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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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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阴雨绵绵的坏天气。
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蜡上豆大的烛光微微抖着，姜宜锦执着针线坐于窗前，雷声平地响起，惹得针一不小心扎了手，溢出的血染上了绣到一半的鸳鸯。
姜宜锦停下手中的动作，杏眼迷茫地看向窗外。
雨珠连成线从屋檐垂直往下落，渐渐的越来越大，姜宜锦把正在绣的那副帕子搁在桌上，起身想要将窗关紧。
“来人！抓小偷啊！”
突然的喧闹在夜里过于刺耳，接踵而至的是侍卫们匆匆的脚步声。
又是一声惊雷，照得黑夜宛如白昼——姜宜锦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几步的距离外，一位浑身是伤的公子从暗处走来。
姜宜锦杏眼瞪圆，似困惑也似惊讶。
“你怎么……”
狂风暴雨中，他着一身黑，绸一般的黑发湿漉漉地贴于鬓旁，虽满脸伤但也不损他丝毫的昳丽，他带着风雨跌跌撞撞地朝姜宜锦伸出手。
“宜锦，跟我走吧。”
女孩的眼睫扇阿扇，一双眼睛懵懂地看他，姜宜锦尚还稚嫩，对感情也是懵懂。
他对这些是明白的，他苦笑一下，又把手递到她眼前：“我来……”
他顿了顿，继续艰涩道：“……带你私奔。”
一瞬间，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丫鬟们的喊叫声都被姜宜锦略去了，眼前只剩一双混着血雨的手。
姜宜锦愣住，只顾看他。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但漆黑的眼睛却牢牢地盯着自己，只求一个回答。
姜宜锦后退半步，轻轻摇头。
她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他把一切看在眼里，下一秒弯腰就吐出一口血来，姜宜锦惊地想要扶他，但他立刻就用手背匆匆一抹，又直起身，只是嘴唇比刚来时又白了几分：“你为何不肯信我？”
声音干涩，雨顺着他玉一般的脸滑下来，雷声轰轰，照亮了院内闯进来的一群人，他们举着火把，叫嚷着跑来：“在那！快保护小姐！”
“你快走。”
眼看侍卫越来越近，姜宜锦怕他被抓，不停催促。
可那人却动也不动，只是抬眼看向了姜宜锦身后，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姜宜锦听到他轻笑：“我却不知你是巴不得嫁出去了……”
他看的地方是那副戏水鸳鸯——姜宜锦见他不顾越来越近的侍卫还劲说些胡话，姜宜锦急得咳了几声，伸手去推他：“你快走罢！”
只是一推，立着的男人就像失了全身力气似的倒了下去，姜宜锦急忙扑到窗边，只见男人委地的黑发，雨水自他身下蔓出来，冲出大片的红。
雷声打下来，姜宜锦的心像被攥住了，喉中只冲出两个字：
“奚贺！”
——
奚贺？
去往长安的马车上，姜宜锦自梦中惊醒，只觉得整个人像被从水中捞上来一般，全身无力。
昏昏沉沉中，丫鬟银钗见自家小姐叫了一声捂着心口坐了起来，心知姜宜锦是魇着了，连忙拍着姜宜锦后背轻声哄道：“小姐身体哪里不舒服？”
姜宜锦还没从梦中缓过来，满脑子都还是刚刚奚贺倒下去的神情。
他的眼里灰暗，脸更是没了血色，好像失去了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姜宜锦自小便同奚贺一起长大，但因前几年母亲去世，姜宜锦便告别奚贺离了长安，去了江南外祖母家养病。
谁知这一养就是三年。
可记忆中的奚贺是调皮又富有生机的少年郎，怎么又会是梦里那副凄惨的模样？
姜宜锦回想起梦的内容来，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梦到奚贺也就罢了，怎么又会梦到奚贺……要带自己私奔。
奚贺是讨厌她的，小时候老嫌她身子弱不爱带她玩儿，大点了也改不了捉弄她的毛病，最喜欢一口一个的“小矮子”称呼自己。
就连自己离开长安那日，奚贺也只懒洋洋地卧在奚家的围墙上，哼着小曲，竟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直到最后自己上了马车，他也只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小矮子，别养病养死了就好。”
果然是个荒唐梦！
喝了银钗盛来的安神汤，姜宜锦辗转了几次还是未入睡，熬到天蒙蒙亮，丫鬟金翅掀了门帘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黑的药：“小姐，到了吃药的时辰了。”
因昨夜银钗当差，金翅并不知姜宜锦是被梦吓着了，见姜宜锦面色恹恹，盈盈的杏眼看起来都少了几分灵动气，笑也不见笑，连喝药都比往日慢了半拍。
金翅只当自家小姐身子受不了这般的长途跋涉，安慰道：“小姐再忍忍，过两日便到长安了。”
金翅是被姜家从长安派来催促姜宜锦回家的，姜宜锦虽没了母亲，但作为姜家嫡女三年都住在外祖母家也是不妥，再加上姜家姜何如此催促，姜宜锦只好告别外祖母，踏上了回长安的车。
马车摇摇晃晃，金翅拾了碗便要退下，这时姜宜锦叫住了她：“金翅，你可知奚贺？”
金翅心一跳，看向姜宜锦，却见自家小姐慌张移开了对视的杏眼，声音软绵绵：“他，他如今怎么样了？”
姜宜锦发现自己好像被昨晚做的梦捆住了，满脑子都是奚贺满身风雨的模样，让自己烦恼得紧，如今豁出脸问出来后居然轻松了几分。
“旁人都说奚二少爷……”金翅斟酌着字句，刚开口却发现姜宜锦白嫩的耳垂泛了点红。
金翅年纪比姜宜锦大了不少，以前是服侍姜夫人的丫鬟，夫人死后就自愿留在院里打扫夫人的院子。如今得了照顾姜宜锦的任务，见姜宜锦如此柔弱，人也天真烂漫，平日都怕她磕着碰着，加上又是夫人唯一的骨肉，金翅对姜宜锦更是尽心尽力。
见姜宜锦这般模样，金翅急在心上。
该不会是少女怀春吧？
小姐到了年纪情窦初开不稀奇，可她却怕，看上的是奚贺这般公子！
“说奚贺什么？”姜宜锦好奇问，歪着头，杏眼天真无辜。
金翅狠下心，也顾不上自家小姐同奚贺有过少年情谊了，只实话实说：“奚二少爷放浪至极，不学无术！”
姜宜锦“啊”了一声，自是不信。
在金翅的话里，奚贺是一位不求上进、整日里只会骑着他那头黑色大马在长安逛个一天的纨绔。经常上酒楼进赌场也就算了，在金翅离开长安的那一日，还听闻奚贺好像迷上了怀香楼的花魁，日日都往人家姑娘那跑。
听金翅说得有条有理，姜宜锦本是该信的，可——
即使是梦，姜宜锦怎么也不能信，那个满天风雨下，伤痕累累也要向自己伸出手的奚贺会是这般模样。
——
两日后，马车慢慢悠悠进了长安城门。
城门等待的姜家老仆立马围了上来，赶了多日路，姜宜锦早已疲惫万分，只叫金翅银钗下车应付，等下人们寒暄了好一会儿，马车才继续往姜府方向赶。
终于要回姜府了。
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那个被忘却的梦被忽地勾起，姜宜锦于昏昏沉沉又想起了奚贺。
姜府和奚府离得极近，到家后应该也会见到奚贺吧？
姜宜锦一路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听到外面一阵阵的吵闹，以为到了姜府，姜宜锦迷迷糊糊问：“何事吵闹？”
“小姐继续睡罢，”银钗挑了帘子进来，温声道：“刚好碰到怀香楼花魁献舞，各个都巴着看热闹堵了路，自然是走得慢些了。”
睡意醒了大半，姜宜锦顿时觉得头不疼胸不痛了，只笑道：“怎么不早说，我要去看！”
银钗叫苦不迭，知道姜宜锦是个爱看热闹的，主要是外面人数太多，怕有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姜宜锦那自己和金翅可能要提头来见了。
“银钗姐姐，”姜宜锦眨着水泠泠的杏眼，娇声道：“行行好，到了父亲那儿我肯定是不能出来玩了。”
娇滴滴的仙女儿撒个娇让银钗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身体原因，自家小姐大部分时间都困在院子里，虽说性格天真娇憨，但生活中还是少了别的女郎该有的乐趣——最终还是金翅取了个折中，让马车改道停在怀香楼外，但姜宜锦只能在车窗上看看。
姜宜锦只当捡了个便宜，眉眼弯弯道：“银钗金翅真好！”
一走一停却也的很快到了怀香楼，前几日听金翅说怀香楼是姜宜锦离开长安后开的青楼，很多年轻公子都爱到这来。
可却没有欣赏到那位花魁牡丹姑娘的舞蹈，姜宜锦掀开帘子的一角，只看到前面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姜宜锦心中着急，直出声问：“请问公子，为何不见花魁跳舞？”
看热闹的公子忽听到有娇软的女声唤自己，抬头便看见车中探出小半张脸的女子，肤色极白，杏眼微弯，正对着自己笑呢。
公子脸红了红，心紧张得怦怦跳：“小小姐有所不知，刚确实是牡丹姑娘献舞的，可谁知奚家二少——”
女子歪着头，眼里似茫然。
公子猛地想起姜宜锦软糯的江南口音，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连忙解释道：“小姐不是长安人吧，奚家二少爷就是奚贺，长安有名的纨绔，刚刚他为牡丹姑娘一掷千金，可好巧不巧，被他家老爷碰到了，这时正被追着打呢！”
正说着，就眼见前方人群冲出一年轻公子。
他指道：“喏，那位就是奚家二郎。”
不见美人回应，公子一个抬头，却见那位小姐杏眼直愣愣的盯着那位飞奔的少年郎——少年郎一身红衣，靴口绑紧，黑发扎成马尾，是令人惊叹的好相貌，奔跑时也不见狼狈，倒衬得少年肆意张扬。
公子不免酸溜溜：“那张脸待会儿指不定被他老爷打成什么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