传承已久的朽木家，却是有一套的婚礼仪式的。
　　但一来朽木家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举行过婚礼了，纪江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流程；二来五条悟并非尸魂界的住民，她总不能拉着五条悟去尸魂界。

　　“不用在意五条家……纪江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咒术师叹息地走到纪江的身后，从身后揽住她。
　　饶是纪江在现世这几年身形长了不少，本就高挑的咒术师也能轻松地一把将她搂住。他的下巴搁在纪江颈侧，对义骸而言偏高的体温似乎从四面八法裹挟而来，将她密不透风地围住。
　　耳侧被对方呼吸将带起来的风激起一阵战栗，纪江眨了眨眼，似乎听出了闷闷不乐的意味。

　　“我能有什么问的，不过——”她拉长了声音，抓住五条在身前环着她的手，回首半仰着望他，迟迟不说后面的话。
　　男人近在咫尺半垂的眼帘倏地颤了起来。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垫脚轻啄了下他的侧脸，不再逗他，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黑色的瞳孔亮亮的，像是漏了几许窗外的星光进去，笑意盈盈地，“都问起了婚礼，悟是不是少问了什么？”

　　……

　　“所以，你求婚失败了？”
　　目送店长把伊地知点的烤肉送上来后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人声鼎沸的店内，硝子挑了挑眉，放下酒杯，一脸看好戏地问了出来。
　　离得稍近的伊地知听到后猛得捂住嘴连咳了好几声，抬头看了看身边大名鼎鼎的两位咒术师，再看看桌上烤肉冒着的腾腾热气，还是决定装醉。
　　伏黑惠推了推身边突然倒在桌上的伊地知，在虎杖转头问“伊地知先生没事吧”的时候把自己杯碟往一旁移开：“没什么，睡着了。”
　　虎杖悠仁还在奇怪没见伊地知酒量这么差时，就见对面的野蔷薇已经晕晕乎乎地往桌上栽，正急乎乎地起身要去扶野蔷薇，就见野蔷薇一旁的真希伸手扶住了对方，当下松了口气。

　　五条悟扫了眼另一边学生们搞出来的动静，半撑着头喝了口手边的草莓气泡水，心不在焉地回答：“……答应了。”

　　“那你这几天怎么回事？”硝子奇道。

　　“第二天她就去了空座町，没让我一起。”五条悟说完后又补充道：“前几天又去了横滨，还没回来。”
　　已经快一周没见过面了。

　　而且，那天晚上，纪江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悟想成为死神……算了当我没问。”
　　纪江在英国看了许多悲剧爱情作品，比如老去的人类主动离开自己青春永驻的吸血鬼伴侣，不愿被看见自己老去的模样，还和他讲过故事情节，纪江的问题大概和这些有关。

　　*

　　空座町，黑崎医院。

　　“爸爸，有人找，是哥哥的朋友。”游子带着纪江上楼，在门口喊了一声。

　　纪江拘谨地跟在黑崎游子的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黑崎家的布局，饭厅挂着黑崎真咲的巨幅照片让她忍不住看去。

　　黑崎一心本坐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后遥遥应了声走过来，看见纪江后脚步微顿：“找我？不是找一护那小子？”
　　他认出朽木纪江了。
　　尸魂界的人不找一护找他做什么？

　　游子和纪江整齐地摇了摇头。

　　黑崎一心：“……”
　　等到游子离开，黑崎一心坐在挡住纪江看向真咲照片的位置，才问起纪江来找他做什么。

　　“冒昧打扰您了，一心大人。”纪江的目光从被黑崎一心挡了大半的照片上收回，有些心虚地看着黑崎一心，支支吾吾地问道：“我来是想问问您，您的义骸会影响灵体的年龄吗？”

　　黑崎一心：“哈？”

　　他随即反应过来纪江想做什么，第一反应是尸魂界的人找他果然就是带着麻烦来的，问道：“瀞灵廷知道吗？”

　　纪江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反正等他们知道，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
　　她只是要换身义骸，只要她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一副更接近人类的、能随着现世时间流动变化并影响灵体的义骸。

　　黑崎一心的义骸会随着现实时间改变寄居其中魂体的年龄是她推算出来的，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
　　但黑崎一心是她所知范围内唯一一名与人类组成家庭并拥有孩子的死神，他的义骸也是当年浦原喜助特意为他制造的，她只能找黑崎一心询问。

　　如果真如她所猜测这般，反正瀞灵廷也没有任何规定禁止死神使用这种义骸，她不过是寻找到了规则的漏洞罢了。

　　“浦原喜助会……”同意吗？
　　黑崎一心还没问完，就在纪江恳求的目光下停下了话语。

　　他明白了，这家伙是来找他当说客的。

　　黑崎一心，原十番队队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恨不得今天就没在家过。

　　*

　　虽然去找了黑崎一心，但换义骸的事纪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黑崎一心的义骸是浦原喜助特制用来养伤的，无限接近于人类，因此黑崎一心与黑崎真咲的结合才会诞下黑崎一护兄妹三人。
　　但接近人类的同时，也付出了代价——栖息在义骸内的灵魂会随着义骸的老去变化。
　　死神悠长的生命也会变得如人类般短暂。

　　她见过至死不渝的爱情，也见过更多因爱生恨的怨侣。
　　人类世界的时间太快，她漫长成长期的一部分对于人类而言就是一生，快到爱情变成憎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更换义骸加速自己的时间，她要面对自己老去死亡的时间，对她的同伴们而言只是做了一两次任务的事实。
　　她的时间将走在其他人的前面，变得和人类一样快。

　　这也是她去找黑崎一心的另一个原因。
　　——既然伤势已经恢复了，为什么不脱离义骸呢？

　　“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垂垂老矣吧？哪有爸爸看起来比孩子还年轻的？”

　　“既然下定决心要成为人类，就要在人类中寻找新的羁绊。”黑崎一心回头望向墙上真咲的照片，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轻柔地泛开一丝难以发现的微笑。

　　“我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原十番队队长这样说道。

　　*

　　更换义骸是一瞬间的事，中途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是因为义骸需要针对灵体单独制作。

　　纪江回到米花町的时候，屋内空荡荡的，五条悟的假期也已经结束，他最近都住在高专。

　　她有些不习惯地沿着所有房间走了一遍，明明是熟悉的地方，换了一副义骸后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嗅觉、触觉、听觉……似乎比以往更加敏感，但其实与以往所见所感并无区别。

　　她曾经嫌弃过义骸对灵体的束缚感，那感觉就像是穿着个沉甸甸的壳子什么都不方便，但此刻那种沉重的感觉却让她心安。

　　——她会变得像人类。

　　等她给各个房间的窗户打开通风下楼时，玄关处恰巧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她扶着楼梯栏杆，转首望向门边。白发青年正推开门，灿白的阳光于他身后洒落，手搭在门上，微仰着头自下而上注视她。
　　空中的光尘也闪闪发光。

　　“真巧啊，”五条悟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手臂上衬衫的袖子卷了一半上去，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面上露出猫一样狡黠的笑容，“我还在想小纪江今天会不会回来呢。”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微微偏头，最后说道：“欢迎回家。”

　　纪江眨眨眼，换过义骸后最后一点不安也在这声欢迎回家中烟消云散，脸上绽开笑容：“我去问了有经验的前辈婚礼的事，悟君有想好婚礼怎么举行吗？”

　　那双藏在漆黑镜片后的湛蓝眼睛微愕地睁大。

　　*

　　两人都没有神佛信仰，婚礼仪式最终选择了人前式。

　　婚礼只邀请了双方的亲友，并没有太多人参加。
　　和咒术界有关的人由五条悟那边负责邀请。五条悟的性子在咒术界出了名的难测乖张，因此身为三大家族之一家主的他并没有如过往家主那般举行传统的仪式一事并未引起旁人的关注，旁人只知新娘非咒术界的人罢了。

　　纪江这里的情况要特殊一些，她在现世成婚一事必然瞒不过隐秘机动的耳目。
　　自从灵王诅咒一事解决后，尸魂界对她留在现世的事处于放任状态，露琪亚队长还特意给她派现世的任务，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直接大摇大摆回尸魂界邀请自己的同事们来现世参加自己的婚礼，因此她邀请的人其实很有限。

　　比如已经上国中的银和当年的少年侦探团们，比如自己的邻居们，比如自己高中和大学相熟的人，再比如西梢局的妮妮和“Cecil Die Twice”的其他团员、黑崎一家与浦原商店的人。

　　*

　　婚礼举行的那天，冬季的第一场雪到来了。

　　雪是婚礼结束后开始下的，那时纪江正一一回赠着礼物，快要回赠完了。
　　忽然有人惊叹了一声指向窗外，众人看去才发现原来外面下起了雪。

　　“下雪了啊，”灰原从挤在窗边看雪的少年侦探团成员们身上收回目光，接过纪江递过来的给她和博士的回礼，看了看眼前这对新婚夫妇祝福道，“新婚快乐。”
　　不远处步美清亮的声音的传来：“要是哀酱也在就好了。”
　　灰原的表情未变，目光却又向几人的方向飘去，纪江委婉小声地问道：“我陪宫野小姐去窗边看看雪？”
　　灰原不由失笑，看向纪江身旁的男人，摇了摇头。

　　宾客们都在看雪，纪江也和五条悟选了个位置看雪。
　　她轻轻瞥向身旁的男人，没想到正对上五条的眼睛。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纪江心下微赧，面上却毫不改色，冲他扬了扬下巴，大有大大方方让你看的架势，耳尖却微红起来。
　　“小纪江看我做什么？”五条悟的视线从纪江耳侧一划而过，似笑非笑地问道。
　　“看你你好看呀。”纪江说。

　　没人注意的角落，一只黑猫慢悠悠地踱进了会场，转到了纪江旁边，伸爪拍了拍纪江。

　　纪江低头看去，见到黑猫后双眸微微睁大，闪过一丝惊喜。

　　“你怎么来了？”纪江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黑猫“咪”了一声，抬起脑袋向纪江露出了颈下悬挂着的锦袋。

　　纪江抿着唇笑了笑，憋住笑声，故意问道：“我的礼物？”

　　黑猫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及其人性化地点头。

　　纪江刚要伸手去解黑猫身上的礼物，就被五条悟抬手拦下：“我来吧，小纪江去拿回礼？”
　　白发男人面上和善地笑着，见纪江的奇怪地望过来，还对她眨了眨眼，一副“不行吗”的疑惑模样。

　　纪江看看冲着五条龇牙但还是妥协着对咒术师收敛了爪子的黑猫，再看看急着赶她的五条悟，叹了口气起身去拿多准备的回礼。

　　*

　　婚礼散场结束，五条悟撑开伞，与纪江走在雪中，准备回房。

　　“好像还是没有已经结婚的实感。”纪江挽着五条的手，在积雪中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听着踩下去一声又一声的咯吱声，感慨道。

　　五条闻言侧头看向她，想了想，凑在她耳边：“过几天你大概就会后悔了。”

　　纪江：“？”
　　她严肃地停下，双手把五条转了个方向，等待解释。

　　“再过几天，不，从今天开始，他们就会叫你‘五条夫人’而不是‘朽木小姐’了。”五条悟语气遗憾地说着，伸手抚掉纪江眼睫结的霜，突然问道，“怎么没用灵力？”
　　这是在问她怎么任由霜结在睫上。

　　“现世奇怪的规矩,”纪江闻言别开头，轻哼道，回答了另一个问题，“这样是不是更像人类了？而且——”

　　纪江快步跑出伞下，背过手回身，双眼亮亮地看着咒术师，眨了眨眼：“而且你在嘛。”

　　飞雪落到纪江的头上，五条悟看着不远处的纪江，突然收了伞，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人类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纪江看看没用无下限挡雪的五条，沉默半晌，点头：“嗯，确实是傻事。”

　　“你之前说的事。”五条斜了眼纪江，“关于成为死神那件事——”

　　纪江飞快转头打断他：“你不要想，真央灵术学院不收你！”
　　“你命中注定健健康康活到寿终正寝。”纪江冲他扬了扬下巴，“你要是死得早了想做死神，我就用特权把你从十三番队里踹出去。”

　　五条悟没说话，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他们之间，似乎要遮住对方的视线。

　　他伸手揉了揉纪江的脑袋：“好，你也去把义骸换回以前的。”

　　纪江闻言紧张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色厉内荏地瞪他：“你说什么呢？”
　　五条悟啧了一声，指尖点到纪江冻得泛红的鼻尖：“你以前的义骸可表现不出这么真实的反应，鼻子都冻红了。”

　　“……你就不能看不到吗！”纪江沉默了会儿，大声喊道。
　　五条悟惋惜地叹气：“谁叫我继承了六眼这样的才能呢？”

　　“你管不着！”纪江锤了他一下，向房间跑去。

　　五条笑着看纪江跑走，将手中的伞倒立放到檐廊立柱边，慢吞吞地追上去。

　　*

　　新婚时期两人暂时住在五条家的宅院中。

　　第二天，纪江撑着下巴坐在檐廊下，望着庭院中的飞雪发呆，她身边放着两枚精致的饰品。

　　五条悟被缠着解决了一些咒术界的杂事后才寻过来，见纪江这幅沉静的样子的愣了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

　　纪江想了想，如实答道：“有点想家了。”
　　她叹了口气，拆礼物的时候她拆到了织姬替露琪亚前辈带来的礼物。礼物是双份，看礼物的风格明显还算上了家主大人那份。
　　她又让家主大人为难了。

　　纪江说起另一件事：“看到下雪我才想起来，朽木家的婚礼，一般会开祭祀大殿。”

　　“你之前说过尸魂界没有传统仪式？”五条问道。

　　“那不重要啦，我也无所谓的，我可没后悔。”纪江瞪了五条一眼，往他身上靠了靠取暖，继续说道，“家主大人或是朽木家的长辈会在祭祀大殿中等待新人，新人由另一名长辈带到大殿门口。”
　　“从山下到山顶大殿的道旁，本来都是观礼的宾客的位置。”她怅然地说道。

　　“本来？”

　　“我参加的那场，算上新人拢共也就六人。”纪江看向身边放着的朽木家送来的饰品。

　　那场婚礼是家主朽木白哉与绯真夫人的婚礼。
　　因为四大贵族家主迎娶流魂街平民太过惊世骇俗，甚至连观礼之人都没有。

　　苍纯大人早逝，引新人走过那条长长的山路的职责被纪江的父亲主动接了过去。
　　银铃大人等在大殿。

　　那时她年幼，被母亲抱在怀中，是这场婚礼唯二的观礼人之一。因为太过年幼，她对这件事的记忆模糊到没有，连对绯真夫人的印象也只有朽木主宅那一面。
　　昨日在雪中打闹时，她却突然记起年轻的家主大人搀扶着体弱的绯真夫人，绯真夫人如一株顽强的梅花为家主大人撑着一把绘有红梅的伞，二人相携走过雪中的参道那一幕。

　　一场寂寥却单纯的婚礼，在那场大雪中结束了。

　　或许这些年她受到的优待都是因为此事。

　　“家主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却没有传来任何责怪，还送来了礼物。”
　　用来祝福这段瀞灵廷不会承认的婚姻。

　　这些年她确实承蒙家主大人和露琪亚前辈照顾了，从刚获得始解那会儿开始，家主大人就不断给她新的机会。
　　叫谷之战没叫上她也是顾虑到她的状态，更别说之后她加入十三番队后更是受露琪亚前辈的照顾。
　　如今她违规在现世结婚，也没有受到斥责。

　　“那就回去看看。”五条悟揉了揉她的脑袋。

　　纪江看他一眼，将脸埋入他怀里，闷闷道：“不敢。”

　　五条把纪江撕下来，饶有兴致地问道：“有胆子一个人去见天元不敢回家？”

　　被翻旧账，纪江凶巴巴地看他：“不准说这件事了！”

　　五条悟摸摸下巴：“我陪你回去？”

　　“……”偷偷带五条悟回尸魂界等于让五条悟成为旅祸。
　　纪江沉默片刻，深吸气道：“我觉得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五条悟：“……”
　　他扳正纪江的脸：“我有这么可怕？”

　　“没有，我发誓没有。”纪江保证道：“你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