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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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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局出来,大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将我的身影缩成一个黑点。这是我把自己锁在家中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走在这么明亮的太阳底下,有些眩晕,有些恍惚。事情如此了结,让人心里毫无兴奋的空落,没事了,早知如此,何必——
我一再勒令自己停止思考,毫无目的的走在这熙来攘往的街头,被匆匆过往的人偶尔撞撞肩膀,甚至,搭搭久违了的公车,在陌生、嘈杂混合着各种气味的人群中,我浑浑噩噩的坐了一站又一站,直到终点,我仍然不知道下一站将要去何方。
自她走后,她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
唐昊唯也没有。
别的朋友,自那个别开生面的“生日会”后,也都彻底的消失了。
是我遗落了这个世界,还是整个世界遗落了我,我找不到答案。
当夜幕降临时,我空着肚子拖着酸痛的脚踝回到家,却发现,那棵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我的心猛然跳动了几下,那个人走出树影,是刘果,迟疑的叫着我的名字:杨笑——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在清妍曾经丢过围巾的那家餐馆里,我和刘果各要了一瓶啤酒对着喝起来,话不多,简单聊了聊公司的事,不痛不痒的,他将霍涛自杀一案抛炸弹似的丢给我,而我的反应让他大大地失望了,我说,朗总都告诉我了,可他还是很认真的被这件事轰动了,最好也能轰动着我。可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刘果的眼神有意无意的躲闪着我的目光,倒是我,先是不抬头的吃,后是一杯一杯的仰脖喝,最后,索性对着酒瓶吹起喇叭。
刘果想要制止我,我对他说:“是朋友的,陪着一起喝吧,看见你,我高兴。”
他什么也没说,抓起酒瓶“咕咚咕咚”的一口气见了底,自认识他以来,我没见过他这么喝过。一挥手,刘果喊着:“服务员,再来两瓶。”
数不清我们面前林立了多少酒瓶,他用竹筷敲着其中的一个,红着眼说:“嘿,杨笑,我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我笑嘻嘻的说:“我也是。”
他饱饱地打了一个酒嗝,咧咧了嘴:“对不起,杨笑,对不起——”
我傻呆呆地问:“对不起什么?”
他几乎快哭了:“好多事,好多事,都挺对不住的,我不该这个时候才来找你,我,很不够朋友,甚至,还怀疑过你,和霍涛一样,也有份。”
垂下眼,我无声的笑笑:“是挺想拿的,谁都缺钱,也都爱钱,我也动心过。”
刘果望着我,摇摇头:“你不是那种人,你的灵魂太贵,买不起。”
我笑打着他的头:“傻瓜——”然后,抓起一整瓶,努力向瓶底开攻。
我自顾喝着,他自顾说着:“杨笑,知道吗,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而且是,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你懂吧。。。。。。”
擦擦嘴角边的酒沫,我笑嘿嘿的说懂。
他又说:“可我知道,你不属于我,你这样的女孩子,自该是唐昊唯那样的男人才可以,我一直不妄想,那没意义。。。。。。”
他深切的看着我,继续说:“见到清妍,我才知道什么是完了,彻底的完了,她那样的,连唐昊唯也配不上,何况是我。。。。。。”见我皱了皱眉,他赶紧解释:“你别误会,不是说你不如她,而是,而是,她给人一种感觉,好象连这个世界都不属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默然的点点头,最知己的除了朋友,还有酒。
刘果猛地喝尽一大口,好象鼓励自己可以继续说下去:“可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俩,却。。。。。。”
他抹了抹通红的眼睛,似在安慰着自己:“算了,不管怎样,我从内心深处只希望你们两个好,只要你们快乐,我就会快乐,特别是你,杨笑,我不想连做朋友的机会都失去,我会很伤心,就像这些日子。。。。。。”
他哽咽了,我也哽咽了。
又喝了几大口,刘果缓缓地说:“我要结婚了,是个小学老师,很普通,却让人踏实。”
他一口气说完,我却楞了,在我直视的目光他依旧低下了头。
我抓起酒瓶:“祝福你。”
当啷,一声脆响后,又一瓶见底。
我俩就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间断的喝,一直喝到搂着肩膀晃荡在那条小路上,我高喊着:“婚姻万岁!”
他也调高嗓门:“爱情万岁,友谊更万岁!”
我再来:“自由万岁!”
他更高亢:“我爱你——”
我大声呼应:“我也爱你——”
酒瓶摔在地上,他滚烫火热的唇重重地压在我的唇上,瞬间,他哭了,头也不回的跑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银杏树下,茫然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和兀自冒着气泡的白沫子。
那一晚,我抱着清妍的枕头不停地号啕大哭,就像许多年前,妈妈离开的时候,我独自在黑暗中不停地哭泣,直哭到喉咙嘶哑,意识模糊,我知道,我再次的失去了清妍。
她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遥远的加拿大,她在一个无爱的婚姻里,婚姻那头,是我的弟弟。而这一切,是我一手促成的,就在半个月前,我用最屈辱的方式,恳求她,离开我,嫁给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娶了我,唯一的爱人。
而今,我要用什么的方式,将她寻回到我身边?
在我睡的昏天黑地的时候,电话铃声迫使我睁开肿胀的眼睛,强烈的阳光刺目不堪,怀中清妍的枕头依然潮呼一片。
继母的声音稳稳的传递着这世界证明我还活着的信息,她说父亲有事,请我回去。
放下电话,洗个冷水澡,将冰块敷在双眼上,挑了一件洁白的上装,淡淡施些薄粉,依旧不开那辆黑色的奥迪,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父亲家。
院子里安静极了,一切似乎都没变化,葡萄架碧绿的叶子随风招展,架下几盆新开的月季淡淡清香,水缸里几尾金鱼无忧游走,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想沉睡。耳边仿佛回响着杨乐一声欢快的“姐”。
继母的声音轻柔的传来:“来了?”
我回过神,原来,我站在那几尾鱼前已发呆好一会儿,她招呼着我进屋,神情有些落寞。进屋前,我忽然拦住她,轻声问:“杨乐他们。。。来电话了吗?”
继母点点头:“报了个平安,每次都是匆匆挂断,只说那边一切都好。我看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我安慰她:“不会的,第一次出去,人生地不熟的,过些时候自然就想家了。你也去加拿大吧,我陪你去。”
她微微一楞,望着我,随后摇摇头,指了指屋里,又摇摇头。她居然抚了抚我的头发,这个举动让我意外,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我更加意外的话:“杨笑,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我僵直着脖子点点头,她又说:“你爸爸岁数大了,凡事多听听他的意思。”
我无语,望着她,一个词显现:美人迟暮。继母,憔悴,衰微,杨乐走了,她好像一下就老了许多。
坐在沙发上等了许久,父亲才从内室走出来,带着午睡后的惺忪,猛然咳嗽几声,吐了几口痰,继母端来茶水,他漱过口,又捋了捋花白的头发,这才坐了下来。
我习惯性的不发一言,继母将洗好的水果放在我俩面前。父亲捏起一个葡萄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随即吐出几个核来,继母将纸巾递给他,又招呼着我也吃点水果。
我望着他,杨天宝,我的父亲,那只捏葡萄的手,是否真的沾有何宝良的鲜血呢?或者,除了何宝良,还有别人的。
父亲终于开口了:听说你们公司这次招标出了事,还死了个人?
我嗯了一声,也捏起个葡萄。
父亲看了我一眼,只一眼,我微微哆嗦了一下。
他不缓不慢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辞职?”
我简略把我和郎总设局的事说了一些,称自己实在太累,想换换工作。
他居然没再深究,只是不耐地挥了挥手:“算啦,算啦,干的再好,也是给人家干。”
我静等父亲的下文,心跳加速,果然,父亲说:“杨乐走了,那家公司没人打理,外边的人终究不如家里人,你去吧,多少比杨乐强。”
他说我比杨乐强!
提到杨乐,他很疲惫的闭上了眼。今天的他,显得与往日多少不同了。
见我不表态,父亲抬起眼皮忽然又问:“那个欧阳是你介绍给杨乐的吗?”
我点点头,再次捏个葡萄。
父亲气咻咻的哼了一声:“臭小子,就为了这样的女人不出国,你的儿子——”他指了指继母。
继母歉然地笑笑,回敬他:“也是你的儿子。”
这样的女人?!我不禁抬眼看看父亲,父亲也看着我,目光锐利,一瞬间,他又是杨天宝了。他又问:“我记得你曾经交往一个男孩子,听说他已经出国了,也在加拿大,这边的公司你先打理着,出国的事也不要拖延。”
我只好解释:“不,那只是普通朋友,况且,我也不想出国!”
父亲皱着眉说:“你们姐弟俩都是怎么搞的,别人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出国去,你们倒好,哼,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继母缓解着:“你看你,又对孩子发号施令,她又不像杨乐那样常常胡闹,好好说,她会明白的。”
父亲仿佛在下最后通牒:“公司要打理好,出国的事也不要耽误,结婚是最快的捷径,那个唐昊唯原先也是我们这个口的子弟嘛,你发什么呆,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我不想结婚——”
闪过父亲直逼过来的目光,一种让人无处可逃的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