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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旧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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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枝,玉树,漫天的银白,鹅绒,碎花,纷纷扬扬,千万只蝴蝶飞向窗口,纠缠玻璃,落下一个个轻细的吻。
烛光朦胧,柔和了拱券的棱角,缤纷的圣诞树,彩花和星星缀满了枝叶。修女跟在兴奋的小女孩身后,忙不迭地系着连衣裙的扣带。小女孩的黑发上戴着一个小王冠,周边垂下轻柔的白纱,小手中还握着一朵百合花。好容易系好了裙带,小女孩立即像只蝴蝶般飞了出去,一直跑到欣长的身影前。
“教父,我漂亮吗?”纯白的小身影提着裙摆,举起手中的百合花,黑色的大眼睛充满天真的期待。
“嗯,漂亮极了,玄音就像个小公主。”欣长的身影弯下腰,微笑着看着她。
仰着的小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小女孩害羞地低下头,抿着小嘴,然后又有些不满意地拂拂头上的白纱:
“可是,我扮的是新娘子啊。”
“那就是最漂亮的新娘了。”修长的手指把她抱起来,搂到胸前,银色睫毛轻触着粉嫩的脸颊。
“真的吗?”稚嫩的手指巴着他的下颌,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小脸上的红晕更浓了。
“当然是真的。”
“那我要做教父的新娘!”小女孩晃着手中的百合花,张大嘴巴奶声奶气地宣布,然后低下头,认真而又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可以吗?”
微笑的紫眸温柔地回望她,修长的手指抬起来,刮了刮通红的小脸蛋:
“可以啊。”
“太好了!”小女孩高兴地抱住他的颈,发烫的小脸紧紧贴着白皙的脸颊,接着她抬起头,撅起红嫩的唇瓣,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风趣的慈善家正摆弄着从英国带来的木箱相机,见此情景,他立刻探出头来挥手道:“嗨,漂亮的小新娘!要不要照婚纱照啊?”
周围的笑声更热烈了。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慈善家钻进相机的黑布,高举着手臂,依次伸出三个手指:
“一,二,三!”
闪光灯放出耀眼的光……
记忆的碎光化作漫天细雨,冷风吹过,雾消隐了一切,剩下一片灰白,隔着窗棂,世界是梦一样的混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爱与痛的区别。
“……公爵,公爵……”
高大的落地窗前,欣长的身影卓然孤立,雨影隔着玻璃,不断跳动,泛黄的照片上,披着白纱的小女孩笑得无比甜蜜,修长的手指抚过稚嫩的脸庞,缓缓地,眷念地,一遍又一遍。
“公爵,公爵?”
银色发丝动了动,窗前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紫色的目光氤氲在昏暗里,模糊了方向,直至碰触到门前弯腰的黑影,他怔了怔,银色的睫毛垂落下来。
英俊的随从低下头,小心地控制着语调,使声音尽量与这朦胧的气氛相协调:
“……公爵,那位女士现在康希尔伯爵府上,她一切都好,请您放心。”
随从正襟危立地盯着地面,感到那紫色的目光仍然停在身上,于是紧了紧手指,谨慎地接道:
“……她不愿意透露身世,也……不想再见您,伯爵向您表示歉意。”
紫色的目光凝滞了片刻,然后缓缓移开了去,看向灰蒙的窗外。
“……您要找那位的小公主,很难得到消息,慈禧虽然延续了清政府的妥协政策,但她实际上很不喜欢外国人,所以我们难以获得消息来源……”
华丽的厅堂内,只剩下谨慎的声音在昏暗中回荡。随从顿了顿,感受到一片沉寂,又下意识地补了句:
“……小公主一直很依恋您,而伯爵家的那位女士,除了冷漠外没有其他的特征,所以她应该不会……”
银发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眼帘。随从立刻停止了话语,利落地捧起华贵的信笺,上前一步,呈到欣长的身影前。
“在水晶宫举行的万国文物展,陛下希望您能光临。”
紫色的目光落在信笺上庄严的王室印章,停滞片刻后,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接过了信笺。
×××
罗素广场,大英博物馆。
夜色沉落,流淌在丛立的罗马式圆柱间,三角顶上,巨幅浮雕深邃陆离。穿过中庭,人声逐渐嘈杂,灯火辉煌的埃及馆人头攒动,镜头此起彼伏地闪烁,如明明灭灭的星辰。
刻着三种文字的罗塞塔石碑,彩绘“秤心仪式”的《死者之书》,拉美西斯二世的胸像……通明透亮的陈列柜前,人群逐次向两侧分开,无数视线投向让出的道路,尽头处,一队学者谈笑风生地信步走来。
走在中间的是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深色长衣,金纹的水晶单片眼镜,在一群稀发浓须的历史学家中,他原本俊美的容貌更加惊人地出众。镜头不断在周围闪烁,记者们举着纸笔,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道路中间。
“阿萨迈教授,您为什么只在晚上光临博物馆呢?”
“拿破仑溃败后,法军向我国移交了大批埃及文物,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听说您拒绝为卢浮宫的文物拍卖做鉴定,是因为拍卖会在白天举行吗,还是……”
问题接踵而至,越来越尖锐,深色身影停住脚步,看向最后一个提问者。
镜片的坠链发出轻细的响声,光线逆着人影射来,水晶绿的目光优雅地落到他身上,提问的记者只觉得双颊一片灼热,手中的相机险些掉了下来。
“无论卢浮宫,还是大英博物馆,都一样地害怕日光,不是吗?这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流利的英语,沉静的停止,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
凌晨的罗素广场,肩跨长枪的士兵笔挺地站立在晨雾里。两列纵队间,身着华贵军服的男子来回踱着步,不时打开名贵的怀表看看,然后又“啪”地一声合上。
细碎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高大的圆柱间,身着深色长衣的男子在数名保卫的护送下走出来。送到纵队前,保卫们停住了脚步,男子轻掀衣摆,继续从容地向前走去。
“太慢了,奥文!天都要亮了!”身着军装的男子收起怀表,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从两列纵队间穿过,上了路边的马车。待被称为奥文的男子也跟着上车后,士兵们整齐地转身,挎枪齐步,井然有序地跟在车后。
“抢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展,人类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身着军装的男子看了看渐渐远去的大英博物馆,“刷”地拉上了窗帘,“你就是喜欢在这些蠢驴身上浪费时间!”
奥文似乎没有在意同伴的抱怨,水晶绿的视线转过来,沉静地看著同伴,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
“你不也浪费完时间刚回来吗?谈判的感觉怎么样,罗纳?”
琥珀色的目光正视着前方,其中的傲慢稍稍退了些,垂下的右手搭在佩剑上。“你说维亚利亚女王?她是个狡诈的人类。”
“你还会用愚蠢以外的词来形容人类啊。”奥文含笑移回目光。
罗纳不悦地瞟了他一眼,冷冽的目光一闪而过,停在前方幽深的黑暗。“总之,她不是她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白皙的手指轻轻抵着下颌,水晶绿的视线潜行在黑暗里。“帕默斯顿好景不长了吧,不仅女王越来越难应付,又有个亚瑟·康希尔绊他的手脚。”
罗纳冷冽的眼神瞬间被激怒,手中的佩剑发出“咯锵”的响声。“哼,那个没礼貌的小子!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教他礼仪!身为魔党成员,竟然尊崇密党的领袖!我看他顽劣的那些人类习性还没有根除!——帕默斯顿那也是活该!既然敢灭上议院长全家,就要干得干净利落!现在留下个余孽亚瑟·康希尔,又不知被哪个饥不择食的家伙同化了,宿敌的儿子,当然不会给他好日子过!”说着,他抬手烦躁地赶了赶四周湿重的空气:“真是受不了伦敦这个鬼地方!又潮湿又压抑,人也死板沉闷!”
白皙的手指轻轻放下,优雅地置于膝上。“可惜,严谨自制使伦敦成了世界的中心,这正是亚历山大公爵一贯的风格,他的教女维多利亚女王也是个出色的继承者。相反,奢侈放荡并没有给巴黎带来繁荣,远东的北京,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怎么回事,奥文?你怎么越来越喜欢帮对手说话了?”罗纳戒备地盯着他,“你不是也被洛维·亚历山大洗了脑吧?变得跟人类一样两面三刀!”
“适当的谦虚能使你更好地观察敌人,罗纳。”水晶镜片后的视线轻缓地移向他,“至于亚历山大公爵的爱好,那是他的私事,何况他因此谢绝了血盟荐他为王的请求,不在其位,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他。”
“但他的影响力是不容忽视的。”罗纳转回头,琥珀色的眼眸紧盯着前方,“这样下去,血族的风气只会越来越坏,越来越多的成员会不顾身份跟那些卑贱的人类搅在一起……”坚硬的手指握紧了华贵的剑鞘:“真希望侯爵能赶快行动,力挽狂澜!”
“现在也许是个时机,罗纳。”赭色的睫毛扬起,水晶绿的视线变得更加透明,“为了能跟人类共处,亚历山大公爵必须通过周期性的休眠来抑制血渴,但这一次,他的休眠期是明显不够的,也许是预感到了他教女的危险而提前醒来,如果他继续拒绝人血,能力就会不断削弱。”
“是吗,那可真是个好机会。”冷峻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除掉他,黑鹰就好对付了!哼,敢杀我们的人,就算慈禧不加价,我也不会放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