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终不能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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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养得天真骄纵的大小姐指着她，问她的父兄，她算什么。
是啊，她算什么？
算什么呢？
在这些人眼里，她只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一颗弃子罢了。
“芸儿，不得无礼！”罗尚书挡下罗心芸无礼的动作，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她……她是你的——”
“罗大人，我今日来，可不是陪你们消遣的，看令千金的意思，是不打算道歉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等等！”见她要走，罗闻霄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双眼盯紧了她，怕他一眨眼，眼前这人就会像多年来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中那样，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父亲？”
罗尚书对上他探寻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阿葵，真的是你……你还活着！”罗闻霄终于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的阿葵，就是他“去世”多年的同胞妹妹！
他冲上去，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一向风轻云淡的眼里闪烁着混乱的狂喜：“阿葵，你，你这些年……”
“罗公子请自重！”
罗葵抬手一挡，就挣脱开来，她心中一片凉薄，漠然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却吝于停留片刻。
“往后，记得管好自家人，不要出来祸害无辜。”她转身便要离去，一点留恋也不曾有。
罗闻霄愣住了，他朝着她的方向伸了伸手，却又无力地垂落下来。
曾经阴阳两隔，他悲也，痛也，而今对面不识，却也苦入肺腑。
“葵儿，你不想去你娘亲墓前看看吗？”眼见她擦身而过，罗尚书嘶哑着声音道。
因着这句话，那道决绝的背影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肃穆的祠堂一尘不染，中央的供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罗夫人的牌位，周遭缭绕着绵延的香火，看起来宁静又祥和。
“娘亲，我来看你了。”罗葵慢慢走上前去，手指颤抖着拂过牌位上的名字，声音几不可闻。
原来如此，原来阿葵，竟是罗尚书的女儿。
林之愿不知道在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照如今的情形来看，事情必然不会简单。他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
门外，罗心芸失魂落魄地站着，一边偷偷朝祠堂里面张望，一边撇着嘴，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罗小姐？”
“原来她就是大夫人的女儿，父兄那么紧张她，以后怕是不会疼我了！”
看起来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怎么会，你父兄不是很宠爱你的么。”
罗心芸本也不会说这么多，但此时看到处处跟她作对的罗葵原来竟是家里那个讳莫如深的禁忌，心里着实慌了，也不管对面是什么人，只想一吐为快。
“哼，他们是宠我，但更喜欢那个早就夭折的姐姐！”罗心芸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委屈道：
“我早知道家里有两位亡人，可逢年过节大家都只祭拜先祖和大夫人，从没见过姐姐的牌位。去年重阳，父亲请金禅寺的大师做了一个新的牌位，没想到被哥哥看到，他不顾父亲的阻拦，疯了似的将那牌位摔得七零八落，为此他们还大吵了一架——我从未见过他们这样——就为此事，父亲和哥哥往后半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夭折？难道他们曾以为，阿葵过世了？
“后来我在哥哥房里，又见到了那个牌位，被他拼贴起来，妥妥帖帖地收着。我看到那上面写着‘爱女心葵’，等他回来，便问他心葵就是姐姐吗，姐姐是怎么去世的，却被他赶了出来——哥哥从来都没有跟我红过脸……”
阿葵啊……林之愿望了一眼祠堂紧闭的门扉，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全貌，却也心疼起这个一向开朗倔强的女孩子来。
所幸，她的亲人还在，血缘亲情是无法抹去的，何况罗氏父子看起来也很在意她。
阿葵，多好的女孩子。
愿你为人所爱，愿你心之所向皆向阳。
“罗小姐，阿葵是很好的人，你也很好，你会喜欢她的。”
林之愿冲她笑了笑，负手转身，向前两步，沐浴在天光之下，阳光在他银白的身影上洒下光辉，飘动的衣摆上隐隐闪烁着流光。
罗心芸随着他看过去，面前是翻腾的云海，高阔的天空，一派风和云丽，空净明朗，禅香悠悠，远处传来邈邈的钟声……心里虽然还是惴惴不安、忿忿不虞的，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待罗葵一行从祠堂出来，已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了，三人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欢欣，却也没有先前那么僵硬了。
“葵儿，过几日，我便带你去认认你娘亲的墓，到时爹去接你。”
“罗尚书，您的葵儿多年前已入了黄泉，怕是连魂儿都没了，如今，我只是想看看我娘，倒也不比叫得这么亲近。”
“……”
纵使那言语冰寒刺骨，纵使被伤到心痛难忍，罗尚书此时也只能选择闭口不言，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敢做，生怕他失而复得的爱女再次消失，再次觅而不得。
这些年钻心蚀骨的痛楚他已尝够，找到她，已是万幸，知道她还好好地活着，已是上苍恩赐了。
看着面前年过半百的男人忽然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罗葵默默别开了眼。他那双沧桑的眼中，蕴藏着复杂而深沉的情感，却也流露出无地自容的苦涩，这让她心生几分不忍，却又被坚若磐石的心墙格挡开来。
“公子，我们走。”
她走在前面，率先步出院落。
“林公子，请留步。”罗闻霄倒也还记得自己的“正事”，况且林之愿是阿葵的友人，他更不能对他的悲惨处境坐视不理。
如果林之愿顺利逃离将军府，逃离兆京，阿葵肯定会开心的。
他将一册书递到他面前，“林公子，这个你收好，想好了，就来找我，我会帮你。”
林之愿接过书册，一头雾水，但见阿葵已经走了，便只能将它塞进怀里，匆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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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人心似灼。
偏殿中，罗葵已经喝得很多了，却还说没有醉。
“阿葵，你少喝点吧，不然会头疼的。”她不说，他也不便问，林之愿不知如何劝慰，只能不抱希望地劝阻。
“不会，酒是良药，怎会头疼？”
“咕嘟！”又是一杯下肚。
林之愿夺过酒坛，皱眉道：“不能再喝了，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痛痛快快说出来，说不定会好一些。”
“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一架。”随着开门声，一道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人，竟出这种馊主意？
林之愿回头一看，果然是林之异。
“好，哈哈！打一架好！”罗葵此时已是有些醉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揪住林之愿的袖子，“阿愿，要不你来陪我？”
林之异见状，向门外道：“李长昭！”
李长昭应声而出，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用他家将军吩咐，急忙上去将罗葵从林之愿身上扯了下来，摁回椅子上。
“怎么喝了这么多？”李长昭一边制住罗葵的反击，一边皱眉道，他是从不喝酒的，闻着她满身的酒味，只觉得臭气熏天。
“唉，她今日见了罗尚书一家。”林之愿不知如何解释。
李长昭复杂地叹了口气，“……我明——呃！”他一时大意，背上受了罗葵一击重拳，腰上的佩剑也被她抢了去。
“小昭，换你来？也好，看招吧！”罗葵看着醉了，但身形却凌厉得很，她话音方落，就提着剑冲李长昭劈了过来。
李长昭飞快地从腰间解下剑鞘，二话不说就迎了上去。
“小心！”
林之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过来的林之异连人带酒坛子一起抱住，往门外躲去。
“诶？你！你倒是劝——”林之愿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惊得一窒——凌厉的剑影带着风声贴身掠过，带起一阵凉意——这俩人是要拼命啊？！
罗葵将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李长昭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得勉强抵挡，却也不落下风。二人身影缠绕在一处，宽阔的室内也根本不够施展。
“哥哥，我们还是避一避吧，免得被波及。”
林之异搂着他的腰，竟纵身掠上了屋顶，冰冷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后之人的怀抱却是暖的。
他们在屋顶坐了下来，看着院内二人缠斗在一起——
衣袂翻飞，疑是惊鸿浮掠影。
气势如虹，一片寒光乍灭明。
屋顶高耸，他们坐在避风处，倒也不是很冷。
夜风缱绻，撩起林之愿乌黑的发丝，拂上他玉白的脸庞，林之异伸手，将那缕发丝轻轻拈起来，别至他耳后。
修长的手指碰到他耳朵的时候，林之愿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随即往后躲了躲，无言地望向他。
二人对视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这让林之愿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渠安城林府的时候，那个温柔而寂静的午后。
不过那时候，他是夺命鬼，他是阶下囚，而如今……他心中喟叹，这个男人，他竟然说，要与他共度余生。
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一段往事，那些誓言，他要怎样才能信呢。
“你别担心，他们两人功力相当，不会伤着自己的——来，披件衣服，别冻着了。”林之异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系在他身上，并很熟练地紧了紧前襟。
身体一下子暖了起来，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化为淡淡的暖流环绕在周身。
林之愿抿了抿唇，低声道：“多谢。”
林之异闻言，冲他笑了笑，清幽的月光洒在他坚毅的脸上，让那笑容看起来深邃而氤氲，有种莫名的蛊惑。
心脏不受控制似的，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林之愿知道这很危险，却没有移开眼睛。
如果终不能留，他便多看一会儿，又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终不能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