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惜玉》白木儿

2、回家（修）

　　清晨，街道褪去了寂静，人来人往间，喧嚣声渐起。

　　两旁的店铺打开了门，热情揽客，小贩们用清亮而具有穿透力的嗓音吆喝着，街道上人不是很多，却很是自在的走动着、谈笑着。声音很杂，却不会惹人生厌，反倒充满了尘世烟火气息。

　　一辆马车从城外进来，悠悠的穿过街道，在白府门前停下。

　　一个二十多岁的门房快步迎上来。

　　冰雪般的少年撩开帘子，搬出轮椅，门房接过来轮椅放在地上。少年又探入车内，抱着一位姑娘，手拿一炳乌鞘剑跳下马车。

　　“白老爷可在？”西门吹雪问。

　　门房咧嘴一笑：“公子来得正巧，我家老爷还没出门。请问公子贵姓，好让小的代为通传。”

　　“刘大哥，是我。”

　　“你是……小姐？是小姐吗？”

　　“是我。我回来了。”

　　“小姐，真的是小姐。”门房激动的回头大喊：“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小姐回来了。”

　　腿脚灵活的男仆向府内奔去，洒扫的下人听了，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迎出来，此起彼伏的喊着“小姐。”

　　白琼应了声，便让他们各自去忙，下人们情绪激动，絮絮叨叨，七嘴八舌的说着奉承话，无视‘小姐’不好的脸色。

　　“小姐刚回来，当务之急是见老爷，还能搁这跟你们浪费时间？一个个的没脸没皮的，平日里做事也不见你们这么积极，还不滚去扫地。”

　　姓刘的门房一句爆喝，努力想混合眼熟的仆人顿时一哄而散，动作之迅疾让人惊诧。

　　西门吹雪抱着白琼走在前面，门房般着轮椅在一侧引路。

　　“刘大哥怎么做起了门房？”

　　“唉……怪我不会说话，得罪了客人，客人大度没跟我计较，可我爹不高兴，嫌我没耐性，就让我来看门喽。”

　　“刘叔一向端正严谨，尽职尽责。”

　　“可惜他生了我这个顽劣儿子，整天生不完的气，恨不得把我逐出家门。”

　　“气话如何能当真？刘叔年纪大了，你装个乖巧，他指定高兴。”

　　“算了吧，他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个喜。”

　　……

　　时隔两年，白琼再次见到了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却觉得不可置信。这个苍老瘦弱的男人，真的是自己风华绝代、以俊美著称的爹爹吗？

　　她惊疑的看着眼前这个和记忆中相差颇大的男人，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变成这幅光景，心猛地一酸，几乎要落下泪。下意识的向前起身，双脚却使不上力，膝盖一软就要向前摔去，身后一个瘦弱却有力的手臂将白琼揽了回来。白琼却顾不上道谢，心里的愧疚、自责、怨愤、无力感让她顷刻便落下泪来。

　　“爹爹，不孝女白琼回来了。”

　　形销骨立的男人蹲在白琼面前，枯瘦而颤抖的手抓住白琼的手，努力压抑着难以克制的激动。声音干涩：“阿琼，真的是我的阿琼回来了？”

　　握住男人的手，白琼泣不成声“爹爹，我是阿琼，阿琼回来了，阿琼再也不会离开爹爹了。”

　　她想扑进男人怀里，想感受男人的温度，给男人真实感。可男人的怀抱太单薄，她怕他承受不住。只能紧紧的握住男人的手，却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疼。

　　这个男人看起来太虚弱，好像没人扶着就会摔倒一样。他已经没有曾经把白琼高高举起的强大。

　　白琼真切的意识到，他老了。从的他是翱翔天际的鹰，张开翅膀就能护着她肆无忌惮，如今却成了幼鸟，让她不敢用力。

　　她还记得及笄礼前一晚，男人对自己说：琼儿，京城贵人聚集，那些人自视甚高，惯会捧高踩低，恐会看不起你的出身。你背靠白韩两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暗地里的闲话是少不了的，你且忍一忍，只当他们是丑角。若真受了委屈，就去白家找你祖父，他一向护短，必不会坐视你被人欺负。为父以两年为期向你担保，两年后必将家中产业驻根京城，夺取皇商之名，博得家族看重。届时，必不会再有人再看轻你。

　　虽是一片爱女之心，却也足以窥见男人的野心，旁人一辈子都得不来的名头，他却说两年为期。何等的狂妄？何等的豪情？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他不知，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许是之前太眷顾男人，如今命运对他格外残酷无情。不过两年，经历了丢女、丧妻、事业一落千丈、见识了人情冷暖，这个未至不惑的男人斑驳了墨发，沧桑了面容，消磨了意志，再不见当年豪情。

　　“不管发生什么，阿琼都会陪在爹爹身边，不会再丢下爹爹。”白琼重复，给他信心。

　　白淮安却没表现出高兴，反而有些惶恐“爹爹不需要阿琼一直陪着，只要阿琼能过得好，爹爹就满足了。”

　　阿琼才十七，一辈子那么长，若遇到喜欢的人，岂能耽搁女儿的幸福？倒是可以招婿，可越是优秀的男子越是高傲到骨子里，怎会愿意入赘？世间对女子苛刻，白淮安舍不得她委屈。

　　白琼凝视着他，眼泪迅速填满眼眶，又大滴大滴的落下，不变的是她执拗的眼神。“女儿遭此大难，看透世间无常，只想余生奉养爹爹膝下。求爹爹不要嫌弃女儿。”

　　从当年桃花酒一事，白淮安就知道这个女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再劝已无意义，只得叹道：“傻丫头，爹爹求之不得，如何会嫌弃？”

　　白琼顿时泪如雨下，抱着男人嚎啕大哭。似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倾诉给最信任的人。她哭的撕心裂肺，听的人肝肠哭断，老泪纵横。

　　许久，她才渐渐息了声，退出男人怀抱。男人今日穿的是青色绸质外衣，吸了泪水，大片的深色格外明显，她脸上不禁升起几抹赫色。

　　白淮安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白琼熟悉的小女儿作态，心头一软，难受感消了一半。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又擦了泪，这才起身对一旁的小公子拱手道：“我父女二人久别重逢，未能顾及公子，失礼了。老夫白淮安，公子怎么称呼？”

　　小公子抱拳道：“在下西门吹雪。”

　　“西门公子带着剑，是江湖人？”

　　“正是。”

　　“西门少侠小小年纪就在江湖行侠仗义，英雄出少年啊！”

　　“我初入江湖，当不起侠名。”

　　白琼脱口而出“西门公子谦虚了。你杀了恶人叶洲，救我出魔窟，又送我回家，样样是侠义之举，如何当不起？”

　　“竟是叶洲？”白安淮眼神一厉，极快的闪过狠厉。

　　“多谢西门公子杀了贼人，救回小女。如此大恩，实难相报。请受老夫一礼。”他说着，弯腰深鞠躬。

　　若说之前的拱手是待客之道，这一礼就超出西门吹雪的忍受范围。身形一闪，避开了。

　　白淮安见眼前无人，又转向西门吹雪弯腰。

　　再次侧身躲过，扶起白淮安的手臂，皱眉道：“无需谢我，叶洲本就是我名单上要杀之人。”

　　白淮安也不勉强，顺着西门吹雪的力度站好，说：“老夫识人不清，相交十多年都没发现他的真面目。若非西门少侠将小人罪行公之于众，老夫还当他是个性格独特心思纯净的好友。谁能想到带走老夫女儿的罪魁祸首会跟在老夫身边安慰老夫，不辞辛苦的帮老夫寻找女儿？”

　　“叶洲其人奸诈狡猾、人面兽心，如何能怪爹爹？倒要感谢西门公子侠义。”

　　“是要感谢西门少侠！少侠小小年纪便在外惩凶除恶，除暴安良，又高风亮节，不慕荣利，一身侠者风范。”白安淮哈哈一笑，言语间十分赞赏。

　　西门吹雪敛眉，微不可查的偏头，似是不习惯这种直白的夸耀，声音也显得更为冷淡“我杀人，是为了磨砺剑道，锻炼心性。”

　　杀人是为了自己，那么救人呢？把人送回家呢？

　　少年尚且稚嫩，难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有意隐藏，又怎能瞒过白安淮这种走南闯北二十余年的人？便是白琼这样心智成熟的又对其略有了解人，也轻易的听出来了，嘴角不由带上了温柔无奈的笑。在她眼中，少年别扭的冷淡自是极为可爱。

　　见到白琼的笑，白淮安眸光深了些，笑道：“不论是何原因，少侠救了小女，就是于白家有恩。老夫曾发布悬赏，若能救回小女当奉上白银万两，老夫已让人准备。少侠一路辛苦，还请少侠在府中暂作歇息，修养精神，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我出庄多日，此行目的达成，不便久留。”

　　这是西门吹雪今年首次出庄，按着以往的习惯，杀了目标后，就该回去感悟剑道了，他是不愿破了自己规矩的。

　　白淮安歉意道：“实不该阻拦少侠回家，只是少侠救了小女，老夫感激不尽，想请少侠暂留两天，观赏这南昌城的风土人情，山水景色，也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