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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红 ...

  •   ……
      阿庆和阿平今日睡得快,似乎是喝了酎酒的缘故。
      黎洺远远闻着那酒就觉得烈性无比。
      阿庆和阿平是在洺江县上的同兴酒庄买酒,他们所买的酎酒是最寻常的,只酿了八个月,颜色淡青,喝起来也有酒香。
      但黎洺只感觉辛辣冲喉。
      他不是很爱喝。
      但倘若选上好的酎酒密法封坛在窖中存个千日,就会实现酒类藏醇的过程,变成醲酒。酎酒的转化空间足,醲酒颜色金黄,年份越陈,金色越多,到了一定年限,甚至会有和琥珀一样的颜色。
      基底正是这烈口的酎酒。
      醲酒酒味极正,有开坛闻香、入口品香、回味留香的三香之功,醲酒也会细分不同品级,像琥珀醲酒,更是真正封藏享庙的尖货好酒了。
      黎洺也没多喝过藏醇的酎酒,以前随他爹坐席赴宴的时候,碰上超级讲究的人家,都是供出醲酒,他爹喝着他看着,闻着倒当真很香很香,不辣不冲,有时候有人用筷子尖给他点上点,他却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人们这个时候往往就会说,小黎洺以后定能是个海量的老板……
      黎洺胡思乱想,又默默念叨着,
      “不知道黄淬是不是喝了醲酒喝晕了,晕在洺江河岸,身体滚落江中……”
      “万幸鱼虾没有吃他,才保住了那样一个出尘的人。”
      他抬起头,看着洺江,又望向江上的月盘。
      “先生只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
      “想必是一岸上人待一江底人,也可能是一江底人在待一岸上人……”
      黎洺清空思绪,缓缓走到了江边。
      子时已达,宵分未旦。
      他把手伸进水中,感受着这清江一曲,凉意袭袭,晃了晃神,紧接着在岸边坐了下来。
      他也不急着叫喊,兀自咧嘴笑了笑——
      阿庆和阿平瘦长的牛角酒壶已经在他怀里抱着了。
      他慢悠悠地转开酒壶,闻着青酎酒直扑的烈香,当下竟也觉得够劲儿、好闻。

      “小郎君?”
      黎洺笑了笑……
      “分口酒喝呗。”
      黎洺笑意更浓了,他等的鱼已闻饵而来。
      黎洺缓缓转过身去,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黄淬,也不惊也不讶,也不往起站,只抬头笑着问道,
      “你为什么要喝酒?”
      “……江水冷,暖暖身子。”
      黎洺的笑意慢慢收了回来,酒壶却快速送了出去,
      “喝吧。”
      黄淬也不矫情,接过酒壶就面对着黎洺坐下了,也不看黎洺,径自张口倒着酒。
      他双眼微眯,酒顺着壶口流进嘴里,淡青而透明的酒液和浅红泛白的嘴唇相互碰撞。
      那瞬间就好像鬼物在画图,填着青红色。
      肆溢而魅惑。
      黎洺和黄淬就对坐在江边月下。
      双影偕行,随风而动。
      二人好久没说话,四野阒寂无声。
      直到黄淬喝好了酒,他才哑着嗓子浅浅开口道,
      “谢了。”
      “客气。”
      “……你今夜又来捉鱼?”
      “来看你。”
      “……”
      “你真是鬼么?”
      “是。”
      “那你怎么不附我的身?”
      “业报未满。更何况,我有肉身。”
      “我能摸摸你么?”
      “……”
      “想摸摸看……我第一次看见鬼,确认一下。”
      “……呵,下次给我带壶好酒来,给你摸个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黎洺看着黄淬起身远去,也不追,就那样怔怔看着,接过酒壶,定定地喝了一小口——大半壶的酒,黄淬只喝剩了不到半口。
      黎洺就势躺在了地上,听见远处唼呷唼呷的咬饵声和扑通扑通的鱼跃声,又听见阿庆和阿平陆续起了身,半眯着双眼不想睁开。

      阿庆和阿平说着话,
      “平哥你看,娘的,小东家真神了,这大鱼,一条就够烧上三盘了……”
      “小东家呢?”
      “……江边呢,快抱回来,一会儿看骨碌进江里去。”
      “噢。”
      黎洺感觉一个厚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闭上了眼睛,佯装熟睡。
      应该是平哥抱起了他……
      平哥的手掌很宽厚。
      “日!小东家把那点酎酒全喝了,不能有事吧?”
      “看不出来啊……这么大酒量。”
      “应该是没咋喝过酒,不知道深浅。”
      “没事的,黎老板那么能喝,八大海碗都不醉的人,道是虎父无犬子,小东家也不至于一次就喝傻了。”
      “娘的,后半夜可没酒了,咱俩咋睡?”
      “日!全没啦!一点不剩?”
      黎洺暗赧,内心又觉得有点愧欠。

      月色朦胧,渔工要待到天亮才能收网,晨起收的鱼直接拿到集上卖也才新鲜,能卖上好价钱,要是现在走了呢,又怕出了变数,一时半会儿竟也挪不开身。
      饶是夏天,夜里也冷,江边水雾多更冷。
      正在他决定要起身道歉,表示自己回家去拿酒来的时候,听见了身前二人开口说话了。
      “阿庆,这么冷的天,咱俩暖和暖和?”
      “啊……王八蛋,日!”
      “哎哎哎,小东家还在哪呢,你不怕给人整醒,看到你他娘的耍流氓……”
      “不会醒的,他喝了那么多酎酒,要是醒了,那他娘的同兴酒庄还开不开了。别推了,嘴唇裹一个……”
      “唔……裹……唔……”
      黎洺吃惊定住,不敢睁开眼睛看,但是紧紧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从没想象过,真和别人干那档子事儿……
      虽然画本里也有,啥样儿的也都有。
      但是他不是很爱看那种画本,一看到画本就想起崔萍萍,好像那画本上的主角就是黎洺和崔萍萍,很多时候不如不看……
      黎洺双眼紧闭,却听着身前的动静一点一点大了起来。
      ……
      “你……你该死的王八蛋,狗日的三孙子,我……我一定……啊……要宰了你……”
      “还有力气骂人,嗯?”
      “啊啊啊日!……哎,冷啊,娘的……啊……”
      黎洺听着阿庆好像恨恨地叫着,可是那叫声慢慢就变了调了。
      甜腻带着哭腔,倒像撒娇,没有了丝毫威胁的味道。
      黎洺壮着胆,半眯着睁开眼看,目光正对上阿庆和阿平的侧面,离得虽然远,但是月光下清清楚楚,给他看了个明明白白。
      青红,凿着……
      两个人因为常年打渔做活儿,腰身结实,但是阿平哥明显比阿庆更结实了好几度,或者说,阿庆现在的样子跟平时完全已经判若两人了。
      一点威风劲儿没有了。
      “混蛋……我一定……要……你……日!”
      阿庆已经说不利索完整一句话了……
      黎洺这边看着,感觉心头火热,口干舌燥,纵使他已经有十六岁半了,到了相应的年纪了,也从没尝过这滋味儿。
      他闭上眼睛,听着洺江夜晚涛声阵阵,水声随风响连天,千万朵浪花叠翠复环,整个人难耐又不敢辗转,突然便想到那水底的美男子……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耳边的声音也渐渐褪去……

      “哟,醒啦!”
      黎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你平哥去卖鱼去了,日了非说我昨晚得受风寒,怕他娘的下午干活儿的时候倒了,让我送你回来,歇着。”
      阿庆轻快而略带埋怨的声音响起,可是黎在洺耳中,依然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昨夜风声。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应出口什么,就听阿庆接着说道,
      “你昨天晚上喝完酒做了啥热梦啦,我今天一抱你发现你身下全溻湿了,啧,小娃娃也长大了,日!”
      黎洺登时大窘,竟也才感受到了自己的状况,急忙起了身,绕开床边坐着的笑吟吟的阿庆,飞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黎府还是很阔气的——
      黎洺住在东厢房,正房是他爹黎洛书住着,现在空着,其他的厢房杂屋,有的空着,有的住着府上的雇工,有的住着渔庄的渔工,黎府上下并不算奢华,没有管家,但是有个替黎老板算账的算盘先生,各种物品该谁买谁买,就给支钱,用度一应俱全,渔工们有的时候来黎府周转,就不愿意走了,告诉李师傅添口饭,就直接住下了。
      黎洺直奔西厢房,顺着阳光跑了进去。
      西厢房一贯是有贵客来的时候住的,平时空着,收拾的很齐整。黎洺翻开柜子找了内里穿的衣物换上了,中间只自己随便抹巴抹巴,反正也干的差不多了……
      换好衣服,他站在屋里,闭上双眼,寻思着昨天晚上的事。
      心念电转间,他决定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给阿庆拿些钱,让他帮忙去买两壶醲酒,一壶给他和阿平哥喝作为补偿,一壶给自己带回来。
      今天阿庆和阿平哥不去捕鱼,下学后,晚上他要自己去找黄淬,给他喝酒。
      然后,在洺江河边草甸子上待到天亮。
      他甩了甩头,走出了房门,有条不紊地开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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