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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朝 ...

  •   手机铃声第三十八次响起时,我烦躁地把手机关机,拖着疲倦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脚下一拌,低头看,原来是一些凌乱的衣物。
      我看着这毫无生气的屋子,有些好笑。这十多天来,我都不曾照过镜子,不曾接过任何人的电话,更者说这十多天来,都没有踏出这屋子一步,与那些见不得天日的鬼魅,大抵也没有什么区别。
      今日天气如何?我不是很明了,周围的阴暗着实令我喘不过气来。走至窗前拉开帘子,阳光如利箭一般直射进来,几乎刺瞎我的双眼。待我适应过来,一片灿黄的花色映入眼帘,是一树木栾花。这刹那间,我隐约望见昔日的那一片金黄下,美人阁的姑娘们或置一棋盘博弈,或把新酿的女儿红埋在树下约定十年后一起共饮;或随着掉落的木栾花翩翩起舞;而我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用于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诗集,成为我遮蔽阳光的用具,稳稳地盖在我的脸上。素有赫描之称的闻人嬗,则描下这么一幅阁间小趣。那样令人动容的画面,我禁不住伸手去抓,却在我手距它毫厘时,转眼即逝。茫然间,忽而又是另一个景象,眼前的他一袭黑衣,靠着木栾树看着照料凌霄花的我,眸子深不见底,左眼角的那颗痣随着眼角扬起,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倒没想到你这性子竟喜爱这凌霄,是有些肤浅了。”
      耳畔不断传来他的声音。
      “你年进双十却还未成婚,不妨考虑考虑我罢!”
      “你这曲子奏得不错,是何曲子?”
      “若是不记得了,那便等你记起再奏与我听罢!”
      “……”
      他始终笑着,像是石上清泉拥抱了春风,眼底有说不清的缱绻与温情。
      阳光消失在云朵中,他的笑容随之消散。我拼命地伸手想要抓住一些不实际的东西,却触不可及。
      子车湮歌,最后我将曲子奏给你听了,但它终究不是一首美好的曲子,正如我们的结局一样,曲终人散。
      我的眼中滑落一滴泪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我是谁?我大抵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我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里,我有一个名字叫沓青,有一个名字叫复瞭鋆。
      原来,在那个世界里,不是他们不在了,只是我不在了!
      ……
      放眼整个东陵皇朝,备受争议的只有一件事——京城的十三妖。在这大千世界中,总有着文雅与粗俗,才女与“妓”的争论。
      东陵皇朝的律令中,一向以才艺为标准,才艺过人的女子便是才女,但这律令乃是上任国主元帝所下,距今也不过六十余载。许多百姓仍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把表演才艺的划分到了“妓”这一类。恰巧东陵的十三妖都很有才华,又恰巧她们都是以表演才艺为生。由此可知,这是一场皇家与百姓的斗争,及其惨烈。但争议归争议,并不影响美人阁的门槛日日被踏破。
      东陵的十三妖,实乃是十三个如花似玉姑娘,个个具有一技之长,正好又是律令中“才”的代表,擅长琴棋书画等文人之友,又懂得酒厨之技。在这个世道,才艺精的姑娘八九不离十相貌一般,貌美如花的姑娘又十指不沾阳春水,才艺一般。京城的十三妖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据我分析,乃是皇朝的整体审美在于才貌双全。就好比你娶了个漂亮的老婆,但是除了漂亮一无是处,买个花瓶也许还值当一些,如此还省了彩礼钱;但是娶一个空有才华长相却令你饭前难以下咽的老婆,不仅带出去浪费没面子,还浪费粮食,在东陵皇朝浪费粮食是万分可耻的,怎么说都不划算 。然这东陵的十三妖正正符合四大皇朝的审美。
      “东陵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是世人对她们的评价;“是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这是四大皇朝对她们才艺的称赞。如此佳人,怎能不讨得世人的欢心!
      此乃我个人的分析,东陵的十三妖在讨得世人欢心的同时,还是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语的。
      很是不巧,这饱受争议的美人阁便是我开的,这十三妖的名头中,我又恰巧占了一位,既是十三妖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姑娘,也是姑娘们最希望嫁出的姑娘,然而上天并未收到她们的祈祷,这几年我不但没有嫁出,连个男子的手都没有牵到,令她们失望万分,见着个有钱的公子便讲我思慕他云云,令我分外头疼,可见她们去青灯寺拜神求佛时定是将我给的香火钱给私藏了大半。
      正直初秋时节,扫去了夏日带了的躁意,却又带来秋日的愁思。我穿上一身青衣,及踝长发未挽,抱了卷隔壁文墨轩老板送的话本到小院中喝茶看,手上的动作未曾停过,脑子却只字未进,无比烦闷。
      昨日肴枭从我这领了五十两银子说是为阁里的姑娘们置办一些新衣裳,我想着姑娘们也是许久未曾添过衣物,又入秋了,天气有些转凉,便许了。不料肴枭方才踏出阁门几步,便被隔壁昨日新开的蓝花楼老鸨拉了去,恰巧这蓝花楼是男人在做生意又做男人的生意;恰巧那日肴枭是以男子的装扮出阁门且她女扮男装的技术出神入化;又恰巧肴枭鲜少出美人阁是位禁不住诱惑之人。于是她在瞧见形形色色的美男时,春心萌动,在蓝花楼喝了几个时辰的花酒,最后空手回到美人阁。当天晚上我因肴枭花去那五十两冤枉钱辗转反侧,今日早早便起来,到院里缓解愁思。院里的凌霄花都随着初秋时节的到来,开了个满院红,甚至铺满了院里的红墙绿瓦,一片有生机的红,赏心悦目。
      如此清风正好的情境,也无法消去我无故痛失五十两银子的愁思。奈何一愁未解,一愁又来。一壶茶空空如也的情况下,美人阁的门槛似乎没有被踏破!我有此觉悟乃是往日最忙的肴枭不待在厨房却靠在小廊的柱子上扣指甲。肴枭是一位男装大佬,性子活泼得紧,常常在美人阁关门后,去隔壁赌坊赌上两把,手气皆是不错,她那男子打扮,可是迷倒了不少无辜少女。
      不花那修门槛的冤枉钱,我倒是挺乐意的,这是在美人阁生意如同往日的情况下。
      眼见小院已经缓解不了我的心情,便到二层阁楼上听楼下的八卦人士闲聊,原先心里舒畅了些,怎耐聊出了我郁闷之因。
      “哎,你听说了吗,子车将军在和北渊皇朝的战争中大获全胜,今日便班师回朝啊。”
      “我说兄弟,你这消息也是不灵通了些,子车将军带领东陵大军在这次东北战事中战胜北渊皇朝这消息早便在皇朝中传遍了,听闻这次东陵取得胜利,西桓太子可是帮了不少忙!”
      “是啊,我们子车将军今日回朝,这不,许多美人阁的常客今日都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将军。”
      “待会儿听完戚染效姑娘弹的琵琶我也要去瞧瞧!”
      “我可听说了,这子车将军驰骋疆场立下军功,不但剑法了得,还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这皇朝一半的女子,听闻他回朝,都迎接他了去,也不晓得能不能见着他。”
      “……”
      我捋了捋,今日是万人敬仰的子车将军班师回朝,许多女子觊觎他俊美的长相,便抛弃了美人阁里美人们尽数奔了去瞧那将军,便连那些男子也耐不住八卦之心,奔去了一半。这一半客人放弃了美人去迎接江山救主,难得他们能有次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情怀,实乃东陵皇朝之大幸。可见东陵皇朝真的培养出不少具备君子之风的人才,若哪天皇帝暴毙随便一人顶上皇朝也不至于倒闭。
      当然,这些看法,只能在心里说说,若真敢大胆道出,可怕倒闭的不是皇朝,而是我这美人阁了。
      我活了十九年,头一回听说,有哪位将军凯旋,是这般轰动,可见这皇朝还真的是一个看颜值的皇朝!可见这皇朝的战争是真的少!可见那位神一般的将军,是真的长得不错!
      也无怪我这般想,实乃东陵姑娘们的表现不得不令人信服,阁内往日是常客的姑娘不见了且不说,我在阁楼上往下看,街道更是许多姑娘争赛,摆摊的小贩也都收了摊,加入争赛的队伍中。若是四大皇朝举行一个姑娘们的体力赛,夺魁者非东陵姑娘不可!
      虽然今日客人少了许多,装入兜里的银子少了许多,总算姑娘们的心情是不错的。许是今日客人少,她们大多都清闲。一向在二楼雅阁同客人博弈忙得不可开交的计姝弈,也难得出来溜达几圈。
      计姝弈是美人阁内棋下得最好的姑娘,美人阁开业至今,尚未有人在棋技上赢过她,她以冷艳的外表以及出色的棋艺被世人称为“棋盘杀”。
      然而她们乐了,我可愁闷得紧,若那子车将军日后爱逛青楼花巷,我这阁内一半的客人岂不是随之而去!若日后客人少了,赚的银子少了,这美人阁如何得以开下去?待阁内的姑娘出嫁,嫁妆寒碜了可如何是好?
      我心中像是装着千斤重的大石,闷闷地思索这问题,由阁内转至院内,再由院内转至阁内。一向在阁里打下手的柏裟椤见我如此惆怅,便来询问我原由,听我一一道出后,认为我的担忧完全多余,说那子车将军从来不逛花楼,不必如此杞人忧天。我的意思是人要时时保持着对生活的警惕,若那子车将军哪天性情大变,厌倦沙场上无休止的战争,突然坠入红尘,日日在花楼里放松,那可如何是好?总得提前想出法子另谋出路,好让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迅速改行。裟椤听闻我的看法难得愣了一会,再次表示。意思是我已经十九岁了,是阁里阅历最深的姑娘,若论嫁人,定是我领先,她们后跟上。大不了牺牲我嫁个有钱人,日后她们的嫁妆便完全不必忧心了!
      裟椤的分析很是透彻,在此情形下她竟然还能在我面前提出希望我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建议,可见她今日是真的闲。我这般为她们考虑,竟落得个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下场。
      我还是忍不住想同她理论一番,企图让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你这话虽在理,只是我不仅相貌平平,还是一副克夫相,在我年纪尚小之时,我娘亲找了位算命先生给我算了算我的命数,那先生说我命中带煞,哪位男子娶了我必定倒霉,便是这有钱人瞧上我,我自然也不敢祸害人家。”我这一番话说得万分真诚。
      她扯着粉袖,愣愣的看了我一会,有些愤愤道:“相貌平平?你都不晓得照照镜子吗?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不过是两个眼睛一对眉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人罢了,难不成我还多长了一张嘴?”
      裟椤又愣了许久,大约么觉着我这番话发自肺腑,终于停止与我的争议:“我去给肴枭打下手。”见她想明白了,我有些欣慰,在略略的欣慰中为美人阁的将来做谋划。
      姑娘们一致认为,阁内最清闲的是我,其次便是裟椤。她们的想法简直伤透了我和裟椤的心,我哪里清闲?不仅要为她们的嫁妆着想,还得顾虑美人阁的发展前程。整日看她们舞排得怎样,曲子编得怎样,菜品准备得如何,哪位姑娘生病什么的,我还得顶上。简直就是青楼老鸨,我真的容易吗?
      裟椤哪里清闲?她每日在客人前负责貌美如花,还不时为姑娘们做衣裳,哪位姑娘哪日心情不佳还得顶替一下位置。
      不过我同裟椤落得如此境地,皆是我们学艺不精,兴趣爱好太多所致。我和裟椤各门才艺齐平,在这十三位姑娘中,各门才艺皆只能排个老二。
      眼见客人们走得七七八八,正准备同姑娘们商量今日提早关门,开个小会商量一下如何子车将军带走美人阁一半生意后以最快的速度另谋一门生路。
      “咔嚓!”门槛在我准备行动之时不幸被踏破。未待我从要掏银子修门槛的伤情中走出来,阁里就挤满了人,不少人还往楼上挤,在阁廊上往下望,独留楼下正中间的主座。
      我不由得感概,若是我们谋生的速度能赶上这速度,那何愁吃穿!很显然我有些偏离重点!今日这些客人怎的如此谦虚?宁可站着,也不去往日抢手的首座坐下?这无异于地下稳稳放着一沓银票,众人皆秉承着拾金不昧的精神等待银票的主人自个儿发现。
      是皇朝突改律令?以拾金不昧为美?
      “是子车将军 ,子车将军来了!”一旁的女子万分激动道。
      我在二楼的阁廊上听闻此话有些摸不清头脑,视线往阁楼下看,正对上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那人背着阁门钻进的光,左眼角有一颗颇有格调的痣,墨发高高束起,几缕发丝锤在脸颊,那眸子深不见底,似寒冰千尺,又如三月春风,刹那间,又像六月飞雪,好似大千世界都不能到达他的眼中,说不清是何滋味,配上他左眼角的一颗痣,却又无比的勾人心弦,像是在万年冰封的雪山之巅上的一只狐,遥远又令人向往。我从未见过这般令人难以捉摸的眼,却是好看到了极致。
      半响,那人移开视线,我方才回来回神,下意识的抹了抹嘴角,好在并未有失态的物体出现。如此场面,也不好再去打量他,移开视线他身旁还有几位人物,虽是换了便装,却盖不住他们身上的贵气,心里大约么也有了个底。
      这位其貌不扬,又身着黑衣的绝色男子,是那子车将军没错了!然而他为皇朝立下战功,皇室自然得做出表示,于是便带他出来消遣,这一来二去,便消遣到了美人阁。他一旁的人物是皇室也不会有差错。可见皇朝百姓的消息不够灵通,几位皆是便装前来,那位子车将军显然是早早地便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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