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诸君子

22、二十二回

　　“不知道？怎么，不想去人间看灯了？”申雪转眼，擒着笑意。

　　李南萧叹了口气，无奈扶额：“您可就别再挖苦我了，我身上可背着通缉令呢。”

　　申雪转身走进屋前栈道，李南萧紧随其后，突然，申雪停住了脚步，李南萧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的肩头。

　　只见他俯身拎起了一壶酒，侧过身递给了李南萧：“风雪配美酒，留给你的。”

　　李南萧靠在了一旁栏杆上，随手打开壶上红缨，举起就往嘴里灌，辣热酒水灌入喉中，逼得喉头上下滚动。

　　而申雪深深凝视着他的脖颈，似乎看出了端倪。

　　饮罢，李南萧伸手擦了擦沾染酒水的嘴角，随后便发现申雪一直盯着他看，于是便问：“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申雪眼色微暗，随后凑上前按住了李南萧的脖颈，一股寒凉之意几乎穿透身躯，李南萧的伪装也被他层层破解。

　　破开障眼法后，眼见李南萧脖颈上骇人伤疤，他颤了颤，不可置信：“这伤怎么来的？”

　　“时运不济，被人暗伤。”李南萧叹了口气，转了转手中美酒，“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追究。”

　　申雪：“被什么伤的？”

　　李南萧：“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申雪难得一怒，“你若什么都瞒着我，那还要我这个老友何用？”

　　李南萧闻言看向他，面无神色：“傀儡针罢了。”

　　“傀儡针……”申雪怔住了，虽然他不喜人间，不问人间，隐居世外，但傀儡针还是有所耳闻。

　　此法器能让人完全丧失意识，变成任人驱使的傀儡。

　　申雪攥紧了拳头，低吼：“是谁干的……”

　　“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没必要挂在心上。”李南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申雪：“可是……”

　　李南萧：“没什么可是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掀起风浪。”

　　话落，李南萧便绕过了申雪：“我的屋子，你还给我留着？”

　　申雪沉声：“那是自然。”

　　“多谢啦。”李南萧笑笑，而后便进了屋子。

　　看着他的背影，申雪感到心疼。

　　他不知道李南萧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然而看到傀儡针的那一霎，他明白，李南萧这几年饱受磨难。

　　或许也失去了什么，拿不回来了，才会有今日释然。

　　他转眼看向放在院落里的木琴，轻叹一声，而后便挥袖随着李南萧进了屋子。

　　外头白雪皑皑，似是能洗刷红尘，出尘之世，已经是他最后的庇佑。

　　而此刻千机阁之中，却是一番乱象。

　　由于洛子卿已经被周婉清带走，千机阁无主，众弟子便纷纷议论起来，倒底由谁来当千机阁阁主，然而，也有一些野心之众，以为自己在洛子卿身边侍奉些时日便与普通弟子不同，争着抢着要做阁主。

　　自洛子卿担任阁主以来，千机阁从来没有人担任长老一职，所以也没有人可以接任。

　　就在一番争吵争抢之中，一人走到了大殿高台之上：“稍安勿躁，我有一计。”

　　上台之人正是千机阁大师兄，眼见弟子中拔尖之人登上高台，其他弟子倒也服气，于是便提出让大师兄担任千机阁阁主，然而，他却拒绝了。

　　戴羽的目光扫向了人群中的素衣男子，而后缓缓走下台，走近了他。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戴羽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盒，递到了眼前素衣男子手中：“打开还不不打开，由你决定，留不留在千机阁，亦你决定，若你留下，阁主之位便留给你。”

　　众弟子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在他们眼中，此人不过是扫地的，之前便有人想赶他出去，奈何洛子卿布下禁令，任何人不可随意动他，否则便得被赶出千机阁的下场。

　　如今洛子卿落魄了，戴羽居然还护着他。

　　但是戴羽并不管他们是否反感，是否反对，他只道：“虽然一切你自己决定，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素衣男子觉得有些蒙：“可……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打开，你就明白了。”戴羽冲他笑了笑，而后凶狠看向周围议论纷纷的弟子。

　　众人眼见平时沉稳的戴羽竟然动怒，也都噤声，不敢多言。

　　素衣男子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打开究竟会发生什么，但很快他点了点头，打算打开。

　　毕竟一直以来，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不过是个日日清扫白骨的下等人，从前发生过什么，身世如何，均一概不知。

　　而当他打开锦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符印。

　　“这是……”素衣男子看向了戴羽，眼中带着迷惘。

　　“莫急。”戴羽拿起符印，而后符印随着灵力飘在了半空。

　　素衣男子抬眼看着飘起的符印，皱了皱眉，然而下一秒，符印却化作了一道灵光，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男子扶了扶额，而后抬眼瞬间却是一片昏黑，倾身倒了下去。

　　弟子们都吓坏了，还以为这人中了邪术，但戴羽却不以为然，因为这符印里封印着他的记忆，现在把以往丧失的大量记忆都一并塞给他，觉得吃力昏迷再正常不过。

　　于是戴羽又在他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抱走了素衣男子，他低声道：“以前欠你的，日后都会一并还你。”

　　而这段记忆，还得从许多年前千机阁老阁主退任说起。

　　那时候的千机阁还是有长老席位，并且由洛子卿担任大长老，或许是感到厌倦，又或许是有其他苦衷，阁主左渊主动放弃了陪伴多年的阁主之位，离开了千机阁，于是便由洛子卿继任。

　　左渊从小体弱多病，修为也没有上一任阁主高，但此人精得很，机关术他早就掌握得淋漓尽致，稍稍研究便能做出许多新奇精密的机关。

　　但是这样的天赋左渊并不打算用在治理千机阁上，在他看来，洛子卿不仅修为比他高，野心也比他大，更适合管控千机阁。

　　更多的，左渊想把机关术用在一位女子身上，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用机关术给她变戏法看，一辈子的那种。

　　此女子便是林家坊的长女，林长青。

　　曾经京华城一直流传着一段佳话，千机阁的公子和林家掌上明珠青梅竹马，金童玉女，两人都对机关术颇有研究，般配得很。

　　自少年时期左渊就对林长青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左渊就暗暗下决心，此生非她不可。

　　他这么想，林长青亦是如此。

　　但是好景不长，身为当时千机阁阁主唯一的儿子，左渊必须继位。

　　两人分别许久，可尽管如此，还是将对方藏在了心里，未曾忘记。

　　不过等到千机阁和皇室的关系逐渐稳定，左渊便主动退位，只身一人前往了林家坊。

　　那年秋风瑟瑟，落叶归土，二人在林家坊边上湖泊相遇，左渊则是送给了林长青木质机关锁作为定情礼物。

　　相安无事多年，而就在林长青有身孕的那天，左渊得病去世了。

　　她没打算再嫁，而是继续守着林家坊，还要照顾好腹中胎儿，使她疲惫了许多。

　　几个月过去，林长青越来越不堪重负，而这时，却有女工来报，说是洛子卿造访。

　　林长青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让女工把他请进来，却没想到，那将会是让她陷入困境的抉择。

　　眼前男子一身绛紫衣袍，富贵气息扑面而来，但林长青是个清雅之人，洛子卿浑身穿金戴银倒是让她觉得反感。

　　“所为何事？”林长青便问。

　　“小事罢了。”洛子卿顺势坐下，“我想让你帮我重修千机阁。”

　　“重修？”林长青不悦，就算左渊已经身死，千机阁也不能轻易重修，传承至此，突然改动，换谁也不会乐意，按照左渊的脾性，在位之时想要重修千机阁早就重修了。

　　“坊主这是不答应啊。”洛子卿单手撑脸，盯着林长青看，语气温和，但眼神犀利，“坊主可要明白，如今千机阁是我一手掌管，可不是你的亡夫了。”

　　“你！”林长青捏紧了裙摆，“你竟敢如此不敬。”

　　洛子卿哂笑：“他早就不是千机阁阁主了，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此事由不得你，如果你不想让林家坊变成血海，那就答应我的请求。”洛子卿起身，上下打量了林长青一番，“林坊主不关心这作坊也罢，但是再怎么样，也要为腹中胎儿着想吧。”

　　林长青捏紧了拳头，心中警铃大振：“你想干什么？”

　　洛子卿轻笑几声，随后摊了摊手：“在下没想干什么，不过是想林坊主派些人手帮我重修千机阁罢了。”

　　“只需派些人手？”林长青生性多疑，她想以洛子卿的性格，怎会只要求这些，“没有其他条件？”

　　洛子卿无奈叹了口气：“坊主这是何妨？只需人手便好，你们这林家坊，我又能图什么？”

　　林长青转念一想，林家坊对于洛子卿或许没什么利用价值，千机阁向来以手艺精湛出名，林家坊的手艺对于洛子卿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

　　林长青想不到理由来拒绝，或许噎死因为拒绝不起，嗫嚅道：“好。”

　　洛子卿闻言便笑：“既然如此，在下需要七十人，可否借借？”

　　他在旁边一直转悠，林长青觉得有有些头疼，只想敷衍了事：“借去罢。”

　　洛子卿得到了准可，喜形于色：“果然坊主是个爽快人。”

　　然而林长青只是扶了扶额头，并没有理会他，直到洛子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